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温坐着马车回到德为得的时候，特意在凯旋大道的红风车那里停下车。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斯温早上出门前也说过晚上会回去，但是斯温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吩咐车夫等在外面，斯温再次踏进了这座帝都名胜。由于上次不太好的回忆，斯温这次只点了一杯刚从东方运来的乌沃红茶，而这一次，老妇人的态度则冷淡了很多。

　　斯温坐到早已在咖啡馆中的拉姆雷姆的对面，盯着这位正专心享用甜品的女仆。“为什么突然叫我过来？”

　　拉姆雷姆一脸幸福地舔上一口鲜奶蛋糕，那副表情像是进入天堂享受人间极乐一样。但是她只是托着泛起红晕的脸颊，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斯温，像是含情脉脉，但是却没有回答。

　　斯温还是了解这个女仆的性子的，他一看到拉姆雷姆这幅表情就知道她的意思了。“我会买单的，你要吃什么就点吧。”

　　果然，斯温一说自己买单后，拉姆雷姆就露出了笑容。她把一封信放在了斯温面前。

　　“您的管家想把这封信卖给杰里柯子爵，我用一千帝国格尔买下来了。”

　　斯温皱起眉头，拿起这封信。看信封上的寄信人，应该是他的封臣，留在午夜堡管理领地事务的德尼兹男爵，但是，如果是那位男爵的话是不会用他的午夜乌鸦的印章的。这一点，那个管家或许不明白，但是斯温却很清楚。

　　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而且信纸上也只有短短一句话，连署名也没有。

　　“你所做的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我的孩子。”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斯温凝视了好久，一直自顾自享受着蛋糕的女仆也感到了不对劲。

　　“您怎么了？”

　　她明智的没有问信上写了什么。

　　斯温只是平静地看着信上那短短的一句话。但是拉姆雷姆却可以明显感觉到，斯温这种平静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虽然斯温平常一直是面无表情，似乎什么样的事发生在他面前，他都能平静的面对，但是那种平静是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面对他的人可以感到他正在思考，但是却怎么也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那种得不到解释的秘密就像是在背后盯着自己的毒蛇，叫人脊背发冷。但是现在斯温的平静却不一样，拉姆雷姆觉得，他就像是大脑被完全放空一样，似乎已经脱离思考了。

　　这种沉默持续了许久，老妇人给他端上的红茶都已经渐渐变凉，外面的黄昏也几近结束，斯温终于开口了。

　　“有人看过这封信吗？”

　　“没，封泥是完好的。”女仆知道斯温指的是谁。

　　斯温长吁了一口气。拉姆雷姆觉得他并不是因为没人看过信而松了一口气，倒像是他准备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了。

　　“今晚我需要你帮我一些忙。”

　　“这样好吗？”拉姆雷姆蹙起眉毛，“我不是您的女仆，还是说，您真的把我当做女仆使唤了？”

　　“你穿这一身很合适。”斯温没有多理会拉姆雷姆的抱怨。他走到柜台那边，先付了帐，然后向店主讨要了纸笔，匆匆写了一张便签。

　　“你先等我一下。”斯温对拉姆雷姆交代道，然后自己先走到门外，交代车夫让他先回去，并且把那张便签带回去。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他听到老爷的吩咐，赶紧的就上了马车，没有多问一句。

　　打发走车夫后，斯温才带着女仆租用了一辆马车，朝菲尔家的宅邸驶去。

　　当赫伯特接到仆人的通报，得知杰里柯子爵家的女仆要见自己的时候，他感到异常的诧异。虽然因为父亲伍德和杰里柯一家非比寻常的交情，两家人走得颇近，但是赫伯特本人却和那位父亲很看好的杰里柯子爵没多少来往。而现在这个时候，杰里柯子爵家的女仆却要来见自己，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虽然想不通对方的来意，和为什么指名要见自己，但是既然对方来了，那么他也不好避而不见。穿上外套匆匆感到门口，赫伯特见到了那位女仆小姐。

　　对于拉姆雷姆，赫伯特还是认识的，这位经常冷着脸，面无表情的跟在杰里柯妇人和杰里柯小姐身后的女仆，赫伯特甚至还派人搜集过她的资料，不过看起来对方虽然性格冷淡，但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女孩，没有太多值得注意的地方。

　　赫伯特望了一眼女仆身后的马车，皱了皱眉，然后走上前去。“杰里柯子爵让您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他轻佻地笑着，看上去就像是他平常表现的那副浪荡公子的样子。

　　“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您的休息。”拉姆雷姆向赫伯特微微躬身，然后小声地说道“能请您到车上说话吗？”

　　赫伯特眯起了眼，同时把双手都插到外衣口袋里。摸到了藏在腰间的手枪，他点了点头。

　　拉姆雷姆为他拉开了马车车门，凭借着路灯的光，赫伯特隐约看到车内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士。他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而拉姆雷姆紧接着跟了上来，坐到了那个人的身边，并把车门也一并合上。

　　马车驶动了起来，赫伯特有些后悔了，他感到自己刚才过于自信了，这位女仆身边的人自己根本没见过，他无从判断局势。

　　“请问您是？”他立刻开口问道，想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斯温·诺·杰里柯。”

　　果然。虽然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但是赫伯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的目光在斯温和拉姆雷姆之间转了一圈，再度用轻佻的语调来掩饰自己的内心：“我听闻您和你的父亲杰里柯子爵之间关系不是太好，但是现在看来，您和他的女仆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嘛。”

　　虽然赫伯特话中的嘲讽意味很明显，但是斯温和拉姆雷姆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而面对这两个连笑容都没有半点的人，赫伯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的，他无法从这两人的脸上判断出他们的心里所想。

　　如果说斯温和拉姆雷姆的面无表情只是让赫伯特有些不舒服，那么斯温接下来的话就是让他感到无比的惊骇了。“我和拉姆雷姆小姐之间的关系，您最好不要过多猜测，内政部调查局局长，赫伯特·诺·菲尔先生。”

　　虽然赫伯特尽力掩饰着自己心里的震惊和动摇，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展现了一部分在脸上。开口的时候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嘴部肌肉，但是还是结巴了一下。“您、您说什么？”

　　“如果我说的这么明白了，您还想隐瞒的话，那未免太难看了吧。”

　　听到斯温这句话，赫伯特原本动摇的内心，现在反而镇定了下来。既然对方已经完全知晓自己的身份了，那么再掩饰就真的有些难看了。“那么，您究竟是谁。如果您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我依旧会把您列入调查局的调查名单上。既然您可以说出我的身份，那么您对内政部和调查局应该有相当的了解吧。”虽然被斯温抢了话题的主动权，但是赫伯特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吓唬住的，冷静下来的他马上开始了言语上的进攻。就算斯温说出了他的身份，但是并不代表着他就会怕他，相反，知晓这样的秘密还把它说出来，很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我建议您不要这么做，那样您就抢了十三课的工作了，赫卡特伯爵现在还在病床上，您最好不要气他。”

　　斯温透露出的信息又让赫伯特暗吃了一惊，虽然这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把吃惊表露在脸上，但是内心的惊讶确实实实在在的。十三课和调查局是内政部最神秘的两个部门，虽然调查局在一般人眼中更显神秘，但是实际上，连赫伯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十三课的权限要比调查局还要高，不仅是因为十三课直接对皇帝负责，更是因为连赫伯特自己也不清楚十三课的具体职责范围。

　　而且这个人还知道赫卡特伯爵受伤的消息。赫伯特心中的警惕更甚了，这个消息他也是从很多情报的综合分析才猜到的，而斯温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让赫伯特不得不怀疑，斯温是不是也是内政部的人。

　　不过即使是怀着这样的猜测，但是赫伯特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甚至内心里的敌意更加重了。赫伯特不是那么忠诚的人，他的野心不只是一个局长就可以满足的。正因为如此，如果斯温是内政部的人的话，这样一个看上去更神秘，也知道更多秘密的人，是赫伯特必须排除的。

　　只是不是现在。赫伯特又暗暗地摸了一下自己藏在衣服下面的枪，心中想道。

　　“那么说说您今天的目的吧。”双方都心知肚明，之后赫伯特一定会调查斯温，但是现在他没办法强行问出斯温的身份来，毕竟这里不是他的主场。

　　“请不要那么紧张，菲尔先生。”拉姆雷姆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我们是来找您合作的。”

　　赫伯特皱起眉头盯着这个女仆，看起来这个年轻的小女仆是同样年轻的杰里柯伯爵放在杰里柯子爵身边的一个棋子。恐怕不是收买了那么简单，斯温让这个女孩一同参与这次的谈话，也表明了对这个女孩的信任。而且，这个女仆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简单。

　　赫伯特还没把注意力从拉姆雷姆身上转移回来，斯温就紧接着开口了：“我想，我们目前有一些一致的地方，合作应该是我们彼此都需要的。”

　　虽然斯温表达出一些善意，寻求合作的意向，但是赫伯特却没有那么容易就答应，相反，他还有些拿捏起来。“我的父亲在之前前往午夜堡参加先代午夜伯爵葬礼时应该说过，如果您有任何需要的话尽可以去找他，您为什么不去向他寻求合作呢？”

　　虽然赫伯特的话听起来是在向斯温示好，但是实则是暗含嘲讽和挑衅。斯温不知道赫伯特究竟有多了解他的父亲，也不知道伍德对于自己的儿子有多信任，尤其当赫伯特有着调查局局长这一职务时。他其实是在诈斯温，他很清楚伍德见斯温时会说什么样的客套话，这已经是他的一种职业素养了，但是，他想诈一下斯温，午夜堡密不透风，即使是神通广大的调查局也插不进去人，因此，赫伯特打算骗斯温一手，看看午夜伯爵对于自己的领地和臣属究竟有多么信任。

　　但是，斯温没有出现任何动摇，他的表情比拉姆雷姆还要死板，至少女仆还有一个淡淡的笑容，但是斯温在赫伯特面前，就如调查局的报告一样，这个人几乎不会有任何表情。

　　“如果我要找菲尔侯爵的话，那么我就不用请您出来了，何必多此一举。我想和您合作，并不是想和菲尔家族合作，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斯温的话很直白，似乎斯温并不愿意多浪费时间，赫伯特·不由的猜测，这味年轻的午夜伯爵究竟是因为急切，还是真的如此自信。

　　“那么，您究竟想和我合作什么呢？”赫伯特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是他不太希望是他想的那样，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斯温掌握的秘密之深就真的让他害怕了，这个斯温简直比他还像调查局局长。

　　“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对手，不是吗？”斯温像死水一般没有波动的眼神让赫伯特感到深深的不安，“对我而言，欧内斯特子爵所拥有的对午夜伯爵这一头衔的宣称权是最大的威胁；而对您，他不也是威胁极大吗？不论是内政部的地位竞争，还是党派之争，又或是财产上的纠纷。”

　　当斯温说到最后一点时，赫伯特心中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终于还是被无情地证实了。虽然他不知道斯温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些极为隐秘的事的，但是只要几个字，斯温就能让赫伯特明白，那些秘密早已经在他的心里了，没有任何掩盖。

　　赫伯特长叹了一口气，他几次想直接拿出枪来射杀面前这个年轻的杰里柯，但是最终理智还是阻止了他这么做。“那么，您想对您的父亲做些什么呢？”即使对方已经掌握让自己不得不从命的秘密，但是赫伯特依旧想要试探。对方掌握了他太多秘密，但是他依旧对这个杰里柯一无所知。

　　“您应该知道南方叛乱的事吧，虽然现在帝国还没有正式公布这个消息。”

　　斯温可怕的阴影已经完全笼罩住了赫伯特，这位调查局长完全想不通，这位年轻的伯爵为什么能如此神通广大。如果说他的秘密还可以说是斯温多年调查的结果，那么帝国政府今天才得到的消息，他这个调查局长也是直到晚餐前才知道的消息，为什么这个人能这么轻易的说出来。

　　难道他其实是南方叛军的人？这个念头在赫伯特脑海中一闪而过，并且看上去似乎很有可能。首先斯温本就是南方领主的一员，虽然这次普里敦亲王以收回法理领地午夜堡为由开战，但是这个理由明显不是米歇尔七世的真正目的，甚至这可能是他们故意的演出，午夜伯爵本就是普里敦亲王的支持者。再者，这次南方的叛乱直到普里敦亲王发出宣战通电之前内政部都没有一点消息，敌方的情报系统显然有着超出他们实力的水平，就像面前的这位杰里柯伯爵一样。

　　想到这一点，赫伯特倒觉得可以和斯温合作了，当然，是同床异梦的合作。虽然赫伯特还没有完全肯定斯温就是南方叛军的人，但是这足以成为一个怀疑方向，而且可能性不小。最重要的是，如果他是南方叛军的人，那么说不定这会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带着这样的心思，赫伯特尽量不动神色地说：“您的消息可真是灵通，但是，这又和杰里柯子爵有什么关系呢？”他总不可能指望帝都警备部队上战场吧？赫伯特暗暗想道。

　　“对我而言，最担心的是欧内斯特子爵会继承我的午夜堡伯爵头衔，那么，只要他不能继承的话，那不就好了吗？根据帝国对于贵族的继承法，是不允许除了皇室以外的贵族同时拥有多个头衔的。”

　　斯温的主意让赫伯特不由感到错愕，他想过很多种斯温对付欧内斯特的办法，但是却没想到这一种。好厉害的一招以退为进啊！赫伯特不禁在心里赞叹，如果斯温真的只是想用谋杀的手段解决问题的话，虽然赫伯特很乐于见到，毕竟对方会有一个把柄在自己手上，但是赫伯特不会太瞧得起斯温，谋杀终究是收益最差的手段。但是斯温的办法就不一样了，不仅避免了自己爵位最危险的觊觎者，更重要的是，完全不必担心骂名，连赫伯特也无法用这个来当把柄威胁斯温。

　　“那么，您想怎么给杰里柯子爵一个实际的爵位呢，难道是想通过这次的平叛战争让杰里柯子爵立下军功？”这次赫伯特不仅仅是试探了，他真的对这个计划有兴趣了。

　　“我想，作为这场叛乱的直接当事人，皇帝陛下应该会在近期召见我。我会找机会向他提出这个建议的，而我想，以您和贝利亚殿下的力量，应该不难推动这样的决定。”

　　赫伯特考虑了一番这个计划，确实可行性很高。虽然欧内斯特作为内政部的官员带兵不是很合适，但是他毕竟是帝都警备司令，算半个军人，也有军籍，而且以他午夜伯爵生父的身份也十分合适，毕竟午夜伯爵斯温还太年轻，由他领兵是不合适的。而他和内政部长贝利亚也会乐于见到这样的安排，对他们而言最好的情况是欧内斯特战死沙场，因为欧内斯特和伍德的亲近关系，他和王储亚历山大皇子走得很近，可以说是贝利亚的内政部中一个钉子，如果欧内斯特没死，那么就算他战绩平平贝利亚一系和斯温也会努力为他造势，给他封爵，然后把他赶出内政部。

　　正是一箭双雕的好计啊！赫伯特不得不再次感叹斯温的智谋。

　　“如果您能说服皇帝陛下的话，我和贝利亚殿下一定鼎力支持。”说着，他向斯温伸出了手，并第一次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