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带着夏洛特在船上的餐厅慢慢享用着午餐。

　　因为是头等舱，她们享受的待遇非常好，在船楼的顶层，为贵宾专门准备的餐厅中，只有她们两人在用餐，而周边却有一大群人在服侍。文森特号这一次的客人不多，能定头等舱的也只有斯温了。

　　夏洛特对在这样豪华的地方用餐感到很局促，这些精美的菜肴很多她见都没有见过，更不用说吃了。在吃马卡龙的时候，她咬得太用力，里面的水果酱还滴到了她的下巴上。

　　卡特琳娜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伸出手指，抹去夏洛特下巴上的奶油，放到自己的嘴里抿掉。“喜欢吃的话，就尽情地吃吧。你可要多吃一点，就算是女孩子，这么瘦也不行啊。”

　　夏洛特眨着眼睛，虽然不太明白大公主的意思，但是既然这位对她很好的姐姐这么说了，她也一点都不客气开动了。或许是因为平常都没能吃好吃饱，她的食量很大，狼吞虎咽的吃着。

　　在两个女孩品尝甜点的时候，斯温到了。

　　餐厅里，船上的小提琴手正演奏着缓慢而悠长的古典音乐，老派绅士打扮的斯温不急不缓的走进厅里，他的手杖配合着脚步的节奏点在地板上，就像是在配合音乐的鼓点。

　　“你来得很快嘛。”斯温的出现让大公主稍稍有些诧异，斯温似乎没有花太多的功夫就结束了和莱斯夫妇的谈话，比大公主预计的要快不少。

　　而夏洛特看到斯温出现后，就低着头，连吃东西都小声了很多。看得出，她对斯温还是有不小的畏惧。

　　“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聊的。”斯温放下手杖，坐到了大公主的身边，“只要随意应付几句就可以了，这种事我来做正适合。”

　　卡特琳娜蹙起细眉，她对斯温的话还是不放心。“他们是不是想让夏洛特回去？”

　　“是的，当然，我拒绝了。”斯温瞄了一眼夏洛特，小女孩虽然低着头不出声，但是很明显她还是在听着他们的对话，“不过你的想法是什么呢，想把她一直呆在身边吗？虽然那对夫妇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但是就这样带走她也不合适。”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卡特琳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会尊重夏洛特的意思，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她。但是，既然你这么问了，那么我当然是认为夏洛特呆在我的身边更好。那对夫妇的财力和精力都没办法给她好的成长环境，现在就让她这样的小女孩一直过苦日子，她将来又该怎么办？”

　　说着，她看向了夏洛特，问道：“怎么样，夏洛特，你愿意让我们来抚养你吗？”

　　夏洛特抬起头看了看大公主，然后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现在让她做这样的选择还是有些困难了。”斯温说道，他的语气就像是手术刀般冰冷和理性，“她对我们并不了解，要论感情，自然还是和那对夫妇更加深厚。”

　　卡特琳娜叹了口气，她希望夏洛特现在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不然的话，等到斯温动手，她大概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在餐桌上陷入沉默的时候，一名侍者走到桌边，躬身对斯温和大公主说道：“海克斯先生，温特福斯小姐，现在船头附近出现了一群鲸鱼，两位要去观赏一下这难得的景观吗？”

　　“鲸鱼？”

　　“是的，现在离港口还不算太远，浅海能看到鲸鱼群是很少见的。”

　　“有点意思。”卡特琳娜稍稍转化了一下心情，看看鲸鱼也可以稍稍扫走斯温罩在她心里的阴霾，“夏洛特，你想去看看吗？”

　　小姑娘轻轻的点了点头，虽然一直住在科努埃这样的港口城市，但是坐这样的大船出海都还是第一次。

　　“那就去吧。”卡特琳娜拉起夏洛特的小手，离开了餐厅。

　　斯温没有和她们一块走，他对这种事物没有太大的兴趣。草草的填了一下肚子，他也离开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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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船头的大公主和夏洛特很快就看到了跃出水面的鲸鱼，已经有一群人围在船头观赏这难得的景象了。一头体型硕大的鲸鱼高高的喷出水柱，引起人们的一阵惊呼。

　　“真是壮观哪！”卡特琳娜赞叹道，对于她而言，这样的场面也是难得一见。

　　夏洛特也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没见过的景象。

　　“温特福斯小姐。”大副走到她们两人身边，“那边有更好的位置，视野会更加开阔。”他指着二楼一处宽阔的平台说道。

　　“啊，谢谢。”卡特琳娜接受了他的好意。

　　在大副推荐的位置，大公主和夏洛特果然更清楚也更全面的看到了鲸鱼群。

　　“姐姐，那边。”夏洛特忽然抬起手，指着远方的一个黑影，“那是什么？”

　　卡特琳娜顺着夏洛特手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艘船的影子。一开始她还没太在意，但是她马上就想到了斯温之前告诉她的，现在因为米歇尔七世对南方收取的高额税收，应不会有什么船只出海才对。警惕起来的卡特琳娜立刻喊来了大副，并把夏洛特的发现告诉了他。

　　大副也顺着夏洛特支出的方向放眼望去，因为实在太远，他同样不能看得很清楚，于是他取过望眼镜，而镜片里的黑影帆标志把他吓了一大跳。

　　“是黑影帆海盗！”他马上叫了起来，额头上还渗出了汗珠。

　　“海盗！”卡特琳娜也惊呼出声。她第一反应是帝国的海域上为什么会有海盗，但是随后她就意识到，现在因为南方的叛乱，利维坦舰队正在朗纳尔海鲜封锁马赫迪亚帝国的补给线，而南方舰队也在莱昂港和比斯港停驻，双方都没有精力去打击海盗，因而这些猖獗的海上恶徒也敢到近海的地方来了。

　　大副立刻急匆匆地朝舰桥跑去，他要马上报告船长，并去组织船上的水手准备防御。像文森特号这样单纯的客轮是没什么反抗海盗的能力的，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加快航速，离开海盗的追击范围。

　　海盗的威胁也让大公主没了观赏鲸鱼的兴致，她匆匆带着夏洛特回到她们的房间。而甲板上那些人，马上被水手通知了情况，也都惊慌的跑回各自的房间去了。

　　“斯温！”大公主一进房间，就看到了正在书桌边百~万\小!说的斯温，现在这位才给卡特琳娜带来阴霾的杰里柯伯爵又成了她心里的支柱，“海面上出现了海盗，你有办法吗？”

　　卡特琳娜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没有意义，就算斯温再如何厉害，在海上，他还能再带着两个人飞走不成吗？

　　“海盗？”

　　“就在西北方向，刚才我们在甲板上看鲸鱼的时候夏洛特发现的。”

　　“是吗。”斯温淡淡的说一句，然后又低下头看着他的书。

　　这副平淡的模样让大公主稍稍冷静了下来，既然斯温没有慌张，那么看来是问题不大了。

　　“现在，至少现在，先把海盗应付过去好吗，在海上我们可没有路可逃。”冷静下来的卡特琳娜开始劝说斯温，虽然他这副平静的样子让大公主觉得很可靠，但是这样的淡漠又叫她觉得斯温并不在乎这一船人的性命，哪怕没有海盗，大概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啪”的一声，书本被合上，斯温站起来，没有感情的目光盯着夏洛特。“那些海盗有多远？”

　　本来听到海盗的名号，夏洛特就一直很害怕，黑影帆海盗可是在比斯湾沿岸的地区臭名昭著，在海边居民的童话故事中，他们可要比巫婆和大灰狼吓人多了。

　　“我，我不清楚。”小小年纪的夏洛特本来就没有海上测量距离的知识，又被斯温这样吓了一下，根本说不清楚。

　　“大概有几公里远吧，他们出现在海平面的尽头，要不是夏洛特眼尖，我们还发现不了。”大公主赶紧说道，虽然她也不是很懂如何在海上判断距离，但是她至少可以大致判断一下。

　　“是吗。”斯温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真的很不把这回事放在心上，“那么到傍晚之前，海盗应该是不会攻击我们的。文森特号没有载多少人，全力加速的话至少可以拖几个小时。而且，海盗也需要时间来寻找最好的时机。”

　　“时机？”

　　“海盗不会单独行动，而且他们敢在这样靠近海岸的地方出现，这些海盗的船队规模不会太小，说不定还会有别的船只在附近等待。”斯温放下书，走到门口准备出门。

　　“你要去干什么？”卡特琳娜赶紧问道，现在要是斯温不在她身边，她没有多少安全感。

　　“你们呆在这里。”斯温拧动了门把手，“晚餐也叫服务生送到房间里来，记住，今天一天都不要出门。”

　　还没等大公主开口问，斯温已经关上了门。虽然他没有说明原因，但是这个时候卡特琳娜也只能去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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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克逊船长站在驾驶舱里，他手中的望远镜更加清晰，能够很清楚的看清海盗们的船。“我们跑不过他们的。”看到海盗船上烟囱冒着的黑烟，他就明白了这群海盗的船也是蒸汽动力，不会比他们慢。而且黑影帆海盗能够臭名远扬，显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船长，那我们该怎么办，是回科努埃还是和他们交涉？”大副紧张地问道，他和杰克逊船长不同，他的海上男儿生活仅限于为乘船的贵客讲讲海上的奇闻异事，从没有真正的在惊涛骇浪中与海盗搏斗过。

　　“我们不可能回得了科努埃，要是我们往科努埃跑，他们一定会加速赶上来的，他们在西北方向，完全堵住了我们的退路。”杰克逊船长斩钉截铁的说道，他的大胡子还随着下颌的起伏抖动着，“他们应该会在入夜后准备袭击。”

　　“那……”大副心里还是害怕和这帮海盗搏命，“我们，我们能不能出些钱，让那些海盗主动退去？”

　　杰克逊船长转过头来，盯着大副。老船长是在海上漂泊了半生的人，以前还在征服者之海与马赫迪亚的海上劫掠者拼过命，直到老了，他才接受这艘文森特号的船东邀请，出任高级邮轮的船长，而这个大副要比他呆在这艘船上的时间久得多，是船东的人，而不是他曾经在海上交过命的弟兄。

　　“我们这一次根本没有多少乘客，按照海上的规矩，要想和海盗谈判，是要照满额的客人数出钱的，你觉得我们船上的客人有这么多钱吗？”

　　“这……”大副还抱着一丝希望，“定了头等舱的那位海克斯先生出手阔绰，说不定他可以出得起。”

　　“哼——”杰克逊船长冷哼了一声，对大副着贪生怕死的表现很不屑，“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先生，你知道我们这艘船满额的人数是多少，要出的钱又是多少吗？就算那位海克斯先生富可敌国，在海上他又哪里来这么多的现金？”

　　大副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一丝的血色，现在一战似乎在所难免，而且胜利的希望极度渺茫。就算那位海克斯先生真的有这么多的现金，海盗也可能会起歹心，毕竟一位可以随手拿出这么多钱的富豪，绑架他能获取的赎金应该更多。

　　“去让水手准备起来，大副！”杰克逊船长喊了起来，“海上讨生活的人，至少应该有些气节，不然海阎王是会看不起你的灵魂的！”

　　在老船长的号令之下，整艘船都被调动起来了。就算是客运邮轮，文森特号上还是有相当数量的枪支，水手们人手一把步枪绰绰有余，甚至还可以分发一些给年轻力壮的男乘客。但是，和海盗船相比，他们的船上完全没有火炮，或许海盗们会想俘虏这艘高级邮轮，为了避免损伤船体他们不会开炮，但是一旦到了必要的时候，这些亡命徒是不会吝啬炮弹的。

　　所有的水手都被调动了起来，他们维持着船舱内的秩序，避免乘客因为过于慌张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同时文森特号开足了马力向东南方驶去，虽然比斯港离他们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但是现在对船上的人而言，每前进一米，都像是救赎之光近了一步。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高级邮轮一下就冷清了下来，甲板上只有荷枪实弹的水手，没有任何乘客敢在这个时候跑上来看风景。

　　不过，斯温却别有一番兴致，他坐在赌场酒吧的吧台边，手里的马提尼酒杯斟满了鸡尾酒，他一边酌饮着杯中的酒，一边欣赏着乐队的演奏。

　　这支乐队原本是受船东雇佣，负责在赌场和酒吧为贵客们演奏音乐的，但是如今文森特号上的客人寥寥无几，能算得上贵客的只有斯温和大公主，他们几乎没有机会出场。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在这种紧急的时候，斯温却把他们留了下来，要求他们为自己演奏。

　　本来这些乐手也应该被编入水手的行列，拿起枪去对抗海盗，但是他们既算不上是正派的音乐家，也不算是合格的水手，对于海盗的恐惧使这些人根本拿不稳枪。因而，在被斯温要求留下来之后，他们也乐于不用上甲板，毕竟那是极有可能丢掉性命的活儿。

　　“换一首曲子。”斯温将酒杯中的残饮一饮而尽，然后把空酒杯随意的丢在吧台上，“换一首激昂的曲子，你们不会《火山进行曲》吗？”

　　钢琴手停下了手指的舞蹈，小提琴手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会《火山进行曲》，但那是音乐家李斯特为了赞颂帝国在西里西亚战争中取得巨大胜利，专门谱写的凯旋曲，不要说在这个海盗来袭的场合，就是平常他们也不会在这艘以玩乐为主的邮轮上演奏这样庄严肃穆的曲目。

　　但这毕竟是客人的要求，就算斯温现在要求他们演奏国歌《天佑吾皇》，他们也只能从命。

　　随着音乐声渐渐升起，李斯特那犹如火山般的感情也渐渐爆发出来。他写这首进行曲的目的是想赞颂帝国军队的伟大胜利，但是最后他快完成时，却传来《斯特朗博利协约》签订的消息。李斯特和大多数军人的想法一样，认为这样的协约完全是丢失了帝国军队在西里西亚战场上取得的巨大胜利，帝国本可以把兵锋推进到哈德良帝国的疆域上，逼那些哈德良人割地赔款，但是以梅特涅为首的外交官们却放弃了好不容易取得的战果，只在西里西亚王国境内要求西留尔帝国的特权。因而，这首进行曲最终完成后，其激昂的音乐不只是在歌颂帝国军队，那火山般的愤怒也直指梅特涅侯爵，直指帝国外交上的退让。

　　斯温挥动起双手，就像是在指挥乐队的演奏。而那些乐手则对斯温的胡乱挥手在心底里嗤笑，他们看来，斯温根本不懂音乐，更谈不上什么指挥，他只是在装腔作势而已。

　　这些人当然不懂，斯温究竟在指挥什么。这是他亲手编写的曲目，当然要由他来接过指挥棒，由他来拉开大幕，也由他来主演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