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去找。”斯温把报告书丢到桌子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不要说什么找不到,如果十三课都没有办法在帝都里找出一个小鬼头的话,你们存在又有何意义?”
塞萨瑟索低着头,紧抿着嘴唇,斯温的训斥一点就像他的眼神一样锋利,而他的要求更是苛刻,如果三天之内找不出杨的话,那么十三课全员都要被辞退。
“局长,这个要求是在太困难了,您说的小鬼,可是原来十三课中战斗力最强的人,想要找到他绝不是易事,更何况还有曼弗雷德的存在,单凭我们……”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亲自去找?”斯温冷冷的盯着塞萨瑟索,“如果你是这么考虑的话,那么看来你们确实没有继续留在这个部门的必要了,如果办不了事情,还留你们做什么?”
“请、请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塞萨瑟索不仅愕然,他没想到斯温会这么直接,翻脸翻得这么快,“即使您把我们都辞退了,又有谁可以来负责十三课的事务呢?十三课的大部分雇员也是和赫卡特家族一样,世代为这个部门服务的,虽然算不上魔法世家,但至少我们比一般人要更了解魔法世界,别的人是没办法代替的!”
“然而,”斯温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让塞萨瑟索心寒的冷漠,“现在十三课已经不是赫卡特家族执掌的时代了,如果你这么想念赫卡特伯爵的话,为什么不去向他的女儿表忠诚,而要来为我效力呢?”
塞萨瑟索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总觉得,斯温并不是把他当做部下来看待,而是把他看做一条狗在使唤。
“阁下,请恕我无礼。”塞萨瑟索压抑着怒气,沉闷地说道,“我不理解您为什么要这么急迫的抓到杨和曼弗雷德这两个人,他们目前没有任何会危害到帝都的迹象。”
“你找不到他们,又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危害帝都?”斯温眼睛一瞥,就把塞萨瑟索的话瞪了回去,“等你们知道他们的打算,什么补救都来不及了,不要搞得像行政部门一样,十三课,应该有点样子才行。”
塞萨瑟索的脸孔不禁抽搐了几下,最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向斯温投降。“局长,您是十三课的长官,对于您的命令,我们没有拒绝的权力,但还是请您让我明白,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急迫的抓捕杨和曼弗雷德?”
斯温沉默的盯着塞萨瑟索,而年轻的十三课雇员挺直了腰板,毫不退避的与斯温对视着,虽然对于这位上司难以揣摩的脾气有些忌惮,但这会儿,塞萨瑟索还是问心无愧。
“昨天晚上,我见到他了。”斯温淡淡的说道,不过,他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却把塞萨瑟索给吓了一大跳。
“什么,您见到他了!”塞萨瑟索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斯温,“可是、可是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有关的情报啊?昨天晚上的话……难道说是在杰里柯……是在哪个宴会上吗?”
显然塞萨瑟索也听说了昨晚斯温和欧内斯特闹出来的新闻,所以他把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你最好听我把话说完。”斯温冷冷的盯了塞萨瑟索一样,让对方不禁脊背一凉,“我在凯旋大道上看到了杨,他是故意等在那里,等在那里见我的。”
塞萨瑟索张了张嘴,不过想到斯温刚才的警告,他又马上闭上了嘴。
“他没有和我交谈,只是在马车驶过时,让我看到了他的身影,而且,从那匆匆的一面中,我可以感受到,杨已经有了些出乎我意料的变化。”
“是什么?”这一次,塞萨瑟索没有忍住,直接问了出来。
“眼睛。”斯温指了指自己黑色的眼瞳,“他的眼睛里的杀意,比以往任何一次我见到他都要浓烈,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我记忆犹新。”
塞萨瑟索一怔,如果杨真的表露出这种程度的杀意,那岂不是说……
他马上想到了最糟糕的那个可能性。
“而且还有一件事,是我必须尽快确认的,在事情变得最糟之前,我需要找到杨。”斯温把桌上的报告书扔给塞萨瑟索,“我不要听你们说有多么困难,他一定会出现的,既然他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了,他就一定会有所行动。这一点,我很确信,因为杨这个人就是这样好懂,他偏执、偏激,而且冲动,争强好胜,绝对不允许自己失败,所以他一旦有所动作,就绝对不会半吊子,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到底,不管最后的代价是什么。”
塞萨瑟索手忙脚乱的接住了报告书,同时脸上不禁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奇怪地看向斯温。“抱歉,阁下,但是,您是否过于自信了一些,我认识杨也有好几年了,确实,这个孩子有时候是执拗了一些,但要说偏执的话……您和他没有见过几次吧,认识也只是这几个月间的事情,为什么如此肯定呢?”
“因为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斯温拿过手杖,重重的的拄在地上,“我也是偏执、偏激,争强好胜,绝对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人。只不过,我比他更偏执、更偏激,更加争强好胜,更加不容许自己失败。”
在塞萨瑟索疑惑的眼神中,斯温撑着手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塞萨瑟索说道:“所以我们彼此讨厌,像我们这样偏执的人,对于厌恶的人都会有恨不得杀死他的冲动,如果不是恨到极致,就是爱到极致,这就是我们这类人的生存准则。而且,我们这样的人,更加会厌恶同类,因为我们会在同类身上看到自己丑恶的影子。”
斯温想起了在亚历山大登基典礼上,皮特首相对梅特涅侯爵和尼古拉一世的评语:“正是因为这样相像,最后才会相互抵触。”
“杨为什么在一见到我时就想要杀死我,一开始我也不明白,直到我也很想杀死他的时候,我才想通了这一点。”
“杨讨厌我这样的人,总是在用自己手里的筹码压迫对方,无视别人的好意,只想把对手逼到死境,哪怕对方投降也无动于衷,这就是他在我身上看到的东西,而这,也是我在他身上看到的东西。”
斯温的眼神变得很深邃,百叶窗的阴影投射在他的脸上,叫他的面孔变得晦暗不明。
“我们都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特点,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东西。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的不完美的,尤其是自己身上的丑陋之处,哪怕心底里知道,也要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并且对这样的人深恶痛绝,恨不得把他杀死,好彻底蒙蔽自己的眼睛。”
“明白了吗,伍埃林先生。”斯温转过身来,看着脸色好像牙疼一般难看的塞萨瑟索,“我和杨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恨,我们只是天然的看对方不爽,并且不爽到必须要杀死对方才能让自己心情舒畅。”
塞萨瑟索的嘴角抖了抖,露出一个很难看的微笑。“我想我是不会懂了,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可学不来您的偏执与偏激。”
“希望如此。”斯温淡淡的说了一句。
塞萨瑟索沉默了下来,大概是在揣摩斯温的心思,猜想这位自己说自己偏执、偏激的长官,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阿特密斯那边,需要告知吗?”过了许久,或许是有了一定的把握,塞萨瑟索开口问道,“今天阿特密斯受到皇帝陛下的召唤,前去提亚马特宫了,所以我才能前来,但是如果她知道这件事的话,大概不会支持您的吧。”
斯温看着塞萨瑟索,脸上依旧看不出倾向来,这叫塞萨瑟索不禁感到心虚——这句话,他可就不是问心无愧的了。
“我会把她留在身边的,所以,”斯温的眼神中仿佛带着玩味,看得塞萨瑟索很不舒服,“放手去做吧,想要得到什么,总得有所取舍才行。”
“是,”塞萨瑟索深深的低下了头,“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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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佩萨家回来之后,卡特琳娜就对佩萨家的事情上了心,虽然或许是有些多疑,但是卡特琳娜总觉得,佩萨公爵在内政部叛乱的时候出门,实在太巧合了一点。尤其联想到七年前佩萨家发生的那件疑案,结合斯温的事情,卡特琳娜越发觉得这个家族有些古怪。
“公主殿下。”宫廷总管弗朗茨碰响了卡特琳娜的房门,“您要的东西我给您拿来了。”
“哦,好的,请进吧,梅特涅先生。”卡特琳娜把书桌上的东西推到一边,起身去为弗朗茨开门,“麻烦您了,梅特涅先生。”看着弗朗茨抱的那一摞资料,卡特琳娜微笑了起来,对于这位新总管的办事效率,她相当的满意。
“这应该是最后的一部分了吧?”卡特琳娜接过弗朗茨手里的那摞资料,有些吃力的抱着它们,然后放到自己书桌上。
“是的,殿下。”弗朗茨抹了抹头上的汗,这些重量对他这样的成年男子而言倒是还好,但是要从档案库里把它们找出来,那可就是一件很辛苦的活计了。
“辛苦您了。”卡特琳娜满意的拍了拍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文件袋,随着她的拍动,这些纸袋还摇晃了几下,让弗朗茨看着有些心颤。
“这是我应该做的。”弗朗茨弯下腰,行了一礼。他知道,自从大公主回到提亚马特宫后,亚历山大因为公主在内政部叛乱时的擅自行动,对女儿颇为不满,几乎一直是禁足在宫里,如果没有安娜皇后的求情,卡特琳娜根本离开提亚马特宫,所以也只能找些事情来做,以便打发时间了。
当然,弗朗茨并不知道,对于佩萨家的事情,卡特琳娜可不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还有什么事吗?”看到弗朗茨没有离开,卡特琳娜便问道。
“是……”弗朗茨稍稍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纠结该不该说。
“有什么话就说吧。”看着弗朗茨这副样子,卡特琳娜笑了出来,“您好歹是梅特涅侯爵的孙子,这么扭扭捏捏的,在天堂的侯爵阁下也会恨不得再训斥您一番吧。”
弗朗茨尴尬的赔笑了一声,对于他而言,这个笑话可不好笑,毕竟是从小在祖父的阴影下长大,对于老侯爵的畏惧已经深入了骨子里,就是梅特涅侯爵过世了,他也会不禁感到畏惧。
“您最近似乎是在看七年前佩萨家那个案子的档案,恕我直言,这样……这样只怕不太好吧,您毕竟是位公主,做这些事情……”
“做这些事情怎么了?”卡特琳娜一挑眉毛,严厉地看着弗朗茨,“宫廷里有哪条规矩,不允许我这么做吗?”
“不、不是!”弗朗茨连忙摆手,“只是,这恐怕会对您的风评……”
“风评?”卡特琳娜瞪起了眼睛,“难道是谁胆大包天,敢对帝国公主说三道四吗?”
弗朗茨的脑袋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就只会摇头,面对言辞犀利的卡特琳娜,他真的没词了,哪怕他是外务部出身,这会儿利索的嘴皮子却派不上用场。
卡特琳娜抬起手臂,指着房门,虽然她一句话没说,但是弗朗茨很清楚对方的意思。
无奈地叹了口气,弗朗茨离开了大公主的房间。
而留在房里的卡特琳娜,脸色变得格外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