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囚车拉着方云翟前往刑场。
方云翟站在囚车里遭受着万人唾骂、菜蛋横飞,所有人都责问着这个淫魔。他一动不动承受着这一切。
最后,他一身脏污地被带到了法场。声势浩荡的去迎接他的末路。
苏纯在人群中远远看着他被刽子手摁跪在地。
相比曾经那叩首击碎他的清白,这一次的跪,显得更为轻贱而自然,让苏纯看得难受。
她攥紧了拳头,默默祈祷着李秉文快来。
现在能救他的,只有李秉文带着方云钥来了。
时间随着刽子手那一身膘肥大肉上汗珠的流淌一点点流失。
苏纯一直闭着眼,不肯去看。她闭上眼,默念着李秉文的名字。
而台上坐着的太守看着方云翟无声沉默,他又看向人群中的苏纯无奈叹了一口气,最后他将目光落到天边的烈日上。
最终,他只能大喊一声
“午时已到,验明正身”
而就在这时候,远远快马加鞭赶来了两个人,大喊了一声刀下留人。
苏纯立刻寻声望去,看见是李秉文和方云钥奔来。方云钥立刻下马,挤开众人,快步跑到刑场之上,对着凄寒刀光、对着众人惊讶而又愤怒的眼目,朗声道
“事不是他做的!他是替我顶罪!是我,我才是怪物——我才是真正的犯人!”
他在刀剑簇拥下,字句诚恳。李秉文并未帮他,只是让他言语着,而苏纯朝他点了点头,攥着文书也跑了上去,再一次递给太守。
不过这一次,是众目睽睽之下。
“太守大人,你瞧!这是受害者的证词,他们可以证明,侵/犯他们的人,会说话,绝非这个哑巴!”
太守一愣,接了过来,他对上苏纯那双坚毅的眸,控制不住的欣慰一笑,但很快,他又肃面道了一声确实如此。
“对。那个犯人会说话,而家兄……是个哑巴。”
方云钥与苏纯一唱一和,立刻接了话,而方云翟被人押着,疯狂摇着头,他翕阖着唇说不出半点话,但可以看得出来他想说
——“不是这样的,我才是真凶。”
“……看吧。家兄,确实是个哑巴”
方云钥转过头看了一眼挣扎的方云翟,轻轻笑了一下,说得落寞
“……明明……我才是真凶啊。”
“不、不——不!”
方云翟生生挤出音节,字字滴血。他的嗓子发出只是模糊而喑哑的声音,但是他顾不得这一切,只是拼了命地用本不规整的音节拼凑出话语。
“……w、wo——我、会说话——我、会说话。”
“不、是他、不、是他——,他、替我——顶罪——”
“我、是、真凶——”
“我会说话、我会说话——!!”
他越说越熟练、越说越急促。血从在他的喉口渗出蔓延至口腔,一张一合间血丝拉伸绵长,他奋力用肩膀打开按着他的手,跪着一步步移过去。
嘴里机械地重复着
“我、不、是哑巴——我会、说话。”
他摇着头看着方云钥,有些气愤,但他很快转头冲着太守,一头磕在了地上,他依旧只重复着那句话,方云钥跪在他面前,用手抵着地,让他的头深深砸在自己手心里。
“……哥……你真好。”
方云钥抬起他的头,轻轻吻在他那脏污的额头。
“你把我迷晕……把我藏在你房间里,让你的琴童照顾我,你还打算让他们帮我……你还给我留了信,和你的珠子,你想让我看见它的时候,想起你……对不对?”
方云翟含着泪看过去,双唇翕阖,嘴里重复的,还是那句话。
——“我不是哑巴,我会说话。”
为什么我是个哑巴?如果我不是哑巴,你不会变成这样子,如果我不是哑巴我还可以替你顶罪。
——“我不是哑巴我会说话。”
为什么……我是哑巴?
方云钥无奈笑了下,侧头吻上他的唇,把他所有的话堵住了嘴里。
是短暂的一吻,却带着永恒的爱意。
“哥,你是哑巴。我呢……是个混账。我昨晚就做好准备被你送去府衙了……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你不是最疼我了吗?难道我就这么替着你活着……就是你疼我的方法吗?”
方云翟摇着头,他因为如此鲁莽地发声,导致他现在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不是、不是的!你不能死,你是我弟弟,是我欠你的,你要是活下去就好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想要这么说,可是他说不出来。
只因为,他是个哑巴。
“但是他们不会的……。而且我什么也不懂……我什么也不会……我就是个只会发泄的怪物,每次都在连累你……。”
方云钥攥住了方云翟的手,低声说罢,含着泪冲他一笑。
“不过!今天有了我能做的事情,哥,是你说的,大丈夫敢作敢当。”
“我才是真凶,我要来认罪。”
方云钥悄悄从怀中取出两颗蓝珠,将他塞到了方云翟的手中,他展颜无奈一笑
“还有这珠子,应当是我给你的,哥。以后……看见他就要想起我……好么?”
还不等方云翟回应,方云钥已经起了身,他电光火石之际随手抽过一侍卫的刀,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明明艳阳璀璨,晰晰夺目,可落在那刀刃上,却折出了分外刺骨的阴冷,方云钥的脖颈随着话语欺负,一点一点磨着刀刃绽开血肉。他道
“哥……要是还有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弟弟,下辈子……”
方云钥双眼角还缀着泪珠,明亮而通透
“我要做最干净的弟弟。”
然后,轻轻落下,碎在了地上。
鲜血张狂,将方云翟眼中的光,尽数遮蔽。
方云翟凄厉一声,伸手去抓,这一次,他总算攥住了那不断褪去温度的手……。
方云钥的衣袍猎猎,让方云翟想起了小时候。没有新衣的弟弟被自己在房间里偷偷套上了自己的新衣,他就这么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打量一番后在那一方空间内迎着窗外艳阳旋身而起,那时的衣袍,也是如此被风吹拂猎猎的。
只是那时的他,笑得明亮,还欢快地说着
“哥!你看——”
“好干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