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把竹叶显然倾注了内力,变得如同薄刃一般锐利,孟惊鸾被萧澈拉着疾退数步,竹叶被林弈尽数拦下,叮叮当当一片清脆之声。
长阶之上有人缓步而出,笑声清朗,“不错、反应机敏、剑势如虹,我蓬莱新秀迭起啊。”
孟惊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一喜,“师父?”
萧澈和林弈对视了一眼,两人各自垂首,“弟子见过掌教。”余光触及那一袭白衣拾级而下,缓缓向三人走来。
“都起来,清修馆上下并没别人,拘着虚礼做什么。既是来了,便用过午膳再走。”李玄奉抬手招呼,“早知你们都要来,就该多备些午膳才是。”
萧澈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上上下下把这个传闻中传奇一般的人物打量了一遍,笑嘻嘻道,“上次入门选,不敢多看,如今再见,掌教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中仙风道骨、丰神俊朗!”
李玄奉“哦”了一声,打趣道,“词儿倒是信手拈来,你是不是也对你的师父季行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没有没有!”萧澈大咧咧地摆手,“只对掌教您一个人说过!”
“那我和行云相比呢?谁又更帅一些?”
“呃...”
孟惊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林弈的眼睛里也或多或少有了一些笑意。李玄奉放过了萧澈,又看向旁边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林弈还没开口,被孟惊鸾抢着道,“师父,他叫林弈,是徐见微传师门下的弟子,可厉害了。”
李玄奉凝目看着眉眼轮廓清晰,面容冷肃的少年,心中微微一紧,就好像是一闪而过的错觉,然而只是恍然了一瞬,便赞道,“不错,英雄出少年。”
林弈面上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微微俯首,“多谢掌教赞誉。”
三人一路说着走到了平素习武的平台上,那平台右侧的假山之后有一方小亭,才至假山,萧澈和孟惊鸾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不由得欢喜叫着着奔了过去。
但见那花雕石桌上摆了各类野物,竹笋烧桂鱼、叫花鸡、凉拌四色的时蔬,还有一盅浓汤,孟惊鸾和林弈在擂台赛上忙了大半日,自然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萧澈在台下又喊又叫的,也费了不少气力,如今美食当前,自然是大快朵颐。
要怪只能怪蓬莱素日里修习、祭祖、开坛都奉行素食,萧澈和林弈已经大半年没见过荤腥了。
三个人扫荡之处,可谓是争先恐后,风卷残云,稀里哗啦,惨不忍睹……
李玄奉微微扶额,三个小凳,三个弟子,完全没有他插手的份儿。
待到吃到了尾声,孟惊鸾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儿,握着鸡腿棍子,才骤然间感觉少了点什么,弱弱回首,但见李玄奉安然而立,双手环胸,望天。
明摆着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呃,师父,您老用过膳了吗?”
不说还罢,李玄奉看着她手中的鸡腿棍儿,佯怒道,“现在才想到,你是让为师我啃骨头么?”
萧澈尚且举着啃了大半的野鸡翅膀,咬也不是放也不是,林弈默默抽出布帕子。擦了擦嘴,一片诡异的寂静后,萧澈嘿嘿干笑道,“多谢掌教款待,弟子那边还要交付使命,就先行告退了哈,您不必送了……”
“弟子告退。”
这两人此时此刻却默契的很,一个快似一个,争先恐后溜没了身影。
孟惊鸾:......
难道这满桌子的杯残狼藉都是她一个人吃出来的?这两个临阵脱逃的叛徒!
收回目光,却见李玄奉缓缓踱步而来,行至她身侧,俯下身端凝裸露在外的伤痕,微微蹙眉叹气。
“如何弄成这副样子?”
孟惊鸾听不出李玄奉语气是喜是怒,只道他生气了,不由得低头道,“弟子知错,弟子不应该强出风头。”
李玄奉把头一摇,淡笑道,“我并不曾说你有错,年少么,气盛好强是自然的。你这样子让为师想到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如你一般争强好胜的。那时我从师南海的东崖子,也就是你的师祖,后来和林牧野他们几人四处闯荡了几年,给你师叔祖闯了不少祸事,他便将我遣到了蓬莱,所谓的掌教之位啊,不过是个挂名的闲人罢了。我还是弟子的时候,曾挑战过当时的掌门陈清明,那一战当真是昏天黑地……什么长老,真人俱围观看着……”
他自然而然眯起一双狭长凤眸,仿佛意气风发的一战不过昨日,历历在目浮现眼前。
孟惊鸾听得入神,不由得紧着问道,“那后来呢,赢了吗?”
“哪能呢,要是打得过他,你师父我现在就是掌门了好不好!?”
李玄奉恨恨一甩手上的帕子,颇有几分不甘,“那一次被修理的很惨,掌门一定是得了师父授意,真是要把我往死地打,足足半个月没下来床!”
孟惊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说,徒弟,并非为师不让你去打,”李玄奉感觉自己成功地带歪了话题,尴尬地轻咳两声,“而是要分清每一次战斗的目的,譬如擂台赛,只是同门之间的较量,便用不上你死我活。即便是将来你下山去历练,你一定会遇到更多更强的对手,那时你要清楚,你可以输给他,然后东山再起,却并不是以死相拼,同归于尽。”
“是,弟子记住了。”
“过来,为师给你上药。”
“这...疼不疼哇师父?”
“你打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疼?”
李玄奉皱着眉把她拉了过来,看着自家白白净净的小徒弟给人砍的浑身是血,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毕竟是同门较量,擂台赛也是他希望徒弟去的...
指尖挑起一团莹润,他的手才按住孟惊鸾的肩膀,就听少女尖叫道,“师父!哎哟...疼疼疼疼疼!”
“我还没上药呢!”李玄奉又好气又好笑,动作迅速地给她浑身上下涂抹了一通,“在台上你挺英雄,台下倒成了这副样子?嗯?”
孟惊鸾不服气地小声道,“台上顾着切磋,自然顾不上疼了。再说,我还中了个贤者的名分呢,师父却总是说我!”
李玄奉愣了一瞬。他并没有别的徒弟,自然也没有机会知道诸如季行云这种传师门下的弟子修为究竟几何,而他又不是急功求进的那一种传授,能在第一次就位列贤者,看来,是他小看了自家徒弟了。
“很厉害。”
“嘿嘿嘿,不敢不敢,都是师父教的好。”
“不不不,都是徒弟你的天赋过人。”
师徒俩装模作样推让了一番,李玄奉摸了摸小徒弟的头,“为师又要闭关数日,你身上有伤,暂且歇歇,不必急着练剑了。”
之后的日子里,孟惊鸾难得清闲,却也无趣,左右不必练剑,遂专注修习那洞天福地的神秘人传授给她的重瞳之术。
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睛...
愈加修炼,愈觉高深,原来她之前所领域之字诀,都不过皮毛而已。而就在日夜苦读的过程中,她感受到了以前从不曾有过的知觉。
是力量。
是汇聚而来的的“神识”。
孟惊鸾很清楚自己的出身,是以初入蓬莱,谨言慎行,举步维艰,但是她更清楚自己修习的目的,所以,一定要变得更强!
然而一个人修炼,在这偌大的清修庐,终究不免有些寂寥。
不论百卷阁、宁春泉、落红崖,山峰斗立,清泉罗布,都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孟惊鸾不可想象,为什么李玄奉能在此隐修七年,难道他不会孤独、不觉得一个人打发辰光漫长又无趣么?
偶然垂首,看到脖颈下的清润玉石,或与盘扣相击,泠泠有声,孟惊鸾便想起了那个与她一面之缘的花妖。
安稳的日子约莫过了有数十日,第十一日晨时,一玄衣弟子造访,说是赤明殿那边召集出类拔萃的的新人弟子,要交托任务,而孟惊鸾也在人选之中。
能够下山历练,孟惊鸾自然是求之不得,然而师父还在闭关,她却也不敢擅作主张,遂至李玄奉闭关的冰室,告诉了他来龙去脉。
然而,出乎意料地,李玄奉没有一口答允,反而有些不解,“徒弟,你入蓬莱多久了?”
“呃...一年多六日。”
“不应该。”李玄奉盘膝而坐,淡淡道,“你们才入门不久,便是蓬莱有任务,也该是老一辈的、资历过三年的弟子去才是。”他沉吟半晌,又问道,“徒弟,你想去么?”
孟惊鸾忙不迭点了点头。只见自家师父又考虑了半晌,才点头道,“罢了,你想去便去,只是记得一样,尽力即可,不要当拼命三郎了...拿着木剑自然是不成的,你如今也没什么趁手的兵器,就用我的长风剑。”
孟惊鸾喜不自胜,点头道,“多谢师父,弟子若是走了,师父会不会想我?”
李玄奉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或许吧。”
......
一路上,孟惊鸾跟随那玄衣弟子直奔赤明殿。
此人名唤洛意,是岳掌教门下的得意门生,除了箓坛守道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传师。他生的高挑,眉眼清秀,见之不俗,然而虽然通身气度绝佳,却并不托大,和孟惊鸾一路天南海北的闲聊,倒也是个健谈的人物。
然而,话语之中有意无意地总在提及关于李玄奉的事问她,这便让孟惊鸾起了些许疑窦,一面小心应付,也不敢再多言。
就在赤明殿那笼罩在晨雾中恢弘楼宇近在眼前时,一直走在她三步之外的洛意忽然开口笑道,“孟师妹,听闻你在聚贤阁的时候,曾和阑珊有所不和?”
孟惊鸾愣了一愣,未想到他居然提到了岳阑珊,为了不生事端,只作不以为意,淡然道,“师兄言重了,同门一场,我并没放在心上。”
洛意本身行走在前,听闻孟惊鸾这么说,忽然间停了下来,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琥珀色的眸子中显出几分难测的深意来。
“你没放在心上,是不是因为觉得岳阑珊心高气傲,最终难成气候,不会是你的对手?”
“嗯?李掌教的...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