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不开眼……
斯温感觉自己好像从睡梦中醒来了，但是却没法动弹，不只是手脚，连眼皮都没有办法挣扎一下。
好累……
虽然知道自己醒了，但是斯温却宁愿让自己睡去，他太疲倦了，脑袋昏昏沉沉，思维都被黑暗的泥沼所束缚限制，连思考都没有力气。
但是，就当他想再度睡去时，疲惫不堪的意识却又怎么都无法陷入深眠。
似乎有一道很弱很弱的光，在他黑暗的意识深处，催促他醒来。
努力支撑着精神，斯温仔细去听探索那自我意识中微不可察的光亮。
“我的孩子……”
斯温很快明白了那是谁。
阿特洛波斯。
“准备好回答我了吗……我的孩子……”
斯温下意识的张了张嘴，然后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眼下的处境。
“是的……”
斯温的眼帘抖了抖，并没能睁开来。
“我快要死了……”
欧内斯特的剑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被杨那一发子弹净空了体内魔力的斯温和普通人无异，受到这种伤势，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你害怕死亡吗……”
死亡？
斯温迷惘了，相比常人，他有过太多贴近死亡的经验了，多少次弹雨将他的身躯射击得千疮百孔，多少次剑刃割裂他的骨肉肌肤，但是那些体验，算得上是死亡吗？
即使心脏被刺穿，即使头被砍下，再致命的伤也不足以杀死有着大魔导师魔力的斯温，所以斯温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对死亡的害怕。
但是现在，面对阿特洛波斯的问题，斯温迷惘了。
自己害怕死亡吗？
斯温记得以前对卡特琳娜说过，自己是向死而生的。
那么现在，是自己了却心愿的时候，还是发现自己懦弱的时候？
半寐半醒的意识仿若飘忽不定的迷雾，思绪飘扬得很快，消失的也很快。
在那似梦似幻之中，感觉也不再可靠，什么都可能是虚幻的，什么又都可能是真实的。
当一双手抚上斯温的面庞时，斯温就感到，自己根本辨别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的感觉。
“我的孩子……”
亦真亦幻的温暖传递过来，斯温觉得自己更加想要睡去，但是精神反而变得更清醒了。
“如果你还留恋这个世间的话……”
“就承认这一切吧……”
“褪去你混沌的本性，真真切切的去拥抱这个世界……”
“去做一个你想做的‘人’吧……”
斯温猛地睁开一直睁不开的眼睛，出现在他面前，确实他从来没见过的容貌。
那眉目很陌生，但是那气味和温度，却又非常的熟悉。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人。
“这是……”斯温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我母亲的样子吗？”
他面前的人没有说话，但是那双温情眼睛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你从未见过吧，你母亲的模样。”
斯温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阿特洛波斯把斯温搂到怀里，声音却是真正如母亲般温柔，“你很累了吧，一直以来，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你很想好好休息了吧？”
“但是我又要怎么样才能休息……”斯温倚在阿特洛波斯的怀中，语气显得迷惘而哀伤，“我摆脱不了你，又怎么能够得到安息？”
“为什么在我身边，你们就会觉得痛苦呢？”阿特洛波斯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你是这样，温斯顿也是这样，你们杰里柯，似乎总是在害怕我，想尽办法从我身边逃离。可笑的是，你们明明知道，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就会被我知晓。”
“这么说，你其实是看得到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斯温也微微叹了口气，他一直以来的抗争都被自己的敌人看在眼里，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是的，而且，我也能够理解你的行为，因为你的祖父和你做过一样的事情。”
斯温沉默了，就如同刚才阿特洛波斯所说，杰里柯家族一直以来都在试图摆脱这个先祖交给他们的任务，可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到最后，监狱反而成为了狱卒的牢房，狱卒被囚犯关了起来。”阿特洛波斯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来，“如果要说这可笑，或许是吧，但这恐怕也是一种必然。狱卒和囚犯同样被关在监牢里，只不过关住囚犯的是监狱本身，而关住狱卒的却是心中的责任。”
斯温咬了咬嘴唇，眼睛微微的有些泛红。
“你们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要代替人类承受这样的苦痛，这当然是不公平的。杰里柯一族已经为这个世界承受了太多岁月的痛苦，而这样的付出却没有得到过任何的回报。”
“你们应该得到回报。”
阿特洛波斯托举起双手，手心中发着光，一顶王冠在祂手中出现。
“我将指你为王，我的孩子，我将予你——权柄、荣耀、国度，都是你的！你将是我行于地上的王！”
斯温茫然的看着阿特洛波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孩子，”阿特洛波斯温柔的看着斯温，脸上的温情，让斯温不由想到了母亲，“我从午夜中诞生，见证着这个世界走到今天，人类的思维和创造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具威力的东西，但同时也是最难控制的东西。必须有一个人来控制人们的思想，把人类朝自我灭亡的路上拉扯会来。”
“我选中了你。”
“我将予你权柄——从此以后，世人的思维都在你的手中，你可以指使这社会，让它如忠犬一般听从你的吩咐；我将予你荣耀——杰里柯家族在午夜中坚守的岁月不应该被遗忘，他们的荣耀应该镌刻在历史中，被历史所见证；我将予你国度——这个世界便是你的王国，你的城堡已经筑起，骑士们举起剑廊待你登基！”
“我相信你能够照顾好这个世界，保护着它安然的繁衍下去。”
斯温看着阿特洛波斯，他的眼中甚至没有聚焦，好似失神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你想问为什么选择你？”就算斯温不开口，阿特洛波斯也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斯温，一直以来，你都是我爱的孩子。”
“不……”
斯温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
“这一次，你没有猜中我的心思。”
阿特洛波斯愣了一下。
“你是午夜中诞生的女神，你存在于人类的思维和意识之中，没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除非……”
斯温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人脱离了社会。”
他脱开阿特洛波斯的双臂，站了起来。
“可是，那种事情，又要如何做到呢？”
斯温仿佛恢复了精神，嘴角露出了镇定的笑容。
“我为什么能够成为你的狱卒呢？”
阿特洛波斯低下了头。
“因为我本性如此——”斯温张开双臂，大笑着面对阿特洛波斯，“我追求自由，甚至甘愿献身混沌。我抛弃道德和法度，因为所有的缰绳都不足以束缚我。想要拜托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思维和思想超出你所能够理解的界限！”
斯温猛然一挥手，笼罩在四周的黑暗顿时如镜片般碎裂。
“现在……”斯温长呼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显得很畅意，“我不再需要任何目的。”
阿特洛波斯抬起脸，显得很哀伤。
“这或许就是你们的宿命。但是，哪怕知道你们会选择什么，我却又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尝试。”
阿特洛波斯颓然的站起身来，同时身形也渐渐消失。
“那么，去践诺吧，斯温，我很清楚你什么样的人，但正因为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才对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感到更加好奇。”
“你会给自己选择什么的结局呢……”
斯温看着阿特洛波斯消失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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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内斯特握枪的手在颤抖。
他很想一枪干掉面前这个讨厌的家伙，可是他做不到。
瑟雷西·达克斯达，这个犹如魔鬼般的人物，他给欧内斯特的压力甚至还远大于曾经差一点杀死他的曼弗雷德。
这个人的言语似乎总是带有可怕的魔力，蛊惑着别人的心灵。可即使知道瑟雷西的话绝对不可以相信，欧内斯特还是忍不住思考起对方的话来。
“或许我应该让您想起来，想起来您现在忘却的事实。”
瑟雷西的嘴角高高咧起，夸张的笑容好像是画出来的脸谱。
“当然，这么做会有些疼，即使是您这样令人敬佩的硬汉，大概也承受不住这种痛苦——毕竟，您的心灵可不像您的身躯一样坚硬。”
欧内斯特拉下了保险。
“如果不想这颗子弹打穿你的脑袋，”欧内斯特尽力稳定自己发抖的手，“就给我闭上嘴，没人想听你的疯言疯语。”
“是吗？”瑟雷西微微一笑，“然而我有不同意见，我相信，在这帝国之厅里，至少有一个人是愿意听我的。”
欧内斯特稍稍感到一些诧异，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
刺骨的寒意贴着他的后颈掠过，欧内斯特急忙蹲下身子，躲过了维庭的一斧头。
不过这一斧也并非没有击中任何目标——它把瑟雷西砍成了两截。
上下身分离的瑟雷西丝毫不觉得痛苦，他甚至还在尖锐的大笑。
“啊哈哈哈哈——有趣、过瘾！痛苦真是太美妙了！”
只剩下上半身却仍在骇然怪笑的辛吉德，让把他砍成两截的维庭都不由感到了一股恐怖。
“喝啊！”维庭的马身人立而起，马蹄直朝欧内斯特踏去。
欧内斯特的剑不在手上，而且面对数百公斤体重的维庭这一踩，欧内斯特就是手上有剑也不敢硬接。
他只好就地翻滚，狼狈的躲过这一下。
马蹄重重的踏在地面上，帝国之厅内的地面在卡琳一世时代经过精心雕磨，不仅精美而且坚固，但是现在维庭这一踏硬生生吧数块地砖踏成了粉碎。
欧内斯特好不容易起身，立刻看向原本和维庭缠斗着的杨，他下意识的认为，这是杨故意放过维庭，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但是，当他望过去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杨的身影。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
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
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远。
阿门！”
杨轻声念着曼弗雷德死前最后念祷的经文，提着铳剑，在阴影中走向倒在地上昏迷着的斯温。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杰里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