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男仆叩响了索菲娅的房门,“欧内斯特子爵家派了人过来看望您。”
“我不见。”
男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两天索菲娅一直都是这样,完全不肯见任何人,就是连饭都不吃,而他们这些仆人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由索菲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他转过身,无奈地看着欧内斯特派来的女仆。“很抱歉,小姐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我看,您还是过几天再来吧。”
拉姆雷姆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眸子瞥了男仆一眼,这冷冽的眼神叫对方不由的背脊发凉,就好像是被冬天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
“能请你让一下吗?”冷冰冰的语调几乎不像是在发问,好像只是在说一句陈述而已,“挡着了。”
简短的语句却有异乎寻常的压迫力,男仆完全抵挡不住拉姆雷姆身上冷漠的气势,不自觉的就向后退了几步。
轻轻挪动步子,圆头小皮鞋在地板上踢踏出清脆的响声,但是下一刻,小巧的脚高高抬起来,带动女仆装的裙摆,猛地踢在房门上。在男仆惊骇的目光中,这扇红木房门就这样被体格纤弱的拉姆雷姆硬生生给踢开了,这也是索菲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后,房门第一次被打开。
“失礼了。”
女仆轻弱的声音里压根就没有任何歉意,直接就朝屋内走去。
“请等、等一下……”愣了一会儿之后,男仆才反应过来,急忙想去阻拦拉姆雷姆。
“嗯?”拉姆雷姆微微偏转过脑袋,仅仅是露出眼角的余光就把男仆吓得不敢向前,“还有事?”
“那个……”男仆咽了口口水,嘴里完全吐不出话来。
“请你到外面守着吧。”
“啊?”男仆又楞了一下,没明白过来拉姆雷姆的意思。
“请你到外面守着。”
“这个……可是,我……”
“到外面守着。”
拉姆雷姆越发冷冽的目光逼得男仆不得不后退,考虑了一番,最后他还是不认为自己的身体会比红木房门更结实,只好老实的按照拉姆雷姆的吩咐退开。
“再远一点。”
这一次男仆学乖了,他马上又向后退了几步。
“再远一点。”
面对拉姆雷姆冰冷的命令,男仆头都快大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小姐脾气的女仆,最糟糕的是,还是能一脚踢开房门的有着大小姐脾气的女仆。
直到男仆退出了二十来公尺的距离,拉姆雷姆才满意,她走进房间,顺手把门也带上。在房门关上前,拉姆雷姆顿了一下,从房门的缝隙中露出她的一缕黑发。
“请不要偷听。”
“砰”的一声,房门被紧紧的合上了。
拉姆雷姆怪异的举动让男仆十分的在意,他十分想听听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仆究竟会和小姐说什么。但是最后他还是没能鼓起这个勇气,毕竟,他并不想试试拉姆雷姆的脚踢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走进索菲娅的房间,映入拉姆雷姆眼中的几乎是一片狼藉,门口还落着一个枕头,里头的角落也是各种乱七八糟躺在地上的家具,看起来就像是被风暴席卷过一样。
就是维多利亚的房间都比这好。
拉姆雷姆在心里默默想着,然后缓缓朝挂着丝帐的床走去。
索菲娅坐在床边,冷冷地盯着走过来的拉姆雷姆。刚才那击破房门的一下她自然看到了,但她可不像男仆那样害怕拉姆雷姆,或者说,因为心里积压的郁气,她现在几乎不对任何事情感到害怕了。
“这门可是很贵的。”索菲娅的表情和往常她的温和样子全然不同,因为失眠而显得狰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拉姆雷姆。“毕竟是皇室借给我们的,要是弄坏了,兄长大人可不好交代。”
索菲娅的面容几近歇斯底里,但是语气却异常的平静,完全听不出疯狂的感觉。不过,这或许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而站在她面前的拉姆雷姆也同样的平静和冷漠,虽然这样说,但是两个人还是有一些差异的。索菲娅的冷淡是因为她在极力压抑心里亟待喷涌的怒涛,而拉姆雷姆的冷漠则是源于天性,换句话说,索菲娅越是在拉姆雷姆面前显得冷淡和平静,反而越凸显出她心中的疾风暴雨。
“刚才失礼了,”拉姆雷姆提起裙摆,微微下腰向索菲娅行礼,“不过这是无奈之举,如果不这么做,只怕我不能像现在这样走到您的面前。”
“哼——”索菲娅冷哼一声,眼神变得更加尖锐,“但是我又为什么一定要见你呢?给出个理由,给我一个不把你现在就赶出去的理由。”
“我遵照欧内斯特先生——也就是您的父亲——的吩咐,前来接您回去。”
“回去!”拉姆雷姆的话触碰到了索菲娅紧绷的神经,她不再保持可以的冷静,顿时愤怒的大喊起来,“回到哪里去?离开的不是我,是他!只有兄长大人所在之处才是我的安身之所,他已经不配以兄长大人和我的父亲这一名义自居了!”
面对索菲娅这突如其来的发作,拉姆雷姆并没有被吓到,她在走进这房间之前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一幕了。
“那么您就不想见见您的母亲还有姐姐了吗?他们并没有得罪您的地方。”
听拉姆雷姆提到母亲和姐姐,索菲娅的面孔上不禁出现了一丝犹豫和挣扎,显然,简夫人和维多利亚在她的心中还是有不轻的分量的。只不过,这些分量到底无法和斯温在索菲娅心中的地位相比,很快,她就摆脱了那一瞬间的犹豫,目光又坚定了起来。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的话,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索菲娅指着门说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不劳你们操心了。”
“之前还不是这样的。”索菲娅的话音刚落,拉姆雷姆就突然开口,“您在这段时间里的变化很大,与之前您拜访夫人时相比,现在的您莫名多出了许多对欧内斯特先生的恨意,而且这种恨意还被延伸到夫人和维多利亚小姐的身上。原本出于礼貌我是不想多问的,但果然不了解这个原因还是不行啊。”
说着,拉姆雷姆摇了摇头,她冷漠得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索菲娅,以至于这种状态下的索菲娅都有了些许的紧张。
“我今天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斯温先生,是他出了什么事,所以导致您变成这样的吗?”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女仆的步步紧逼把索菲娅几乎逼到了悬崖边上,她已经顾不上去礼貌,用最刻薄和狂暴的语气对拉姆雷姆大声喊叫着,“你只不过是一个女仆,却是这样和我说话,难道你没有学过礼仪吗?给我出去,现在!”
面对索菲娅的咆哮,拉姆雷姆还是没有任何的动摇,她迅速地一个跨步上前,抓住了索菲娅要去拿床头柜上花瓶的手。
“您最好还是冷静一些,”拉姆雷姆紧紧抓着索菲娅的手腕,一向纤弱文静的索菲娅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您这样我都没有办法和您好好对话,如果想要我放开您,就请您冷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被不留情面的女仆这样挟制着,索菲娅几次试图反抗都没有效果,最后不得不屈服了。
看到索菲娅终于安分下来,拉姆雷姆缓缓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与索菲娅保持了一公尺的距离。
“我想,因为斯温先生突然没有说明原因就长时间的不回来,甚至都没有给您留下任何的音讯,所以现在您的内心一定是万分的忧虑和焦急吧?”
听到拉姆雷姆又提这个,索菲娅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可是看到拉姆雷姆微微抬起的手,她又鼓着嘴把话憋了回去。
“我相信您十分的信任斯温先生,不,‘十分’这个形容词或许都无法完全表述您对斯温先生的信赖。但是,也因为您实在太过于依赖斯温先生了,所以一旦没有他,您就会自己陷入迷茫和胡思乱想之中,越是信赖,这种思绪对您的影响也就越大,因为您在害怕,最大程度的信任一旦被背叛,就会收回最大程度的痛苦,那种黑暗和苦痛的感觉足以叫人生不如死。”
索菲娅望向拉姆雷姆的目光渐渐从敌视变成惊讶,接着又生出了疑惑,她不明白拉姆雷姆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她和兄长之间的事,明明只是欧内斯特子爵家的一个女仆,明明只见过一次面,为什么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会这么奇怪,似乎比自己身边的人还要了解自己。
拉姆雷姆一直注意着索菲娅的表情,看到索菲娅的脸上最后露出的迷茫,拉姆雷姆知道,她已经成功让这个几乎就要坠入疯狂之中的女孩冷静下来了。
“您想不想知道斯温先生的现状?”她突然话锋一转,说出了一个叫索菲娅心头一颤的问题。
“你知道兄长大人现在在哪里吗?”索菲娅立刻问道,虽然德尼兹男爵之前说斯温是外出了,但是从之后老男爵的没有归来,和斯温的毫无音讯,索菲娅还是能够察觉出,周边的这些仆人其实都在极力瞒着自己什么,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会更加的陷入自己的胡思乱想当中。
“不能说完全知道,只是稍微有些了解而已。”
索菲娅并没有因为女仆的说辞而灰心,她殷切地看着拉姆雷姆,刚才的敌视都完全不见了,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慢慢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请你快说吧,我已经无法忍受兄长大人不在身边的时间了。”
拉姆雷姆盯着索菲娅,这种冷冽的目光完全没有消减索菲娅的急切,那团在索菲娅眼里燃烧着的火连拉姆雷姆都不免有些动容。
“斯温先生,在前往梅特涅家族参加聚会的时候,被内政部的人逮捕了。”
“天哪!”索菲娅忍不住捂着嘴近乎起来,她本来就两天没有进食,虚弱的身体在刚才一通爆发之后,现在又听到这样的噩耗,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了。
拉姆雷姆严加手快地挽住了索菲娅的腰,避免她摔倒在地上。
“兄长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内政部的人到底为什么要抓他?”索菲娅紧紧抓着拉姆雷姆的衣服,眼里噙着泪水,语音中带了浓重的哭腔。
“具体的原因还不清楚,但是应该还不至于太严重,之前尼古拉一世陛下过世的时候,德尼兹男爵还获许进入内政部探望,所以目前可能只是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将斯温先生留在内政部,而不是正式的拘捕。”
拉姆雷姆的话让索菲娅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立刻起身,都顾不上自己摇摇晃晃的步子,急着就要出门。
“您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内政部,我要马上去见兄长大人。”现在索菲娅终于知道了仆人们一直试图瞒着她的事情是什么了,而她也无法再忍受在房间干坐着等待的时间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索菲娅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曼弗雷德·施耐德,那个满口胡言的骗子,也是内政部的人!
她刚刚缓和的目光顿时又变得危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