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群吞噬了挡在斯温面前的守军。米歇尔七世在午夜堡留下了一个连队，几百人的兵力在斯温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刚一照面，就被斯温召唤出的乌鸦群吞噬得干干净净。

　　大公主拉着夏洛特，强忍着恶心走过已经空无一人的哨卡。在见识过斯温的魔法后，她再也不觉得这种东西有什么美感可言，杀人的方式就是把人吃掉，就像那些血肉都进了斯温的胃里一样。

　　午夜堡的灯光已经就在眼前，除了这些岗哨，没有其他南方军队还留在午夜堡周围。为了集结尽可能多的兵力到德为得，米歇尔七世没有在午夜堡放置太多的兵力，在斯温清空了这些杂鱼之后，就没有其他的部署了。

　　“欢迎您回来，伯爵阁下。”德尼兹男爵似乎早就知道斯温会回来，早早的就在午夜堡的大门口等候了。

　　斯温点点头，带着大公主和夏洛特走进了自己的城堡。后面的卡特琳娜稍稍感到有些诧异，她现在不禁怀疑，斯温是不是早就有回到午夜堡的打算，看起来他的家臣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不仅是有人在门口等候迎接他们，连马车都备好了。

　　如果斯温之前就准备好要回午夜堡的话，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是得知要出使普里敦的时候，还是在米歇尔宣战的时候？又或是在他来到德为得的时候，就已经预知到了这一天？大公主现在对这位午夜伯爵的怀疑越来越深，联想到斯温一路上的表现，卡特琳娜更加确定了这种感觉。

　　坐着马车进入午夜堡的花园，两侧各种应景的植物正绽放着春天的色彩，花卉们争红斗艳使得这座古堡绿意盎然。这种风景让卡特琳娜觉得很不协调，明明斯温身上总是那么沉郁，但是这座古堡花园却是如此的幽美秀丽，很难想象斯温从小是在这里长大的。

　　马车穿过广阔的花园，来到主堡。下车后，城堡里的女仆和男佣已经等候着了。

　　“带两位小姐去梳洗一下，她们一路上很疲惫了，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吧。”斯温对德尼兹男爵吩咐道，会到午夜堡，他就显露出作为主人的气派的来。

　　“是。”老男爵欠身，吩咐几个女仆带着大公主和卡特琳娜去换衣服。德尼兹男爵甚至都没有问大公主她们的身份，这让卡特琳娜疑心更重了，似乎这位男爵对于自己的主君带回来的人完全不担心，准确的说，是完全不在意。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这里是斯温的地盘，周边都是杰里柯家族的人，她还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是不是有和斯温一样能够使用魔法的人，如果不小心一点，那么不仅问不出任何东西来，甚至她和夏洛特的安全都会有危险。

　　在两位小姐离开后，斯温褪下已经穿了三天的船长服，披上了男爵递过来的毛毯。他也没有问德尼兹男爵投降米歇尔七世的事，似乎斯温对于自己领地曾经陷落的事实也是毫不在意，并且对这些算是背叛过他的人依旧十分的信任。

　　“一切都好吗？”斯温缓缓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德尼兹男爵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一切都好。”

　　“那么大图书馆呢？米歇尔应该进去过了吧。”

　　“如您所预料的那样，亲王殿下确实进了那里。他离开之后很快就回了南特列，城堡里其他的地方他都没有去过。”

　　“嗯。”斯温点点头，“准备一下，我要洗个热水澡，这些天的海上航线一直没有办法洗浴，身上很是难受。”

　　“是。”德尼兹男爵恭敬的鞠躬，前去招呼下人们准备洗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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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泡在浴缸里，斯温不禁开始回忆以前的日子，他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尤其是这些年，他都快忘了小时候的事。虽然外人都艳慕午夜堡的美丽风光和古典建筑，但是对于常年居住在这里的斯温而言，这些东西只会让他深感疲惫。

　　闭上眼，他享受起这短暂的惬意时光。他想起了小时候和索菲娅一起泡澡的日子，那段时光是如此的悠闲，无忧无虑，不像现在一样，斯温必须要时刻担负着这个沉重框架的重负。

　　或许是许久没有回来的缘故，他想起的事情特别的多，有妹妹年幼时纯真的笑容，在书房里的窃窃私语，还有祖父的面孔。想到老温斯顿，斯温才忽然发觉，自己对于祖父的面容已经有些陌生了，虽然还记得脸庞的轮廓，五官也很清晰，但是却再没有熟悉的感觉。

　　捂着胸前那道褐色的伤疤，斯温的眉宇变得忧郁起来，在离开午夜堡之前，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甚至都没有与人真正的打斗过。但是，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他杀了数百人，不少人确实算得上是大公主所说的无辜者。他下手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怜悯，同他第一次杀死冒犯自己的女仆时，那种作呕感完全不同，似乎这些年来，他的心脏真得被这座古堡地底下潜藏着的东西变的冰冷、变得僵硬了。

　　有那么一刹那，斯温失神了，他的思绪被这些他都记不得的死者面孔所占据，这些人的哀嚎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

　　手猛地拍击水面，打起一片浪花。斯温的表情变得狰狞恐怖，但是隐藏在这副凶相下的，却是他从来没有展现过的畏惧。

　　“不……不应该这样……”他捂着额头，痛苦的呻吟着，“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声音，但为什么，还会这样的难受？”

　　斯温的身体在浴缸里蜷缩了起来，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被祖父丢进水池里的时候，害怕、无助，这些他许久没有过的体验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明明已经习惯了隐藏甚至封闭自己的感情，但是现在这些一直以来被压抑的东西，又开始在他的身体里翻腾起来，似乎是要发泄一直以来被压抑、积蓄的力量。

　　“只是……只是离开了一个月而已，为什么会这样？”他紧紧的抱着双臂，明明是泡在热水里，但是斯温依旧感到极度的寒冷，空虚正在逐渐的吞噬他。

　　这五年来斯温从没有这样的感受，自从他被老温斯顿确立为了午夜伯爵的继任者，并且接受了他祖父和父亲都没能继承的杰里柯魔力传承，他的身体和内心都一直在被锤炼着，直到他变成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斯温·诺·杰里柯。但是现在这样的惶然无助，却像是把他变回了小时候，还是孩子的斯温。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斯温在浴缸里挣扎着，他把头沉进水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被水压包裹着，斯温反倒慢慢清醒了过来，他忽然想起，每一次使用过魔力后，他的情绪似乎都会有一些失控。

　　是因为魔力使用得太多了的缘故吗？斯温把脸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在前往帝都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好几次使用了自己继承的力量，而且确实每使用过一次，他都会变得和平常有些不同。那种无法抑制的情感怂恿着他的行动，不论是对索菲娅，还是对拉姆雷姆，他都表现出了和他平常不一样的温柔。在那时候，虽然斯温有这样的感觉，他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但是他就是无法压抑这种情感，不仅仅是因为冲动，甚至他自身都在怀疑，究竟哪种模样才是自己。

　　是这一次使用的魔力太过庞大了，还是因为这一个月来使用的太过频繁了？斯温撩起贴在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认真地思考起来。在帝都的这一个月，他使用的魔力甚至要比他在午夜堡这五年中使用的还要多。是身体对这样使用魔力的排斥反应，又或是别的缘故？他很难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他参考，老温斯顿和欧内斯特都没能继承杰里柯魔道，而遥远的先祖也已经泯灭在历史长河挡在，斯温就连去寻找他们的记录也办不到。

　　被这样的茫然困惑着，斯温变得迷茫起来。我是谁？不知为何，他对自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他同样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斯温·诺·杰里柯，这个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没有任何自我的意义。格拉蒂斯的外祖父就同样叫做斯温，一个名字，又如何去代表一个人？

　　午夜伯爵，这个头衔或许可以解释他在这个社会中的身份，尊贵、荣耀，但是这个身份已经有太多的人拥有过，这只能代表一群杰里柯的集体，而不能代表斯温自己。

　　“我是谁……”斯温茫然的喃喃出声，他的双眼开始失去焦距，“难道，我只是一个空洞的人吗？难道，就没有独属于我的存在于这个社会上的意义吗？”

　　“老爷。”浴室外传来女仆的声音，这突然的声响打断了斯温的迷思。

　　“什么事？”这个声音传入斯温耳中的时候，他立刻就回过神来，刚才那种状态顿时消散，斯温又变回了平常的斯温·诺·杰里柯。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两位小姐已经在餐厅里等候了。”

　　“我知道了。”斯温皱着眉毛，从浴缸里走了出来。他最讨厌的就是在洗澡的时候被别人打扰。不过这也怪不了女仆，斯温洗澡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大公主和夏洛特都已经洗浴完换好衣服，在餐桌旁等待上餐了，斯温还泡在浴缸里。

　　就像小的时候一样。斯温看着还泛着涟漪的浴缸，想起来小时候洗澡时间太长而被祖父强行拉出来的事。

　　“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短暂的失神后，斯温马上又回过神来。他抓过浴巾，擦拭起身体。回到午夜堡，他的思绪似乎变得特别活跃，以往的回忆总是不住的跳进他的脑海里。

　　当斯温穿戴好衣服来到餐厅时，大公主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看到斯温，她就冷着脸嘲讽起来：“伯爵先生，您洗浴的时间还真是长哪，就是女孩子也花不了这么多功夫吧！”

　　斯温坐到主位上，在大公主面前，他杂乱的思绪终于静止下来，整个人也恢复了平静。“遗憾的是，今天时间不足，不然的话午夜堡的温泉会是缓解疲劳最好的享受。如果您想尝试一下的话，明天我可以让女仆带您去后山的温泉，那是德为得没有的绝妙场所。”

　　大公主蹙起了眉毛，她虽然也喜欢干净，但是可没有斯温这种程度的癖好。“谢谢，但是不用了。”

　　一旁的夏洛特低着头，她在到午夜堡的时候就醒了过来。现在她并没觉得身体有任何不适，相反，她开始可以感应到一些她以往没有感受过的东西。没有神采的眼睛转向了斯温，这双原本可爱的大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动人的光彩，但是也看不出来任何对于斯温的憎恨，似乎夏洛特真的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感情，就变得和斯温一样。

　　在斯温身上，夏洛特可以看到一些若隐若现的东西，淡淡的、极容易被忽视的墨绿色光点就在斯温身边飘浮着，甚至还会随着斯温的呼吸而有规律的运动着。这就是魔力吗？夏洛特在心里想着，被斯温灌输了大量魔力进入体内后，她现在对于魔力的感知已经超出了一般人，能够隐约的看见这个奇特的魔力世界了。

　　斯温注意到了夏洛特的目光，他也看向了这个被他寄予了期望的小女孩。从夏洛特的眼神里，他可以看出来，夏洛特确实有适应魔力的资质，自己对她的改造很成功。

　　注意到斯温目光的方向，大公主也察觉到了夏洛特的样子。她的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悲痛和歉疚，本来夏洛特的生活很快就会有转机，平常女孩那样的活泼也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但是现在，夏洛特剩下的只有冰冷和仇恨。

　　“您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情，没有忘了吧。”不忍心再看到这样的夏洛特，大公主又将目光移开，“您说过一切的秘密都会在到达午夜堡之后为我揭开，您不会食言吧？”

　　“您现在就想要看？”

　　“当然。”大公主扬起了下巴，在经历了这么多复杂的事后，她对斯温的态度反而回到了原本那样的高傲。她宁可当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自己和斯温也不过是陌路人，这样想的话，她心里还能好受些。

　　“那么好吧。在用完餐后，我会为您带路，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您，请您做好心理准备，您等一下要看到的将不仅仅是您能理解与否的问题，这个秘密被隐藏了如此之久，任何知晓它的人，都必须为之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大公主皱起了细眉，这样的话斯温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他总是在强调这个秘密意味着非同寻常的责任，而这个责任，只有他们杰里柯家族和皇帝才能担负。

　　“我早有觉悟。”大公主挑着眉毛，像是在回应斯温的话一般，用挑衅的口吻说道，“这个世界的重担不是扛在你们杰里柯的肩上的，请记住你们的位置，我们吉昂才是帝国的领导人。”

　　斯温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对于大公主的野心已经失望了的他，现在并不会再因卡特琳娜这番傲慢而对她有所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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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尼兹男爵打开了地上的门，在被普里敦的士兵破坏后，男爵也没有修复这扇门上的锁——区区的铁锁，又怎么能真的封印这地下的东西，防止那些各怀本领的来犯者呢？

　　大公主朝门下面望去，里面黑漆漆的，从上面照下去的的灯光只能照到十几阶的台阶，再往下就被阴影笼罩着，看不清有什么东西了。

　　“这里面有什么？”她对斯温问道，“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在地下室里？”

　　“不，小姐，这下面并不是地下室。”旁边的德尼兹男爵说道，这位老绅士的存在感很低，要是他不开口，大公主都不会注意到他。

　　“那是什么？您不会要告诉我，这下面会是一个地下墓穴，而里面都是食尸鬼吧。”

　　“大图书馆——图拉真之门。”斯温平静的说道。

　　“什么？”大公主愣了一下，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甚至连图拉真这个名字，她都无法从记忆里找出相关的信息。

　　“图拉真是如今哈德良人的先祖莫德人的第一个智者，但是就算是如今的哈德良人也已经忘记了这位伟大的先知，实际上，他们的哲学有很多都是由图拉真最先提出的，可笑的是，自高自大的哈德良人为这些学问冠以别人的名字，却不知道图拉真的伟大。”

　　看着斯温平淡的脸色，大公主更加奇怪了，为什么哈德良人自己都不知道的先祖，作为西留尔人的斯温却会知道呢？

　　“走吧。”斯温从德尼兹男爵手里接过提灯，先走下了台阶，“按照约定，我会为您展现我们杰里柯隐藏了一千年的秘密，就请您见识一下吧——”

　　大公主看着斯温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她在那双黑色眼睛里察觉到了强烈的情感波动。

　　“——阿特洛波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