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再次往后退了下身子,独自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好:“殿下,泽兰王子,紫菀还有些衣物要收拾,泽兰王子可否明日再来接我?”
泽兰嘴角的笑意不减,看着紫菀:“衣物什么的,我都会给你准备的,以前穿的都不用带走了。”
“王子,就让紫菀去吧,毕竟以后要离开故土,总有些有念想的东西。”
“那好,那我明日再来接你。”泽兰背过手,反正已有君诏,他不担心。
“谢王子,那紫菀先回房间了。”她看上去和平常一样的步伐,藏着想要逃离的急切。
回到房间,紫菀一下子连推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我真的只是一个医官。
紫菀坐在房门的台阶上,豆大的泪珠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声音清晰,地上的泪迹也藏不住。哭累了,紫菀拖着身体回了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她也以为自己会睡着,结果却是一夜未眠。
泽兰似乎一刻也不想等,第二天天空刚刚泛白,一点点的晨光穿过云层的时候就来接人了。
紫菀说是收拾衣物,走的时候却只抱着一盆刚长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花。
泽兰疑惑地看着她,却没有怒气,勾着嘴角带着好奇:“不是说是收拾衣物,怎么带着这个?”
她有气无力,声音不大不小:“回王子,紫菀昨夜想过了,按安王说的带些有念想的东西。”这句话是说给身后送他们的陆茕听的。
紫菀踏出安王府,回头向陆茕行礼:“安王,紫菀告辞。”
陆茕想开口说什么,泽兰先开口:“殿下不用送了,我会照顾好紫菀。”
他们走了,紫菀跟在泽兰身边,说不出的般配,陆茕觉得刺眼很快就回了府里。
泽兰给紫菀安排了一个院子,对她非常好,每天都来看她。紫菀每天都是客气的回复他的关心,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表情。
泽兰想到与她有关的话题:“我在安王府吃过忍冬花糕,听说是你做的。”
“回王子,是我做的。”
“既然如此,你可愿意为我做一次。”
“既然早晚都要成为夫妻,王子想吃,紫菀这就去做。”
紫菀也不和他多说,马上就动身,却被泽兰拦住,难得他收起笑脸:“你若是不想做,就别去了。”
“王子误会了,紫菀没有不想做。”可是她的脸上明明写着不愿意。
泽兰绝不愿意为难紫菀:“可我突然不想吃了。”
她的客气溢于言表:“那紫菀等下次王子想吃了,再做给王子吃。”
难得紫菀提到忍冬花糕与他多说了两句,他继续问:“你是不是在这里有什么亲人,离出发还有几日,你告诉我,我把他们都接来。”
她很快答:“回王子,紫菀父母都离世了,没有亲人在世。”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感觉到紫菀身上那种孤身一人的悲凉,这种感觉直到他最后一次见到紫菀的时候都带着,即使那时候紫菀只是躺在一张床上,连话都没有说,原来是因为如此。
她居然有些动容:“王子不必介怀,紫菀父母自小就离世了,早就不会伤心了。”紫菀这句话,真是不知道是宽泽兰的心还是宽自己的心。
泽兰的眼里已经有了心疼之色:“既然如此,你为何看上去闷闷不乐?”
她察人细致,在她心里泽兰不是大恶之人:“紫菀只是不喜欢冬天。”虽然是随口一答,但是她一到冬天就咳疾加重,也说不上喜欢。
“没事,上元节已过,冬天就要过去了。”泽兰没有与她靠得太近,他怕自己的一个动作就会让她紧张的想要逃避。
“王子在京城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做,不必日日来看望我,王子放心,我既然已经来了,定是不会离开的。”
她还在拒绝他,可他依旧在说真话:“我从未担心你会离开,只是想来看看你。”
或许是这句真话,让紫菀感受到了他的真诚:“王子,紫菀有个问题。”
“问。”
“王子可有心上人?”
“有。”
紫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提了起来:“那为何要娶我?”
“我以为你是知道答案的。”紫菀不说话,等着他接着说。
泽兰则认真看着她:“这心上之人就是你啊。”
想不到刚刚的一点点担忧,应验得这么快:“因为那支舞吗?王子可能还没见过其他我璃南国女子的舞吧,相比之下紫菀的舞姿实在算不上什么。”论医术她算得上上乘,但是舞姿真的是平平无奇了。
他的眼底是紫菀愿意与他说话的欣喜,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你觉得我安陵国男子都是这样肤浅的吗?就算是非要这么说,那我喜欢的是你的笑。”他也不曾想过一个一面之缘的女子居然是因为那一笑,夜夜入梦,让他欲罢不能。
“紫菀记得,未曾在王子面前笑过。”这让紫菀回想了一会,她确实没在泽兰面前笑过。
“你在他面前笑过。”泽兰转头背对紫菀,小声说。
那天紫菀得到陆茕送她的簪子,笑面如花,被面具下的他尽收眼底。
紫菀没听到:“什么?”
他离开的脚步不再轻松,甚至带着一些憔悴:“我还有事,先走了,这几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都说泽兰是笑面虎,从小学富五车,年纪轻轻就受重用,做什么事情面对什么人都能笑面以对,却能带给人压迫感。可服侍在身边的寥寥数人知道,私底下这位王子并不喜笑,大多数也都是面无表情的,这些日子却总在偷偷看紫菀的时候,有些许不同的表情,或喜或忧。
这些年来,璃南国国力日渐强大,想要收复三国。其实安陵国也是如此,所以这次上元节才让泽兰前来探探国情,好做准备。
边境的商贸不顺也是故意为之,而联姻换和平根本就是泽兰私自做的决定,他也没打算真的要与璃南国和平共处,他只是想要紫菀,也正因为他知道心里的感情和自己将要做的事,才对紫菀有些愧疚。
紫菀离开后,陆茕就再没管过她的事,有下人问他要不要收拾紫菀留下的东西,他就说,先放着吧。
他日日叫清欢送来账本,说是要看看这些年来璃南国财务情况,心中有数,将来才不会手忙脚乱。在王君处,还提了许多有利于国家财政的建议,看上去真的是踏踏实实在忠于王君。
“殿下,京城近五年的账本您都已经看完了。”清欢被陆茕叫来书房,看见他关上最后一个账本,想要开口。
这样的话还是没有拦住陆茕打算说的:“江南的,你把归于我的那些商家的账本拿来给我看看。”他说话平静,不带感情,和从前一样,清欢听得出却比从前多了三分不快和冷冽。
清欢不肯,她是唯一赶忤逆陆茕的人,但说出来的话还算委婉:“殿下,这些事情不着急,您先休息几日吧。”
“不着急?表姐,义父走了一年了,我却还是个病怏怏的王爷,我在这什么都不做,等死吗?”
难得看见陆茕把着急放在脸上,还说出来,清欢安慰道:“殿下,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不,还不够,还差很多。”他恢复了平静,但说话还是这样。
这件事情确实是陆茕操之过急了:“陆茕,我说,你需要休息了,我们已经忍气吞声二十年了,这一年真的不算什么。”清欢实在不忍陆茕再这个样子了。
“好,那就休息吧。”他的样子就好像是真的被清欢说服了。
“清欢这就送您回房间。”
他突然用渴求的语气,还带着一点点撒娇说:“表姐,我想吃花糕。”
清欢浅笑答应:“我这就找人给你做。”
陆茕亲点:“忍冬花糕。”
“好,紫菀在厨房做过许多回,想来厨子已经学会了。”这个名字清欢乃至府里都没人说,她只是顺口不小心说了出来。
虽然清欢说话很快,陆茕还是只听进去了紫菀二字,神色一紧:“算了,我不想吃了。我们去紫菀房间吧,她的院子我很喜欢。”
本来他说忍冬花糕清欢还以为他是真的想吃,现在他这样说真的是有些走火入魔了:“陆茕,你别再任性了,紫菀走了,被你送走了。”
陆茕有些不耐烦:“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知道你还这样!”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多了,清欢总是能从他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和眼眸中看见他的情绪,他现在眼里是倔强地:“我怎样?我没哭没闹,我就想去自己府里的地方看看。”明明语气是安王,内容却像个孩子。
清欢面对陆茕何时赢过,温柔的答:“好,你去。我跟你一起去。”
陆茕坐在曾经放着那盆花的石桌旁,他还在那里看着紫菀练过许久的剑,他还在那里喝过紫菀泡的茶,吃过她做的忍冬花糕。
清欢终归是了解他的:“殿下,你可以继续这样,你也可以把紫菀追回来,但你也应该知道这就意味着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清欢担心陆茕冲动,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你放心,我不会忘。”陆茕眼神空洞,并没有在看任何东西,但还是回了清欢的话。
“如此,最好了。”她希望陆茕能回到没遇见紫菀之前,虽说那时候表里内里都是无情公子,但总不至于如此看上去默然,内心里却不知道想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