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惊鸾:...
师父,您是认真的吗?
莫名的失望之色被她轻轻掩饰过去,其实这事并不算是大事,她也看得出李玄奉清心寡欲的性子,除了第一次出山收她为徒,其余的时候多半都在清修庐打坐修行,何况这是她自己的路,不能一直仰仗师父,她懂得。
十日之期转瞬即过,孟惊鸾一人带了宝剑,孤身前往赤明殿。
如上次大选一般无二的递阶宽石台,已经聚集了无数新人弟子,上面又有六个高出的以实木搭成的擂台。擂台赛的规则是,自荐上擂台,称擂主。擂主每击退一人,便记得一分,最后还在擂台上的和最初上擂台的,另加五分,取前二十者为胜。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个本事的弟子跃跃欲试,孟惊鸾挤在弟子中间垫着脚张望,却看不到萧澈的身影。
负责裁决的真人宣读完了规则,六个擂台仍是空空,孟惊鸾有那么一丝丝想上的冲动,但是呢,又觉得自己上来太出风头不大好,不如暂且观摩一阵子。
对,低调,低调行事。
忽而一白影自人群中飞出,翩若惊鸿般稳稳落在第一个擂台上。孟惊鸾定睛细视,只见那少年浓眉大眼,薄唇紧抿,梳着一条小辫子,看起来其貌不扬,面上却十足镇定。
“江笑城,请指教。”
又一个青衣少年越众而出,占据第二个擂台。
“何秋立,向各位同门讨教了!”
很快地,一个一个擂台皆有人占据,孟惊鸾不再犹豫,缓步踏上了最后一个擂台。台下众弟子得见来人,各自交耳议论起来。
“这位看着倒是面熟啊?”
“糊涂,这不是掌教收的那个唯一的徒弟么!”
“如此说来,一定是个绝顶高手了?”
孟惊鸾默默地擦了一把汗,她倒是想到了师父在蓬莱的威望,但是,她真的没有把握在一众新人之中脱颖而出啊啊啊!!
“小师妹,好久不见,出落的愈发水灵了。啧啧,师兄可苦等今日很久了呢!”
忽而一把男声传来,孟惊鸾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的男弟子抱剑而出,挂了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来者何人?
她皱着眉想了半天,突然了悟——是了是了,此人便是先才在聚贤阁跟着那个周子霖刁难她和萧澈的跟班!
思及如此,她作势抱了抱拳,“是么?我也一直期待和同门切磋琢磨。”
男人双眼在她身上放肆地扫上扫下,嘿然笑道,“师妹若是输了会不会梨花带雨哭一场?我倒是不好用全力了!”
孟惊鸾心中隐隐怒气,冷笑道,“我会让你知道今非昔比四个字,究竟是怎么写的!”
剑在空中挽了个花,直直向男人挑去,那男弟子嘿然一笑,纵身飞起,却不料孟惊鸾更快一步,在他落地的刹那躬身,右扫荡腿旋出,那男弟子些许的踉跄后,稳住脚步,惊讶地看了孟惊鸾一眼,随即也抽出剑来,两人斗成一片。
他既然敢于挑衅,自然是在新人之中有几分本事,更兼觉得孟惊鸾没有功底在身,更肆无忌惮。
孟惊鸾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然而愈是被质疑,愈挑起她胸腔热血。一批一次,剑身淬力,剑锋如滚刀向他脖颈砍来,那男弟子侧身避过,反身劈刀砍来。孟惊鸾腰身急转,堪堪擦着剑锋而过。
男弟子看她避闪,心中愈加得意。猥琐一笑,足尖在剑柄之上,孟惊鸾抽剑难出,急中生智向着他胯下袭去,跟着便是一套罗汉引路的剑法使将出来。那男弟子终于疲于应对,逐渐有些乱了阵脚,而与之相对的是孟惊鸾在每一次出击中,逐渐有了战斗的热血感觉,她,终于不再是任人鱼肉的弱者了!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刷——”最后一道剑势将那弟子逼到擂台边缘,随即不待他反应,抬腿照着他心窝就是一脚。
嘭!
男弟子滚落在地,举众一片喝彩之声,孟惊鸾看见了台下的周子霖,神色有些阴狠地盯住了她。她毫不畏惧地报以回望。
台上的真人为她挂了一个红牌。比赛还在继续,挑战者有强有弱。然而也不知道是归功于李玄奉的教授有道呢,还是归功于她自己彻夜苦练,四五个挑战者竟然一一被逼退了。
赛到中途,萧澈大小姐姗姗来迟,浑身上下还绑着白纱绷带,站在台下围观。孟惊鸾还没有机会问问这位是怎么回事,一个高挑娉婷的身影慢慢走上擂台,“不错啊,孟惊鸾,这一入清修庐,野山鸡也能变凤凰了。”
岳阑珊。
她来了。
孟惊鸾还没开口,台下的萧澈登时大怒,“姓岳的,你说谁是野山鸡?我看你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会子输了可别再哭天喊地,白跌了你太安楼的颜面!”
岳阑珊银牙咬紧,却并不同萧澈争辩。一袭素衣束身,貂皮长靴,一如既往的娇俏与高傲,直视孟惊鸾,“和我比一场,你敢吗?”
孟惊鸾袖中抖出一方布帕,绑好了受伤的胳膊,洒然一笑。
“有何不敢?”
岳阑珊挑战,她也是有预料的,毕竟她们一向不对付,从刚到聚贤阁再至入门选,两人积怨已深。而孟惊鸾没想到岳阑珊一直不出手,只等对手精疲力尽再挑战,不免有些卑鄙,这般趁人之危,倒不大像是她的作风了。
“毕竟,”孟惊鸾揉了揉手腕,刻意相激,“你曾经输给萧澈一段头发,现在又长长了,所以才找上我来。”
“你会为你的口无遮拦付出代价的!”
岳阑珊果然被激怒了,刷地抽出剑来,反手挽了个剑花飞身一跃上前,那剑锋便带着杀气逼来,孟惊鸾连退三步,并不急于接招,只是闪身避过,在她的凌厉攻势之下跳腾闪挪,一方面,她想看看岳阑珊的修为究竟是何境界,另一方面暂且休养生息,存蓄体力以待反攻。
“躲躲闪闪的算什么东西!不敢应战就下去!”岳阑珊打不着对手,又不能痛痛快快比斗,急的厉声喝骂,这种兜圈子于她而言自然是极不爽利的,而孟惊鸾依旧只守不攻,人愈是在焦躁之时,破绽就愈明显!
在她又一次急不可耐攻来,扬剑兜头就劈下之时,孟惊鸾不躲不闪,以内力凝聚掌心,生生接下那剑锋,她能感受到掌心的灼热,却并不刺痛。岳阑珊的全身就暴露在面前,孟惊鸾全力抬脚,踹在了胸口,这一脚用尽浑身力气。岳阑珊整个人被踹到了擂台边缘。
举众惊呼。
其余几个擂台的围观者纷纷涌了过来,站在台下围观。
一个是岳掌教的亲侄女儿,一个是李掌教的嫡传徒弟,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两个绝顶高手教出来的徒弟切磋结果。
孟惊鸾心知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继续同岳阑珊比斗下去迟早会输,所以飞速疾奔两步,想要乘胜追击,谁知看到岳阑珊面色惨白地倒地,似乎有几分要晕过去的迹象,不由得心头大惊,莫不是她下手太重?
饶是两人素日恩恩怨怨,但是孟惊鸾也知晓分寸,到底还是同门,她收了剑俯身去看,谁知就在凑近的一瞬间,二人只差寸尺距离的时候,岳阑珊突然眯起双眼,勾起诡异的笑来。
“你输了。”
她扬起左臂,轻轻一指。
那水袖中飞出三枚绣花冰针,孟惊鸾躲闪不及,两枚分别擦着左脸和脖颈而过,微妙的痛感倒没什么,瞬间迅速蔓延的麻木让她陡然一惊。
糟了!
全身……
麻木了……
“岳阑珊你——”孟惊鸾抬起手臂指着她,只觉得半边臂膀在逐渐麻木,然而冰针已经融化,一丝一毫的破绽也没有,“你好卑鄙!”
“兵不厌诈,是你自己太蠢了。”岳阑珊一个潇洒地翻身而起,一众男弟子又开始惊呼,她笑盈盈地进前两步,“怎么样?现在认输,我就放过你。”
孟惊鸾后退一步,看了一眼台下,看到了萧澈焦灼的眼神,看到了众多弟子炙热的目光,她自然不愿意屈服,可是——这一开始便是一场局。
“再打下去,可休怪我不念同门之谊了?”
孟惊鸾攥紧十指,然而即便指甲戳在掌心之中,也毫无痛觉,她心知这麻沸散一样的厉害,逐渐萌生了退却之意,只有那一点点不甘心还在试图挣扎。
不愿输、不愿退。
若是换作之前初入蓬莱,也许她会选择避让三分,不争锋芒。毕竟那时去留都在一念之间。可如今两人一般都是蓬莱弟子,凭什么输的人是她?
可是即便拼尽全力与她再战一场,胜算又有多少?
终究是好战的血液压制了顾虑,她用尽全力拔出佩剑,扬声喝道,“岳阑珊你未免得意过早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话出口的同时再次扬剑斩去,是的,这一战早无退路而言,便是力尽输给岳阑珊,她孟惊鸾也决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擂主之位拱手相让!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挥去的一剑空中被接住,岳阑珊旋身,魅影般贴了上来,两剑交织出兵器的清脆响声,身影上下翻飞。
彼时的她正值斗志昂扬,孟惊鸾却因适才的征战力气将尽,节节败退,只能勉强地抵挡攻势,如此下去的话,只有一种结果。
输。
她突然迷茫了。
真的该赌这一把么?真的非争这口气不可么?真的,要输了么?
愈战下去,岳阑珊眸底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惊愕,因为彼时的对手出招已经全然不顾功法,一味地狠戾相逼,甚至对于她的剑都不躲闪,仿佛留下的伤口不算疼,血流成了麻木。
战斗,唯死方休。
然而到了台上,何人不拼命?岳阑珊眼看大捷在即,此刻却也不肯放手,反而剑招更加凌厉,明艳的面庞都微微扭曲,那出招的狠辣不似比武切磋,倒像是血海深仇的敌人。
所谓打斗,斗招数,也是斗心气。
孟惊鸾的眼前已经出现无数重影,身体的每一寸血液都叫喧着停止,眼前的景物几近模糊,耳畔兵器相击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
“且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