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卜道远手执铃铛走在前头，轻轻摇晃，铃声若水波荡漾，一圈一圈，泛滥开来，靠近的邪虫火刺娥扑啦啦不住掉落，稍远点的也都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七十九个人围成三个圈子，分出几人专以火把和浓烟开道，冲到了巨像脚边。

　　浓烟和火把果然对这种魔藤具有克制作用，一时有挥舞的藤条抽击而来，但遇上浓烟和火把阻挡，总是发出一声刺人耳膜的凄惨叫声，仓皇缩回，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战士被这种坚韧凶狠的魔藤所伤。

　　最让人胆战心惊的是，这种魔藤一旦扎进人身体内，居然会汲取血肉，就像是一只凶狠的蚂蟥，刀砍枪砸都无济于事，坚韧至极。

　　在浓烟之中，大伙儿涕泪交流，苦不堪言，却又毫无办法，只能依旧以尿沾湿布条封住口鼻，一味往前冲。

　　长胡子李四以道铃断后，在他的身后，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金粉，无数火刺娥从金灿犹如金元宝般的娥蛹之中破茧苏醒，加入到围堵大军当中。

　　冲到了魔藤面前，卜道远将古朴铃铛交给身边的林亮，翻手从背后抽出桃木剑，口含一口符水，狠狠一喷，然后朝着魔耶藤形成的“藤墙”一刺一搅，魔耶藤登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挥舞的手臂四散躲避不迭，远远望去，就像是无数青黑色的头发随风飘飞，让人触目惊心。

　　一条深幽窄小的甬道突兀出现，令得众人大喜，心里升起了些许希望。

　　把浓烟给我扔进去！

　　卜道远命令，他身后圈内几个战士连忙将用燃烧的衣服包好的湿润树叶照着甬道方向扔了进去。

　　啊啊啊……

　　尖锐的声音越发凄惨，像是魔音灌脑，让所有人几乎都要捂住耳朵，不忍猝听。

　　甬道上虬结交缠的魔藤疯狂震动，上面无数金色的火刺娥蛹噼噼啪啪狂落，意欲将浓烟扑灭。

　　这东西居然还有些许智慧，林亮大讶，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了，卜道远一声令下，所有人或托着武器，或举着火把，或拖着浓烟滚滚的包裹，一齐冲了进去。

　　甬道之内，气息腐臭难闻，味道竟和镇鬼岭外桃花瘴相似。

　　大家拼命往前冲，胸口烦闷异常，此时，魔耶藤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终究无法阻拦众人，在浓烈的烟雾中不断退却，在众人头顶上的藤条伴生的火刺娥蛹不要命的狂掉落下来，有的甚至掉落在人们的头顶，还有些甚至顺着脖颈滑到衣服内。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人群中一团赤色的火光亮起，一连长何俊峰猝不及防，未能及时将钻进衣服内的火刺娥蛹抖出来，片刻间就被破茧而出，钻入体内的邪虫点燃，整个人化为一团火炬。

　　林亮心头痛楚，端起抢准备给兄弟一个痛快，却听何俊峰强忍痛楚，大声吼道：“留点子弹……兄弟们，俺先走了——”

　　说完，他拼命往前冲，众人含着眼泪躲开，看着战友带着满身的火焰，扑到了前方的魔耶藤上，将魔耶藤逼得四处闪躲。

　　同志们，冲啊——

　　不知谁发了声悲喊，所有人加快了速度，卜道远也红了眼睛，狂劈狠砍，硬生生的从魔耶藤环绕的地方开出了一条血迹斑斑的路来。

　　轰！

　　最后一处魔耶藤被轰开，众人终于走过了这条甬道，闯进了一个空阔的洞穴。

　　奇怪的是，当众人一踏入这个洞穴，无论是张牙舞爪的魔耶藤，还是阴狠毒辣的火刺娥都不敢追来，就像是洞穴里面有它们恐惧的东西一样。

　　借着火把，惊魂未定的林亮打量山洞，发现这个山洞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他再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脚底下发出了咔崩崩的脆响声，朝着底下一照，立即心头泛起一股冰冷的寒气。

　　他的脚下，竟是一片累累白骨，臂骨、腿骨、头骨、肋骨……应有尽有，有人的，也有鸟兽的，一层一层，几乎铺成了一条路。

　　当几名战士将烧着的柴枝点燃往洞穴中间一扔，里面的景象终于清楚的出现在大伙儿眼前的时候，所有人立即被眼前的一幕刺激的几乎要吐了出来。

　　映入大伙儿眼帘的，是一处堆积如山的尸骨场：无数的白骨堆成了高山，在上面，还有无数具干尸，尸体浑身干瘪，依稀可见脸上神色，让人更加毛骨悚然的是，干尸的表情赫然都是各不相同，喜怒哀乐表情各异，说不出的诡异。

　　在干尸的下方，粘稠的血肉和尸油，形成了泥泞的沼泽，无数白骨漂浮其上，空气中弥漫的味道更是恶心到了极点。

　　这是地狱！无法想象的阿鼻地狱。

　　哇，哇，哇。终于有人都撑不住，扶着旁边的石壁不断呕吐。战场上血肉横飞，尸骨遍野的情况也看过，但像眼前这幅场景，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我们走了多久？”

　　林亮胸腹之间犹如翻江倒海，但他到底还算是坚挺，强压住呕吐的感觉，问卜道远。

　　卜道远等一干摸金校尉常年与尸体、墓穴打交道，这样的场景虽然恶心惊悚，但与一般的红军战士相比，要坚强许多。

　　“恐怕已经到了波旬魔树的下面，这些干尸，与那波旬魔树不无关系。”卜道远又拿出了那只神秘的天命盘，开始推算方位。

　　林亮想起了魔兰果树上面挂着的干尸，不禁又是一阵恶心。

　　“你让兄弟们休息一下，我去定一下方位。”

　　卜道远说完，踩着累累白骨，贴着石壁往堆满的尸骨的小山上走去。

　　林亮看了看周围，尽是累累尸骨，就连干净点的落脚地方都没有，谈什么休息。他叫上几名士兵，将地面用工具随便清理了一下，垫上点破烂东西，命令大家原地休息。

　　因为太过劳累，所有的战士都顾不得，个个东倒西歪席地而坐，背靠着背，做短暂休憩。气氛悲伤而沉闷。

　　饥饿、疲惫、绝望、悲伤……无数情绪化为沉闷的氛围，笼罩在地狱的上空，令人难过压抑。

　　一个团整整一千多号人，一千多号朝夕相处的同志兄弟，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只剩下了这么几十号人，甚至就是这几十号人，也都不见得能从这个绝境当中逃出去，就算是有再强悍精神的战士，也已经趋于麻木了。

　　休息了片刻，李四过来，找到林亮说道，“林团长，少东已经找到了白起墓穴的正门，现下，只要进入白起墓穴，顺利从这里找到我们曾经在西南方向打好的盗洞，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林亮精神一振，立即把战士们都叫起来，大家拖着沉重的身体，踏着尸骨，跟着李四来到干尸堆积的小山后面，发现卜道远正脸色凝重的抬头看着一方石壁的上方。

　　“墓门在哪儿？”林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

　　卜道远下巴抬了抬，用嘶哑的嗓子回答，“应该在上方一百米处的艮位（东北）。”

　　林亮强忍着晕眩，抬头一看，石壁上空乌漆墨黑，手中的火把根本就照不到那么远，摸一摸壁墙，更是滑腻无比，顿时苦笑，“墙壁滑不留手，而且我们根本看不到上面是不是有门，怎么上去？”

　　“两个办法，一是搬尸骨来垫脚，不过耗时耗力，关键是我们没有这个时间。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收集绳索和结实一点的腿骨，做成楼梯，然后以劲弩向着崖壁钉上去，先让一个身体轻盈的人沿绳索上去，沿途固定住楼梯，然后我们再一个个上去。”

　　林亮想了想，发现这个办法或许可行，于是不得不佩服卜道远的奇思妙想。

　　想到就做，大家立即分开行动，但很快发现，大腿骨好找，这地上遍地都是，但足足有一百四五十米长的绳索到哪里去找？摸金校尉带来的绳索根本就不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一时之间，大伙儿又陷入了困境。

　　李四见大家一筹莫展，突然灵光一闪，问：“少东，你觉得那魔耶藤能不能做绳索？”

　　卜道远眼前一亮，着啊，这魔耶藤坚韧无比，不正是做绳索的好材料？

　　“我去吧！”

　　二营长李靖飞主动请缨，林亮点点头，将所有人手中的匕首刀具等收集起来，让李靖飞带着十个战士循原路回去砍魔耶藤。

　　“李四，你也带个人过去，记得带上道铃，为兄弟们阻挡火刺娥。记住，魔耶藤坚韧无比，必须先要用火烘烤至酥软，方可砍断。”卜道远叫来李四叮嘱。

　　李四答应了，跟着李靖飞等人回转身去取魔藤，而林亮等人则继续收捡白骨，卜道远则盘腿坐在尸山之上，闭目休憩，回复精力。

　　远处再次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音，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李靖飞等人终于将数十根粗细合适的魔耶藤取了回来，只不过跟过去的战士又少了几个。

　　林亮没有多问，在这个地方，所有人都在挣命，悲伤已经渐趋麻木，眼泪也近乎枯竭。他拿过魔耶藤，仔细观察，发现即便是被砍下了，这魔耶藤仿佛还是有生命力，感觉仍在手中不停的扭动着，十分诡异。

　　“准备好所有的东西，我们要上去了。”

　　卜道远从背包中拿出了一只轻巧的劲弩，套上一只四下有抓扣利爪的带索铁锚来，绑上绳索，左手横臂，右手稳定异常的举起来，朝着山壁上方百余米的艮位射出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