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亚的话犹如一道惊雷,霹得赫卡特伯爵脑袋有些发懵,他的耳中还在回荡着刚才的声音,以至于贝利亚后面的话听起来都模糊不清,完全进入他的脑袋里。
“伯爵阁下?”
看着赫卡特伯爵失神的样子,贝利亚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到好笑,虽然和赫卡特伯爵接触的不多,但是对于他的性格和为人,贝利亚还是比较了解的。总是刻意的保持优雅从容的模样,在贵族圈中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和家族,但是却凭借风度广受好评。这个人就是这样注重细小的地方,也因为太拘泥于小节,在遇到大事的时候反而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措施。对他的那位夫人也是这样,以为用原谅就可以抚平对方心里的不安,但实际上,他却看不到那件事背后的遗病,不是用原谅就可以解决的。
微微抿着嘴,贝利亚克制着自己的笑意,又叫了一遍:“伯爵阁下,您还好吗?”
赫卡特伯爵缓缓回过神来,他看着贝利亚,对方微微上翘但又被刻意往下压的嘴角让他的心里极度的不安。
“殿下,这件事……”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贝利亚压根就没给赫卡特伯爵说下去的机会,“在陛下过世的当天,施耐德先生就在提亚马特宫,而且还离陛下的卧室十分近。如果是别的人,这种程度完全算不上证据,就是借口也够可笑的。但是施耐德先生不同,你们十三课所司职的领域是什么,应该不需要我来为您讲解一遍吧?”
赫卡特伯爵心里最后的期望也落空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怎么还看不出贝利亚已经知道了十三课的秘密呢?或许贝利亚背后有一个连十三课也不知道的神秘机构,或许有什么人在推波助澜,但是眼下心神慌乱的赫卡特伯爵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些,他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对他而言,当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撇清和贝利亚所说的谋害皇帝一事的关系。
“这件事……殿下,我必须说,我并不知情,而且,曼弗雷德没有这么做的必要,请您在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会……”
“马克斯西米安,”贝利亚冷冷地打断了赫卡特伯爵的话,“这件事由将由第三课调查,你们十三课只需要配合就可以了。”
赫卡特伯爵一滞,十三课的事务从来不必由内政部过手,哪怕是对内部成员的调查也是,这还是第一次,没有继承皇位的内政部长直接插手十三课的事。
因为以往的惯例,赫卡特伯爵并不想现在就退缩,他还想在再争取一下。
“殿下,请您听我说,曼弗雷德是和我们十三课签订了契约的,这种契约的效力或许您之前没有听说过,但它的强制力是完全可以超出人自身的意志力的。我们的契约中明确有不准伤害帝国皇室成员的内容,所以曼弗雷德决不可能对陛下做出任何有害的事情,请您……请您务必相信我,赫卡特家族从阿斯特拉德一世陛下时代就一直为帝国效力,无数代的赫卡特都对吉昂家族忠心耿耿,而曼弗雷德……”
“而曼弗雷德·阿尔卡多·冯·诺斯费拉图先生就未必是这样了,不是吗?”
听到贝利亚报出曼弗雷德的真名,赫卡特伯爵不由呆住了,他没想到连这个都被贝利亚知晓了。
“您瞒着我的还真多啊。”贝利亚笑了起来,他缓缓抚摸着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背,冷冰冰地盯着赫卡特伯爵,“当然,这也不能怪您,毕竟也是您的职责所在嘛。但是,这种隐瞒在陛下在世的时候还可以称道,如果到了现在您还要对我隐瞒下去的话……别忘了,谁才是内政部长,说到底,十三课也是内政部的下属机关。”
赫卡特伯爵的头深深低了下来,话说到现在,他终于是听了出来,贝利亚的目的其实和他一开始预想得没有差别,都是想要用曼弗雷德的事来把自己逼到那一边去。只不过,和一开始赫卡特伯爵设想的有所不同的是,贝利亚给出的理由更加致命,这个威胁已经不容赫卡特伯爵继续保持赫卡特家族和十三课的独特地位了。
“殿下,请您三思。”赫卡特伯爵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道,“这是破坏规矩的,要是亚历山大殿下知道了,那……”
“那又如何!”贝利亚的声音却是高了起来,他严厉地盯着赫卡特伯爵,虽然身高上差了仪表堂堂的赫卡特伯爵一截,但是现在贝利亚的气势却完全盖过了对方,“我希望您明白,这不是请求,也不是威胁,这是最正当和最理所当然的命令。不仅是以内政部长的身份给您下达的命令,同时也是以帝国的继承人,下一任皇帝的身份,对您最合理的要求!”
这番毫不掩饰的宣言让赫卡特伯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嚣张或者是越权了,贝利亚的狼子野心,这一刻昭然若揭。
“您……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过了好一会儿,赫卡特伯爵才断断续续的说出话来,“这是无可辩驳的结党谋逆,如果您失败了,那么您将失去的可不仅仅是内政部长的职位,您一生的自由,还有您的家人,哪怕是活下来都已经是一个要感激主的结果了。”
“失败?”贝利亚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处在这个形势下,只怕赫卡特伯爵说得可不会这么简单,而是要拂袖而去,直接去向亚历山大告密了,“马克斯西米安,你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即使自己的妻子出轨了,也不会发出脾气来。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最后那位夫人不还是离你而去了吗?人如果没有想要获得的东西,那么就只是在索然无味中日复一日而已。你在十三课局长的位子上做了这么多年了,赫卡特家族从来就没有获得过更进一步的机会,难道你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吗?再退一步说,如果你就仅仅只是想要保住你那微不足道的地位和头衔的话,这样什么都不做,就真的可以保得住吗?别忘了,顶在你头上的,可是一个叫做格拉摩根伯爵的血淋淋的头衔,难道你就忘了那些格拉摩根伯爵们的惨痛先例了吗?在你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啊!”
赫卡特伯爵的脸上阴晴不定,贝利亚前面那段话对他确实没有什么触动,他就是一个安于现在地位的人,如果说有什么野心,也仅仅是希望家族能够继续保持和继承下去,他很明白,有不必要的野心只会给自己带来风险。但是贝利亚后面的话,他可就不能无视了,格拉摩根伯爵的血腥历史是每一个西留尔人都耳熟能详的,当他接受这个册封的时候,也同样是战战兢兢,甚至一度深受困恼,即使到了现在,他的心里还是有着隐忧。
见赫卡特伯爵动摇了,贝利亚立刻趁热打铁,想要直接把这座不牢固的堡垒攻克下来。
“马克斯西米安,你是个聪明的人、努力的人,你的品格让我深感敬佩。但是,有的时候做人就是不能太滥好人了。”贝利亚拍着赫卡特伯爵的背,指着铁栏后的曼弗雷德说道,“曼弗雷德是亚历山大那边的人,或许你自己都不清楚,最忠诚的下属早已另投他主。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所以才对你的妻子那么包容。可是,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一点颜面的代价就可以挽回的了,如果你执意不站在我这一边,那么,你觉得亚历山大会怎么对你?曼弗雷德杀害先皇的证据是确凿无比的,换句话说,亚历山大指使手下的人杀害先皇的证据是确凿无比的。就算你选择包庇曼弗雷德,亚历山大又会给你什么好处呢?那个男人,除了生了一个好时候,其他方面全是庸才,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碰到问题的时候问身边的人这该怎么办。所以,马克斯西米安,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选择包庇曼弗雷德,不站在我这一边的话,那么,最后除了失去我的友谊,和被亚历山大为了保险而给灭口以外,你还会有别的下场吗?”
手杖的尾端在地面上不断敲击作响,这不是赫卡特伯爵故意的,是他的手实在无法稳下来,才会导致连手杖都握不紧。
“您……”过了好久,赫卡特伯爵才张开嘴唇,吐出干涩的声音来,“您想我怎么做?”
“证明给我看,你和这个弑君的逆贼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贝利亚重重地拍了一下赫卡特伯爵的肩膀,然后走到铁栏前,面对着赫卡特伯爵说道,“只要你所说的那个契约还存在着,那么你就始终有指使曼弗雷德杀害先皇的嫌疑,解除它,然后把曼弗雷德杀掉。”
“您……你是认真的吗?”赫卡特伯爵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看向贝利亚的眼神中不仅仅是惊讶,还有难以掩饰的畏惧,“如果接触契约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又会得到自由,到时候没有人可以阻拦得了他了!”
“您觉得我是凭什么抓住您的忠仆,还把他折磨成这副凄惨模样的?”面对赫卡特伯爵的嘶嚎,贝利亚倒是完全不担忧,他抚摸着手背,信心十足地说道,“不要小看了内政部,我可以抓住他第一次,就可以抓住他第二次。您可以看得出来吧,这个人现在的虚弱状态完全不是伪装的,是完完全全的重伤状态。”
赫卡特伯爵呆呆地盯了贝利亚好一会儿,余光还不时转向一直没有发声的曼弗雷德。魔力回馈的信息告诉赫卡特伯爵,曼弗雷德现在是真的很虚弱,他的魔力已经微弱到几乎没有的程度,如果单从生理症状来判断的话,那么曼弗雷德已经是个死人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赫卡特伯爵心中的犹豫还是无法打消。他到现在依旧不相信贝利亚的说辞,亚历山大和曼弗雷德都没有杀害尼古拉一世的理由,这一点赫卡特伯爵是再清楚不过的,要说的话,想要做这件事,和会做这件事,反而是贝利亚才对。可即使知道这一点,赫卡特伯爵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很清楚,如果今天他在这里拒绝贝利亚的话,那么自己就绝没有可能离开内政部了,而为了保险起见,贝利亚甚至可能会把赫卡特家族连根拔起,这种事情他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还在犹豫吗?想想你的孩子,马克斯西米安,想想阿特密斯和杨吧。”
赫卡特伯爵低垂的眼睛里猛地露出了骇人的光芒,那一瞬间,他的决绝和杀意都差一点触动了他的魔力防护,只是贝利亚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人总是要为自己着想的,做出正确的选择吧,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不,只是对你有好处而已。
抬起不住颤动的右手,因为抖动得实在太厉害,赫卡特伯爵不得不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让手掌渐渐恢复气力。过了一会儿,赫卡特伯爵逐渐恢复了平静,手也不再颤抖了。
但是,到了这一步,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这些年我已经太累了,既然你要逼我到这一步,那么也就不要怪我了。
他举起了镶着硕大红宝石的手杖。
连宝石的光芒都暗淡了哪,难道赫卡特家族就真的要在我手中衰败吗?
“以赫卡特家族第三十四任当主,马克斯西米安·诺·赫卡特之名下令,”
或许也是赫卡特家族最后一任的当主了。
“被永恒魔力之月束缚的我仆,曼弗雷德·阿尔卡多·冯·诺斯费拉图,”
曼弗雷德,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在此,余同汝的契约解除。”
随着手掌的用力,那颗硕大的红宝石顿时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