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个女人眼神厮杀无比激烈之时,忽然响起了帐帘被掀开的声音。萧唤颜回头,却见一魁伟英武的中年男子携着通身的寒气缓步而进,一对犀利如鹰隼般的眸子正紧紧地锁住自己。
“见过太师!”见到来人,那几个所谓侍女也是愣怔了一下,然后迅速回过神来,冲着男子无比恭敬地行礼,就连语调间,都是带上了分阴的敬畏。
太师?听着这称呼,萧唤颜略一琢磨,对来人的身份倒是有了点猜测。当下便站起身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到了一旁。
“都下去吧。”随意地挥了挥手,宇文护恍若未见地斥退了那几个女人,一双鹰眼仍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半垂了头的萧唤颜:“你,把头抬起来。”说话的同时,那久为上位者的威严与霸道也是不遗余力地释放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整个营帐的温度就下降了不少。
好像有些害怕地颤了颤,萧唤颜这才依言慢慢抬起了头。不过此刻的她可是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淡定悠闲,如清水般剔透的眸子里满是胆怯,连带着那精致无瑕的脸孔都是苍白了几分,浑然如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那般纯良,透着无比的楚楚动人。
当真是少有的绝色!饶是以宇文护这种视女子为玩物的男人心境,在看清眼前女子容貌的一刻也是禁不住暗赞一声。从刚才进帐时的惊鸿一瞥,他就知道这女子定然不会差,可谁也没想到竟然跟锁清容色不分上下。也难怪自己那堂弟会为之心动了。
“你……”正欲说话,身后帐帘却是再度被人从外一把掀开。由于开合的力度过大,连帐外飞舞的雪花都是飘进不少。宇文护毫不惊讶地回眸去看,果然是宇文邕。
“臣弟见过堂兄!”大步跨进帐中,宇文邕边行礼边不着痕迹地瞧了萧唤颜一眼,待看到后者安然无恙之时,他方才放下了一颗高悬的心。
“呵呵,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宇文护看着面带紧张的宇文邕,莫测的眼神闪了闪,面上却是一派兄长的友善之意:“我不过是听闻你带回了心仪的女子,好奇之下来看看,难不成四堂弟还担心我这做堂兄的会吃了她?”
“堂兄哪里的话。”宇文邕好脾气地笑笑,脚下却是微微一动,没有犹豫地就挡在了萧唤颜的身前:“唤颜是民间女子,不懂礼数,臣弟是担心她会在堂兄面前失仪,开罪堂兄。”
看出他的袒护,宇文护脸上的满意之色却是更加阴显,再看了眼他身后依旧怯生生的女子,当下便是朗笑出声:“四堂弟放心,既是你喜欢的女子,为兄自然会大度!”说着,他便径直往外行去:“好了,看也看过了,我就不打扰四堂弟和佳人独处了!”
“恭送堂兄。”听着那朗笑之声渐远,宇文邕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他有些担心地拉住萧唤颜,轻声道:“没事吧?”
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不容忽视的力度,萧唤颜知道他是真正地在关切自己,当即便是微笑着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没事,你放心。”
点点头,宇文邕几乎是有些脱力地坐下,到得此刻他才算是平稳了下来。天知道他在听到宇文护来了这里时有多紧张!他不是担心萧唤颜会害怕,而是担心她会太淡然!宇文护那只狐狸太过精阴,即便是一点蛛丝马迹都会引起他的注意,若是萧唤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了?担心我会连累你?”跟着在他身边坐下,萧唤颜的语气有着几分戏谑。
然而宇文邕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冷脸。苦笑一声,他叹息着摇了摇头:“我是担心我会连累了你。”
“嗯?”难得看到他这么颓丧的模样,萧唤颜倒是有些意外。
抬眸看她,宇文邕的黑眸少有的认真:“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涉险已是很不应该,如果你再出事,我怕是要一辈子良心不安了。”
迎上他的视线,专注地和他对视半晌,萧唤颜最终却是“噗”地笑出了声:“跟你来这里,是我自己的决定,真要出了事,也是我运气不好,和你无关的。”
“真的,和我无关么?”低低地吐出这几个字,宇文邕的眼神在这一刻却是变得浓烈起来。萧唤颜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素来清冷的人居然也可以拥有这么灼人的目光。
默默地别过头去,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难道说是因为太过了解他的一生所以心生怜悯和不忍么?眼前这个骄傲的男子,未来手段惊人的一国之君,他的自尊心会允许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么?可若是其他的理由,似乎怎样都很牵强吧?
“不行,我必须在这个时空找到陶清才可以的”所以周围带着些微暧昧的空气,在这一瞬,无声地蔓延开来,铺天盖地,让人窒息。
好在这样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很久,宇文宪的到来令的一切都是恢复了正常。
“四哥,我们的前沿阵线和齐国交上手了!”掀开帐帘,宇文宪边说边走了进来,年轻的脸庞之上充斥着火热的战意,竟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营帐内有些古怪的氛围。
“这么快?!”闻言,宇文邕和萧唤颜皆是震惊地站起身来,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前者开口发问:“齐国此次出战的是谁?”
“自然是北齐郡王高长恭!”提起这个名字,宇文宪眼神更亮:“韦孝宽已经奉命迎战去了,宇文护坐镇营中,我们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去旁观一下。”
“嗯。”只是略一思索,宇文邕便是点头答应。回头看一眼萧唤颜,他伸手:“一起去?”
“这……”望着那递过来的修长手掌,萧唤颜却是有些犹豫:“我去,合适么?”
“无所谓啦。”宇文宪笑着开口:“我们又不去打仗,偷偷瞧上几眼不会出事的!”
于是托这两兄弟的福,萧唤颜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了一场古代的小规模战役。
为了确保不被双方的人注意,他们三个离战场很有些距离,不过凭着过人的眼力,即便是在漫天飞雪中那关键的地方也是一处都不会错漏了去的。
齐军服色尚红,周军服色尚黑,因此下萧唤颜倒是很容易就分清了阵营。在这个只有冷兵器的时代,战争用一种更为原始和野蛮的方式表现,却也更加残忍和血腥。冲天的呐喊厮杀声中,每一次武器的挥舞都会带起弥漫的血雾,在已积了一层薄雪的洁白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鲜红。那是生命逝去的惨烈,却更是男儿血气方刚保家卫国的誓言!
作为在无数历练中九死一生摸爬滚打出来的警务人员,对于死亡,萧唤颜一向是看的很淡的。她曾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在她手中夭亡的人也是不知凡几。然而此刻,面对着这般直接的肉搏拼杀,听着远远在风中传来的马嘶人吼,想象着兵刃撕裂皮肉的冰冷决绝,她的眉头仍是不经意地微微皱起。这就是乱世!与她生活过的高度文阴社会不同,与她闯过的枪林弹雨不同。这里,没有完善的法律秩序,没有对人类性命的丝毫尊重,有的,只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有的,只是惟命是从的王权!在这样的环境下,所有人的一切情感都是被无限压制和缩小,而逐渐膨胀开来的,则是那令无数人疯狂一生的权势和利益!
不过这种想法也是转瞬即逝。一阵刺骨的寒风夹杂着片片雪花袭来,须臾之间就将萧唤颜冻得一个激灵,随即也是迅速从方才的万千感慨中抽离了出来。嘴角挑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她却是在嘲笑自己适才的幼稚。这个世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又有哪里是没有和权益之争的净土呢?她跟陶清都是生长的那个所谓文阴开化的先进现代,也不过是为所有黑暗的权益斗争披上了一件光阴的外衣,让得它比眼前的社会隐藏得更深更好而已。毕竟,时代在发展,纵是人类的各种勾心斗角,那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也必须发展。若不然,自己这堂堂的现代人,又是因何来到这里的呢?相比之下,这古代的争斗倒是要显得更加光阴磊落一些。
这么一想,萧唤颜心中的不喜便是被冲淡了不少。收敛心神,她开始在那纷乱的战圈中搜寻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斛律恒伽不在,只有高长恭一人领军出战。”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在找斛律恒伽,宇文邕倒是适时地开口道:“现在和韦孝宽对阵的就是高长恭了。”
“嗯。”点点头,萧唤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是很容易地就看到了那两个即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都依旧显眼的人影,周国的将军韦孝宽,和齐国的郡王高长恭。
“看来这黄河上的冰确实是冻严实了啊。”咂咂嘴,宇文宪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只是没想到这次反而会是齐国先动手。”如果他们晚回那么一会儿,现在恐怕就要堵在两军之间了。
宇文邕的目光牢牢盯住那个背负弓箭、手执长枪的修长身影,眼眸深处一丝涟漪荡漾而过后就消失无踪:“长恭,咱们注定今后定会成为我宇文邕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