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时德为得的民众抬头望向天空，他们一定会看到一幕永远无法忘记的景象：无法计数的鬼魅般红影，在天空中围绕着瑰丽而奇异的符文图路盘旋，悲惨的嚎哭声萦绕天际，这一刻，太阳早已被遮蔽了光芒，德为得被笼罩在可怖的魔法阵里，其中的所有人都只能等待没有希望可言的审判来临。

　　“这里究竟有多少灵魂呢？”斯温望着天际哀嚎恸哭的亡灵，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曼弗雷德，“法兰克尼亚人的一切资料都泯灭在历史中了，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口。所以，你究竟杀了多少自己的同胞呢，曼弗雷德？”

　　“杀？”曼弗雷德扭过脸来，他的面孔显得颇为僵硬，虽然似乎还展露着笑容，但那么多灵魂离开他的身体，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不，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我的同胞，我给与他们的，乃是永生！只有得到了这份力量，我们法兰克尼亚人才能打败你们西留尔人，将我们帝国的荣耀重拾回来！”

　　地面上的亡灵洪流掀起一阵浪头，拍打在斯温所立的楼房墙上。这幅景象很奇特，明明这所谓的河流，是由那些重获躯体的亡灵组成的，但是就像真正的河流一样，不仅有着起伏的波浪，有时还会掀起浪潮。

　　“血。”斯温看着退下去的那阵浪头，以他的视力自然看得出来隐藏在亡灵之间的缝隙里，那些红色的鲜血，“这条河流，究竟是由法兰克尼亚人组成的，还是由血组成的呢？”

　　“你问的有些太多了。”曼弗雷德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回答斯温的问题，“如果真那么想知道的话，你可以进去，仔细的瞧一瞧，看看这河里究竟是血，还是我的同胞们。”

　　“我可没有这个兴趣。”

　　天空中乌鸦群和血蝙蝠们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没能奈何谁。这才是大魔导师之间战斗的常态，有着大量的魔力，并且可以利用身体魔力化来规避致命伤，大魔导师是很难杀死彼此的，所以他们的战斗中唯一能出现伤亡的，也只有彼此使魔间的厮杀了。

　　“就算你没有兴趣……”曼弗雷德离开了魔法阵的枢纽核心，缓缓朝斯温飘了过来，“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杰里柯，你必须加入我们，你们一个纪元之前就应该加入我们了。别忘了，你也对我们法兰克尼亚人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过，曾经那些伤害过我们的敌人，包括菲利普、包括奥布莱恩，包括吉昂，我都叫他们偿还了，现在，轮到你了。”

　　曼弗雷德伸出手，抓向斯温，不过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迟缓了，不要说斯温，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可以躲过。

　　“这么说来，你抓走菲利普家族和奥布莱恩家族的人，不只是为了复活那些曾经的英雄，也是为了复仇吗？”斯温敏锐的察觉到了曼弗雷德话中的情报，似乎他选择目标都是有着很特别的目的性，“但你真的对吉昂家族复仇了吗？别忘了，你只是把贝利亚和他的私生子女干掉了而已，这么点损失，对吉昂家族而言简直无关痛痒，甚至亚历山大还要好好地感谢你，谢谢你帮他们杀了贝利亚哪！”

　　“今天之后，剩余的吉昂我也会降下惩罚，这一点无需你来担忧。”曼弗雷德虽然抓空了，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调整了一下方向，又抬起手去抓斯温，“现在，你还是乖乖的加入我们吧，这是你逃不掉的命运。”

　　“我的命运？”斯温停下挪转的脚步，似乎这个词刺激到了他，“谁规定的？谁能规定，我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运。”因为斯温没有躲闪，所以这一次曼弗雷德轻而易举的抓到了他，“谁也逃不过。”

　　“你就是这么想，才会发疯，才会变成这种怪物的，疯伯爵！”斯温反手抓住曼弗雷德，手腕猛地用力，突然把曼弗雷德抓着他的手卸了下来，“命运这种可笑的东西，难道你真的相信吗？如果你真的相信的话，今天有这么会在这里，做这些事情呢？如果你真的相信命运的话，那么你早就死了，在一个纪元之前，因为没有一个人的的命运可以长达一个纪元！”

　　被斯温卸掉了一条手臂，曼弗雷德也不觉得疼痛，他稍稍后退一步，手臂的断口上血液浮动，马上又凝结成一条新的手臂。

　　“不，我就是坚信命运，今天才会在这里这么做的。”曼弗雷德抬起了手，指向了斯温，“不要再想拖延时间了，你今天一定会在这里，融入我们的河流的！”

　　斯温所站的楼房已经被猩红色的河流所包围，而且那些“河水”还在逐渐上涨，满身是血、面目骇人的亡灵正在向斯温缓缓爬来，就好像是要把他吞噬掉一样。

　　躺在一边的德尼兹男爵已经奄奄一息了，虽然他还保持着斯温的面容，可他毕竟不是斯温，没有斯温的杰里柯魔力，更没有身体魔力化的本事，刚才被曼弗雷德刺穿身体的那一下，就足够他死上好几遍的了。

　　斯温看了一眼德尼兹男爵，虽然之前对曼弗雷德说自己毫不在意手下的生死，但到现在为止，他却一直没有放弃德尼兹男爵。斯温弹了弹手指，昏迷的德尼兹男爵突然就消失了。

　　“又是传送术？”曼弗雷德看了一眼刚才德尼兹男爵躺着的地方，倒是毫不在意这个人，“上次你也是这么做的，但是，似乎后来他的行为没有趁你心意啊？”

　　斯温没有回答曼弗雷德的问题，他走上前，抬起了自己的拳头。

　　曼弗雷德僵硬的面孔也露出了一道狞笑，他同意抬起了自己的拳头，两只拳头互相擦着经过，然后狠狠地打到彼此的脸上。不论是斯温还是曼弗雷德，他们的脸都不是钢筋水泥做的，被这样一下击中，两个人的脸都被打得几近扭曲，一大块皮肤被刮了下来，整张面孔鲜血淋漓，看上去十分的吓人。

　　但是，这两个人并没有这样就停手，很快，他们空着的那只手也举了起来，朝对方完好的那半张脸，狠狠地揍了过去。

　　几乎是一样的经过，然后是一样的结局，他们两边的面孔都把打得血肉模糊，虽然曼弗雷德是吸血鬼，斯温有着杰里柯魔力，他们都不惧于这样的皮肉伤，可是对两个有着大魔导师级别魔力的魔法使来说，这样的战斗实在太野蛮，也太粗鲁了。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斯温和曼弗雷德都不约而同的采取了这样的打法。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就算用上威力强大的魔法，也不能给予对方致命伤，这样的话，或许粗鲁的拳头对砸还会更直接。更省力气一些。

　　两个人几乎是你来我往，拳头都狠狠地落在对方的身上，曼弗雷德打断了斯温的脖子，斯温就打穿曼弗雷德的心脏，两个人也不急着恢复身体上的伤势，任由对方把自己打得遍体鳞伤，同时也把对方打得遍体鳞伤。

　　最后，双方都抬起脚，猛地踢在对方的腹部，巨大的力道把两个人都往后弹了一段距离，曼弗雷德直接落到猩红色的河流里，而斯温则只差一步，就会别那些亡灵捉到。

　　“还不肯认输吗？”曼弗雷德在亡灵的扶持下，缓缓直起了他高大的身躯，虽然有着身高优势，但在刚才的野蛮对打中，他却没有取得优势，“你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看看吧，就算你飞到天上去，我那些没有获得身躯的同胞也会在空中等着你。而且，就算你用传送术离开也是没有意义的，德为得已经被这个魔法阵封锁了，包括你刚才传送走的德尼兹，都无法离开这座囚笼，所以就算你再怎么逃，也都是无用功而已。”

　　斯温挥动手臂，带着杰里柯魔力的挥击把那些企图抓住他的亡灵都驱退了。他缓缓站起来，因为刚才脖子被曼弗雷德打断了，所以他的脑袋不得不垂向一边，看上去很怪异，而且对斯温本人而已，保持这样的状态也很不方便。

　　掰扯着被扭断的脖子，或许是因为还没有被打成这样过，斯温摆弄了很久，也没把自己的脑袋正过来。最后，大概连斯温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干脆狠狠的一扭脖子，颈骨发出了让人寒毛耸立的声响，这才把自己的脑袋正了过来。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斯温转了转自己的脖子，似乎是在调整骨头的位置，“说不定，无路可逃的其实是你啊，曼弗雷德。”

　　“我无路可逃？”曼弗雷德嗤笑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盯着斯温，“你说真的吗？不是开玩笑的吧？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以为杰里柯的先祖，依旧会保佑着你吗？”

　　“杰里柯的先祖？”斯温摇了摇头，“我连他们的名字都忘记了。”

　　曼弗雷德刚想说什么，他的脸色就突然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终于注意到了吗？或许有一件事你也被遗忘了，曼弗雷德，你活了一个纪元之久，还记得多少杰里柯的姓名呢？”

　　曼弗雷德的了脸色阴沉了下来，被斯温这么一说他才骤然发觉，除了还在世的斯温和欧内斯特，以及不久前刚刚去世的温斯顿，他连一个杰里柯的姓名都记不起来了，包括当年看着他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杰里柯，他都不记得那些人的姓名，甚至连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了。

　　“人们总是善于遗忘，而一旦某样东西被人们彻底遗忘，它也就不存在了。”

　　“你在胡说什么！”曼弗雷德低吼了一声，似乎是被彻底激怒了，“怎么可能不存在！只要存在过，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抹消这一事实，没有！”

　　斯温冷静地盯着曼弗雷德，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你为何如此激动，是想到了法兰克尼亚人的遭遇吗？”

　　“啊——”曼弗雷德咆哮了一声，他现在心里莫名的感到极度不安，似乎某些记忆正在他的身体中醒来，“少在那里废话了，杰里柯，我说过，你今天一定会融入这条河流的！”

　　“不。”斯温面无表情地摇头，“是这条河流会消失。”

　　“消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曼弗雷德笑了起来，他笑得有些神经质，似乎内心的焦躁给予了他过大的压力，曼弗雷德已经有着承受不住了，“你做得到吗？如果做得到的话，那你早就可以这么干了，来啊，抹去这条河流的存在，抹去我的存在，试试看啊，杰——里——柯！”

　　曼弗雷德咆哮了起来，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激动，身体潜藏的记忆驱动着他，从猩红色的河水里掀起激流，化成亡灵和血液共同筑成的长枪，向斯温投掷了过去。

　　但斯温只是默默的抬起手，指着曼弗雷德。

　　“消失吧，曼弗雷德，法兰克尼亚人已经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