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峮抿抿嘴,拉长了尾音应道:“是——林大人——”
北奚垂眸,回想起自己白日里对待南汣的态度,不禁有些自责。她微微叹息一声,自语般低声念到:“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林川轻轻握住北奚的手腕,温声安慰:“皇上重视南参事,他会没事的。”
尤峮附和:“是啊,你瞧皇上疼南参事那个样子......羡慕都羡慕不来。”
北奚开玩笑地笑一声:“看你酸的......”
尤峮一口否认:“谁酸了......我就是看不顺眼皇上对南参事那么好。我们都是替他卖力的,凭什么偏偏那般看重南汣,而对你俩就那样不管不顾,连被冤枉至死罪都不救?!简直是太过分了......”
往事被重新提起,北奚垂首不语。分明只是数月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却像是多年前发生般,恍若隔世。山中无岁月,若不是在山中那与世隔绝的一个月,自己怕是再久也难以从中走出来。衍城的人不会停止对这个叫北奚的人的憎恨。那些明明不是她犯下的罪,却要她承担起全部。其实,她现在也不清楚,当自己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出山后,能不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坦然地面对世人的唾骂。
正浸在思绪中,忽地身旁那小儿哭了起来。北奚忙一手托住小儿的后背让其坐起身来:“你醒了?”
小儿瞪大了眼睛望着北奚,仍带着哭腔:“你......你是谁?你是谁?别靠近我......求求你......别伤害我......”
北奚抬手去摸小儿的脑袋,那孩儿却面带惊恐地躲开,嘴唇颤抖着,声音极轻地念着“别过来......别过来......”
北奚放下那只手,正不知所措地思考该如何哄小儿,却见林川上前蹲在小儿面前,温声道:“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那小儿似是被这十分温柔的声音安慰地放下了警惕,哭腔渐弱,抬起噙着水珠的眼眸道:“我......我叫阿昱。”
林川笑笑,声音愈发地柔和:“哥哥姐姐都是来救你的,所以啊,你不必害怕,好不好?你看哥哥姐姐都不像是坏人,怎么会害你呢?阿昱乖,阿昱听林哥哥的话......”
阿昱见着林川笑了,渐而亦破涕为笑,抹了把脸上的鼻涕与眼泪:“好......阿昱听林哥哥的话!”
林川抬手,作拉钩状:“与哥哥拉钩,再也不哭闹了,好不好?”这招果然管用,阿昱举起手与林川足足拉了半响的勾。
北奚在一旁错愕道:“你何时学的哄小儿?”
林川侧头看向北奚:“这不需要学,用心便可。”
北奚一脸不服气:“可我明明也用心了啊......”
林川瞧着北奚不服气的模样,不禁微微笑出声。
“你笑我作甚?”北奚撅着嘴,故意翻了个白眼,以回避林川的眼神。在那旁人见不着的耳后,早已红了个透。
林川温声道:“见着你,我便心里欢喜。”
北奚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尖,想缓解一下那似灼烧一般的滚烫,却适得其反,越揉越红。于是只得作罢,小声嘟囔道:“说出来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但声音太小,谁都听不见。林川关切地凑近,声音愈发地低:“你说什么?”
北奚赶忙道:“......我什么也没说......”说完便定神抬眸,却恰好迎上林川那靠得极近的眸子,近到鼻尖都快要碰上。看来方才定神是白定了,眼下靠得这般近,叫人无处躲闪。
“咳咳......”尤峮抵唇干咳几声,明显是故意的,咳完道:“你们俩能不能注意点......阿昱还在旁边呢......”
北奚一惊,都怪林川这厮极不害臊,贴得这般近,叫人如何平心静气。
忽地,林川胸口猛地一颤,幅度不小,但林川却生生把那股剧痛。所幸北奚并未察觉如何异常。尤峮松了口气,转而又心道不好,这下又该扯什么慌来避免北奚生疑?说谎易,圆谎难,总有一日北奚会发现真相的。既然总有一日,那不如就是今日吧......
“北姑娘,有件事......”话才说一半,便被一声小儿稚嫩的嗓音生生打断:“林哥哥,我饿......”
尤峮腹诽一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再怎么样也是林川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怎能自己替他做决定,今日幸好有这小儿打断,不然后果......尤峮赶忙摆摆头,将自己从这思绪中拉扯出来。
夜空墨色已深,几人皆是又累又乏。尤峮去山里捉了两只野兔,四个人架起了柴火,看着兔肉逐渐外焦里嫩,层层冒油。林川撕下一只兔腿递给北奚:“趁热吃罢。”
北奚依旧不去看林川的眼睛,默默接过正滴油的兔腿,垂眸咬下一口。阿昱在一旁瞧的清白,一双大眼睛睁地圆圆的:“林哥哥,你喜欢北姐姐吗?”
闻言,三人皆是一愣。北奚耳根又刷地一下红了:“哪里的话......小小年纪不要胡猜。”
尤峮失笑:“......北姑娘,阿昱还只是个孩子......孩子是得哄,才能听话的。”
北奚自知不善于同孩童交流,点点头,闭了嘴。尤峮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侧首便看见林川投来的带有斥责的眼神。他一怔:“林川,你自从寻到北姑娘之后,好像整个人都同以前不一样了。”
林川笑笑,并未回应尤峮,而是转向阿昱:“你林哥哥确实欢喜北姑娘。”他一顿,“欢喜的很。”
阿昱得到了回应,开心地鼓着掌心,问北奚:“北姐姐,那你欢喜林哥哥吗?”
北奚一愣,心脏忽地漏了一拍,继而是雷点般的狂跳,平复了半晌才解释道:“是……是朋友的那种欢喜,就如同,我也欢喜你,欢喜尤峮哥哥那般。”
阿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那……就是欢喜?”
北奚:“也不是……”
阿昱不解:“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北奚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向这孩子解释才好,便鬼使神差地瞥了眼林川。林川会心一笑:“阿昱,等你长大了,便明白了。”他抬手轻轻摸了摸阿昱的脑袋:“阿昱困不困,先去睡觉好不好?”阿昱温顺地点点头,倚靠在林川盘起的修长双腿上。尤峮和北奚则各自卧在身旁较平的空地上,以肘为枕。
尤峮长长一叹:“天为被,地为席,难得潇洒自在一番,若是有酒便更好了。”
凉月如眉,夜阑风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