赵若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用的身份证是李若琳的，这个世界上“赵若之”早就在十二年前的“意外”中死了。

　　“只是可惜了那样的一位商业奇才啊。”钱老爷子感叹道。

　　“他的死不是意外。”赵若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却又似乎没有焦点。

　　钱老爷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女子，道：“赵峰我是见过的，你的眉眼跟他年轻的时候倒是很像。”

　　“赵峰是我的舅舅。”赵若之抬头，眼中已经敛去了之前的茫然。

　　“难怪了……”钱老爷子若有所思，“那你应该和赵峰家的姑娘差不多大。”

　　“爷爷。”周以打断钱老爷子的话，“我们今天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哦？”钱老爷子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赵峰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谋杀。您在道上这么多年，跟案子有关的人您一定都认识不少。关于赵家的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钱老爷子摇摇头道：“别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唯独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为什么？”周以不解。

　　“既然你来找我，想必已经调查到了些眉目。”钱老爷子的目光飘向远处，“那你应该知道，柳守军是当年兴旺模具厂的三大股东之一。他手头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出资投资兴旺模具厂也算是我的意思。”

　　“柳守军现在人在哪儿？”

　　“先不急着问柳守军在哪儿，你听我说完。”钱老爷子让客厅里的佣人离开，关闭了客厅里的摄像头和录音设备，这才缓缓开口道：“我这辈子好事坏事都做了不少，年纪大了说心里没点担忧是不可能的。现在摄像头都关了，录音设备也关了，你们放心，今天的谈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一时间客厅里静悄悄的，赵若之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努力压制着心头的紧张。

　　在老人的叙述下，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逐渐浮出水面。

　　故事还要从兴旺模具厂成立之前讲起。

　　赵峰、柳守军、毛德来算是C市前几批学成归来的大学生，回来以后都分配到了工作，在当时是人人羡慕的好工作。

　　年轻人总是满腔热血，想要搞一番事业。那个年代想要自己打拼一番事业，对毫无背景的大学毕业生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柳守军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鼓动赵峰和毛德来一起创业。赵峰一开始并不急着辞掉手头在税务局的工作，说是再等等，积累到了一定的人脉办起事来也方便得多。

　　毛德来没什么主见，只觉得赵峰的话有道理，便也没急着辞工作，只有柳守军一人，说干就干，风风火火地打算开拓自己的一番天地。归根结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经验，又因为赌徒心里的作怪，到头来亏得一穷二白。

　　就在柳守军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来到了水派，成了水派的一份子。那时候的水派中大多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平时收受保护费，在外人看来是一群惹不起的人。

　　柳守军进了水派以后，只用了六个月的时间，便得到了钱老爷子的赏识，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帮着钱老爷子把帮派内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用钱老爷子的话来说，大学生用起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到底是脑子灵光。

　　两年后，赵峰和毛德来双双从体制内辞职，下海经商。此时的柳守军已经在水派内混得风生水起，只是这两年与赵峰他们联系甚少，再次见面之时，柳守军并未过多提及水派。两人对待李柳守军也依旧如同亲兄弟，互相之间给予了充分的信任。

　　办厂之初，柳守军的三十万是钱老爷子给的。赵峰听说是因为交了一个有钱的女朋友，大部分的钱还是女朋友家出的。而毛德来的资金却没人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凭他在集体单位，并无可能在短短的两年之内积攒这么多的钱，农民出身的他更无可能从父母那里要来这一笔天文数字一般的钱。

　　后来赵峰说是他借给毛德来的钱，但是这说不通。他自己要有这么多钱，为什么偏偏要拉毛德来入股？毛德来并不是一个适合做生意的人，后来他就算参与到了公司的管理中去，也并未为公司做些什么有益的事，没帮倒忙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三个人当中，除了赵峰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其他两个人不过是出了点钱，捞个分红而已。

　　听到这里，赵若之的拳头紧握。那是她第一次顶别人说起父亲年轻时的事，难免心中波涛汹涌。

　　周以看出赵若之的不安，轻轻搂住她的肩膀，给予她鼓励。

　　钱老爷子喝了口茶继续说。

　　不得不佩服赵峰在生意上的敏感度。模具厂才开办没多久，就赚了不少钱。赵峰在赚了他的第一桶金之后，便风风光光地结了婚。婚礼规模之大足以说明他的模具厂收成有多好。他的这场婚礼还上了第二天的报纸，传为一段佳话。

　　所有见过新娘的人都感叹，赵峰娶了一位仙女，可谓是爱情事业双丰收。

　　钱老爷子没有见过林梅本人，只见过照片，却也被她的容貌与气质所折服。

　　自从结了婚以后，赵峰从模具厂开始，一路顺风顺水发展到一家集团公司，除了有一年应工伤死了一个工人之外，再也没有听说过别的负面消息。至于赵家一夜之间的陨落，不相关的人只是感到惋惜，只有与赵家有着利益相关的人才会去打探着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大的一件事，要堵住悠悠之口是何等艰难。不仅仅是警方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水派也在暗中散播一些消息来混淆视听，以至于在十多年之后，知道赵峰不是意外身亡的人早已寥寥无几。

　　柳守军是知情者之一，钱老爷子自然也知道，否则也不会配合警方把消息散播出去。毛德来一得到赵峰去世的消息之后，也不管是不是意外，第一时间卷了钱就跑，只知道他跑到了南方的一个边境城市躲了起来。

　　当时已经有人怀疑是毛德来策划的那场谋杀，但是毛德来并没有强烈的动机，更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指使别人去杀害赵峰。

　　钱老爷子也曾派人暗中调查过毛德来，毛德来除了一开始的三十万来路不明，之后所有的行迹都是清清白白。只不过是人胆小了一点，平时在公司老了不少好处，觉得对不起赵峰，便匆匆忙忙卷了钱才跑了。后来他到了南方也算本分，便没再继续追查下去。

　　之后水派遭到官方的打压，钱老爷子便无暇顾他，赵峰的案子也就这么被搁置在了一旁。

　　这么多年来，赵家灭门案一直都是钱老爷子心头的一块石头，他总觉得这件事跟黑道的人脱不了干系，却又始终没办法查出帮派内与之有关联的人。

　　直到周以回来，将赵家灭门案的卷宗再次打开，这段尘封的王室才逐渐被人提起。

　　钱老爷子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袋子已经发黄。

　　他把文件袋交到周以手里，取下老花镜，道：“这些都是我之前调查得来的资料。现在你回来了，水派内的事务也交接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把这些东西都给你了。”

　　赵若之盯着周以手中的文件袋，心脏咚咚狂跳，撞得胸口发痛。在心底埋了十二年的秘密终于要被揭开了。

　　“孩子，你跟赵峰长得很像。”钱老爷子的声音将赵若之从痛苦中拉回来，“也很有林梅当年的风韵。”

　　“爷爷，她是赵峰的外甥女。”周以纠正道。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钱老爷子拉起赵若之的手，笑着说道：“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赵峰的女儿。”他感叹道：“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爷爷？”

　　“你们姐妹两刚出生，你爸爸就委托我照看其中一个，以免将来发生意外，他后继无人。”

　　“我爸爸……”赵若之感觉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泪水模糊了双眼。

　　钱老爷子从保险箱里拿出另外一个文件袋，交到赵若之的手中：“能够证明你身份的所有文件都在这里了，等你结了婚以后就可以继承你爸爸的所有遗产。”钱老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他原本是担心你以后会过得不好，给你留了一大笔钱保证你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不过现在看来，就算没有这笔遗产，你也不会过得太差。”

　　赵若之紧紧捏着手中的文件袋，感受着她与父亲的唯一一点联系，脑中回忆翻滚。

　　“谢谢爷爷。”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钱老爷子脸上挂满了笑，“有我在，我孙子别想欺负你。”

　　听到钱老爷子这么说，赵若之的脸颊上升起一团红晕。

　　“好了，事情也交代得差不多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差不多要退休了。”

　　钱老爷子刚刚站起身来，便感觉到胸口一阵闷痛，他微微皱眉。没想到才刚走几步路，胸中痛楚越发强烈，紧接着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孩子们着急的声音越飘越远，意识渐渐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