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艘很大的船上,周围的船员都在各自忙碌着,只有一个年轻人在船舷边上对着天空静静地呆。
“罗本!”
随着一声怒吼,一个身材高大,体态已经有些福的大汉出现在了年轻人的背后。
“小子!你又在呆!”大汉瞪起铜铃般的眼睛,牙齿咬的嘣蹦直响。
“小子,别以为你和船长……”大汉停下话头,很是厌恶的皱了下眉头,“虽然你和船长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但是!”大汉提高了声调,“这里不养吃白饭的人!明白吗?”
大汉猛然伸出一双肥厚的大手狠狠的夹住了年轻人脸,将年轻人的头拉到自己的面前,年轻人觉得大汉的鼻毛隐约可见。
“现在!马上到你的那个该死的瞭望塔上去,现在!立刻就去!我们马上就要起航了!”
震动耳膜的喊声让年轻人空空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轻轻的挣脱了大汉的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年轻人轻轻的向大汉点了点头,自顾得像大汉所说的瞭望塔走去。
大汉看着年轻人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禁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这个小子到底哪一点好?嗯?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还能干什么!小姐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到底是哪一点?突然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但是为什么要我照顾这个废物?难道这就是我菲力老爷该干的事情?这怎么可能是我做的事情?”
大汉一边气急败坏的嘟囔着一边叱喝着其他的船员,身影转过一个小楼梯消失不见了。
年轻人独自一个人来到了瞭望塔上。其实所谓的瞭望塔只是一个低矮的塔楼,但在整个船上这里却是最高的一块地方,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整条船的前后左右。小小的塔楼空间及其狭小,容纳两个人都显得十分拥挤,一圈坚固的木板圈成一个圆,就算是塔楼的外壁了,在四壁上镶嵌着不知名的透明水晶,透过这些水晶,可以观察到外面的情况。塔里有一个小座椅可以旋转,一块可以自由开合的坚硬木板盖在塔楼上面,算是这个小小的塔楼的顶棚。
静静的坐在小小的座椅上,年轻人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最近的一个月以来,每一天只有当他一个人来到这里独处的时候心中才能有少许的平静。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做罗本,罗本·德莱尔。
可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白何。但这个名字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于,就连他自己本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穿越吗?罗本痛苦的笑了笑,这个,和小说中的相比,一点都不美好,一点也不刺激。
在原本的世界中,年近三十的白何即将与相恋了十二年之久的女友结婚,而且刚刚得到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一切也似乎都会向美好的方向展,白何心中对未来充满的期望和憧憬。
然而,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却已化为乌有。
自己一觉醒来已经面目全非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更令自己感到恐怖的是: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中,一切的人,一切的物,那么的不一样。白何甚至曾经震撼于梦境竟然如此真实,然而一个月后的现在,他已经清楚的明白:他不再是白何。而是--罗本·德莱尔。
另一个世界吗?罗本就是自己吗?这样的罗本算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一片茫然。
罗本吐了口气,看着外面不知名的宽大的阔叶树木和各种建筑风格迥异于本来世界的古怪建筑,一种荒唐的念头又一次撞上罗本的脑袋:剑?魔法?
罗本的脑海中久久的徘徊着这两个词儿,作为一个在科技至上的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来说,科学是社会的原动力,然而在这里,魔法和斗气却支撑着这个世界,刚才菲力老爷所说的起航并不是说这艘船要出海了,而是……
飞行!
罗本所在的这艘船,或者应该叫做飞艇才更准确一些,这艘全长有四十多米的大型货艇的动力来自于船底大小不一的数个魔法阵,在魔法阵上镶嵌着各种大大小小的魔法水晶以支持魔法阵的运作,飞艇飞行时,魔法阵出的微微的光芒总是令罗本感到万分惊奇,当然,这也令菲力老爷和其他的船员更加认定罗本的脑子已经坏掉了。
至于斗气,是在写小说吗?如果不是的话,那罗本就认定是在扯淡了,然而一次一个搭船的骑士用长剑出一道华丽的剑气将尚在五米之外的一头小型魔兽当场斩杀,惊的罗本目瞪口呆。
好吧!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不认识的植物,动物,和一些什么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值得庆幸的是,最多还是人类。罗本见过一个满身细密黑色毛,身高有两米多,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总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的家伙,后来罗本知道那个东西叫做狼人,属于兽人的一个支系。曾经有个富商托运过一个笼子,里面居然是一个精灵。听说在大陆的北端的极寒之地还生活着一个叫做雪妖的族群,罗本怎么听这个名字也和人类的关系也比较遥远。而当一个矮人穿着自己厚重的盔甲拿着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沉重的战斧登上飞艇的时候,罗本见其他船员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再有罗本从一个多话的地精嘴里得知在大陆的一些山里生活着一些远古的巨人。当然,罗本也问过是否有龙的存在,结果被告知最近的一个散伙的佣兵团就是因为接了龙穴的任务,结果百分之八十的团员都已经变成了龙的大便。
好吧!在以前看来只可能是扯淡和灵异事件的事情在这里是完完全全存在并且是融合于这个世界的重要元素。这个世界除了人,智慧生物多的脚趾头都数不完,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强大的野兽,他们很多有强悍的,很多会使用魔法,有的甚至拥有高等智慧,不高兴的时候还会袭击人类,罗本百分之一百的肯定:这个世界的构成元素和原来的世界有很大的不一样!
因为:这是一个多么乱七八糟的世界的啊!!
“嗨!小子!”罗本打开塔的顶盖探出头去,见到菲力老爷正站在甲板上。
“小子!你听好了,你最好给我注意一点,如果我们再因为错过航标而耽误了航程,你就准备和你的午饭和晚饭说再见吧!”罗本示意自己知道了就缩回了头去随后关上了顶盖。
对于罗本的冷漠或者来说是麻木,菲力老爷每一次都似乎感到比上一次更加的恼火,“这小子比以前更令人讨厌了!”
菲力说的航标是飞艇航线上在地面上的巨大的标示物,像路标一样指示着飞艇的航向,由于飞艇的航线比在陆地的道路开拓更为自由,两地之间的航线几乎是一条直线,度也比陆运和水运快的多,所以在各国间飞艇的运输十分频繁。
当然,价格也相对昂贵。在铺设航标时,有时需要进入很多危险的地方,这些建设航标的费用在航费上都会只多不少的找回来的,在航标上有魔法水晶出一种夜里特有的光芒,可以让飞艇在夜里也将航标的位置看的很清楚,但是夜里航行是非常危险的,除了极其特殊的情况,几乎没有飞艇会在夜里航行。
事实证明菲力老爷的担心是十分有必要的,不到中午,飞艇就因为迷失了航标而被迫停船,等派出人寻找航标又再一次航行在航线上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菲力老爷震耳的怒吼还在耳边回荡,罗本现在依然一个人坐在瞭望塔里,当然,午饭和晚饭已经和他说过再见了,其实罗本也吃不下,每天几乎都是在瞭望塔里呆,只吃早上一顿已经成了罗本的习惯。在这个自己本不该存在的世界上,罗本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活下去,或者是不是要活下去。
罗本正在出神,从甲板到瞭望塔的旋转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罗本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个楼梯每天只会有两个人走过,一个自然是罗本,另一个就是现在这个脚步声的主人。
一个简单的饭盒伸到了罗本的面前,“又没吃东西!”一个轻柔的嗓音在罗本背后响起。罗本伸手接过饭盒,随手的放在了旁边,“你不用每次都来得,其实我都不吃的。”罗本回过头,一张美丽的面庞映入眼帘,这是一个看起来和罗本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今年罗本知道自己才十九岁,只是这个年纪在大陆上已经是成年人了,面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一些,穿着一身飞艇船员特有的皮制紧身服饰,身上罩着一件防风斗篷,虽然捂得严严实实,但是行动间还是掩饰不住主人凹凸的身段,女孩一头栗色的长藏在斗篷中,偶尔有几缕被楼口的风吹起,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内罗本能嗅到女孩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
看着罗本把饭盒随手放在了一边,女孩微微皱了皱眉,不得不说,这个女孩两条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也是非常的好看。女孩让过楼梯口,转到了罗本身边,一边随意的靠在了木板上一边用一种有些无奈的口气说道:“罗本,你是怎么了!自从上次你中毒昏过去后,你似乎变了一个人!你……”女孩似乎在小心的斟酌的词句,“是不是……有一些伤没有治好或者……是一些后遗症,你不想和大家说?”女孩定定的看着罗本却没有从罗本的脸上读到任何一个表情,“罗本!你应该相信我,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女孩最后的口气带着一丝哀求的味道。
罗本看着女孩关切的眼神,耳中是女孩的软语相求。罗本心中不无感动,在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个女孩让罗本感到温暖还没有完全离开自己,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孩也是罗本还活在这个世界的一个重要理由,当然更多的,面对这个女孩时,罗本面前浮现的是自己相恋了十二年的女友的画面。
她也是一样的温柔美丽。
这个女孩叫做梅斯,虽然看起来比自己要小一些,其实却比自己要大上四岁。罗本能真切的感到梅斯眼中那种出于本心的关怀,每一次罗本和被罚没有午饭或者晚饭的时候,这个女孩总会自己亲自来到这个小小的瞭望塔给罗本送一个自制的饭盒,这也几乎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课,对此,菲力老爷和其他的船员腹诽不已,他们不明白自己美丽强干的船长为什么每天都会到那个该死的瞭望塔去看那个傻呆呆的小子,当然在梅斯面前,所有人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现出异议来。
这个看起来有些柔弱有些秀气的女孩,是这艘船的船长!
罗本知道,在这个女孩美丽的外表下,有着一股很多男人都没有的坚强和骄傲,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一个女子在一个男人讨生活的行业里生存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虽然这也和梅斯家族中的影响有一些关系,但是从财务的统计到人员配置,从来往于各个国家之间的上下打点到和空中劫匪的周旋,这个女孩自己都做的异常的努力与出色,现在梅斯的这条船,已经是所属的维尔联盟内屈指可数的大型货艇了。
让罗本最为惊叹的是,这些,都是一个女孩只带着一个老仆,一个身体孱弱的少年和数百随身金币在短短的一年内建立起来的。
这个美丽强干的女孩子还有另外的一个身份:罗本的未婚妻。
罗本定了定神,是啊,这是罗本的未婚妻,却不是我白何的,自己的未婚妻也许正在令一个世界哭泣吧。想到对方的身份,罗本心中又是一片黯然,这唯一的一份温暖却不是真正的属于自己。虽然每一次罗本都知道自己看着面前这个女孩会更加难过,但罗本还是每一次都忍不住想要感受这一份温暖和感动,除此之外,罗本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
这个美丽的女孩一定很爱从前的罗本吧!白何来到这个世界,现在还存有一些原来罗本模糊的记忆,原来的罗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十二岁的时候就展现了惊人练武天赋,这对于一个以经商为业的家族来说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在大陆上各个国家之间倾轧不断,每一个拥有实力的人都是国家极力招揽的对象,这样的人所享受的待遇也是极其优厚的,在大陆上,拥有强武力和强悍的魔法的人的地位是很多王宫贵族都不能轻视的,按照罗本的天赋来看,在将来很快就会被国家注意到,假以时日,很有可能成为一代新秀,罗本家也就从此居于上流社会而不再只被视为一个商人,大陆上,没有政治背景的商人永远只能在上流社会的门槛外踏步。罗本家和梅斯家是生意上的伙伴,有多年的商业往来,在罗本十三岁的时候,罗本的父亲亲自上门提亲,指名要求娶大罗本四岁的梅斯,而梅斯还有一个美丽的妹妹却没有被罗本父亲选中,虽然一般婚姻的双方都是女性年龄略小,但是罗本父亲指名定亲,梅斯家也就乐意把当时一直默默无闻的梅斯嫁出去,当时只有十三岁的罗本对梅斯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丝毫也没有反对和大自己四岁的梅斯定亲,而一直声名不显的梅斯也默认这门婚事。
再来,似乎就应该是一个笼罩天才光环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强大的战士为家族带来荣誉为国家带来安宁和霸业,并和自己美丽的妻子幸福的生活下去的故事。
然而,命运总是把人在巅峰狠狠的推下来,跌的粉身碎骨。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四个,也许是五个,也许更多,罗本家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杀手潜入了沉睡中的宅院,罗本家上上下下十六口还有二十三名仆人被杀的干干净净,等到治安队赶到的时候,罗本家已经是一片火海,当扑灭大火最后搜索尸体的时候,在一口废井中现了唯一还有一口活气的罗本。可能杀手以为一个孩子身受重伤掉入井中已经没有活路了,这才让罗本捡了一条命。
罗本明显经过激烈的反抗,全身上下有数不清的伤痕,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如果不是罗本还有气息进出,医官看到罗本胸口那两个夸张的血窟窿的时候就已经宣布他死亡了。
罗本的双手手筋被利刃割得彻彻底底,但是直到最后昏迷,手中还死死的握着自己的剑。
罗本醒来时已经是十天之后了,治安队却依然没有找到杀手的一丝一毫的线索,这些人仿佛从地上蹦出来一样,大肆杀戮之后又全部人间蒸了。
罗本最后被梅斯家的老头接到了家中精心的调养,对于罗本家的一些远方亲戚和一些从前的好友来说,家中灭门的罗本是一个烫的不能再烫手的山芋,罗本在治安队躺了十天,除了梅斯家有人来看望数次,就再也没人来过问了。对此,罗本并不介意,人情冷暖而已,当初家里做生意在商场上的争斗也见惯这些了。但是双手手筋被彻底斩断却给了他致命的打击,这样的手,从此不能拿剑了,纵使年龄小,精心的治疗可以治愈很多伤口,但这样的手今后想要练习剑术和斗气却是绝对不可能了。自己侥幸没有死,但是等待自己的却不是另外一个新生。
罗本在梅斯家治疗了一年,身体渐渐康复,虽然梅斯家上上下下看起来都对他很关心,但是与梅斯的婚事却再也没有提过,罗本心中明白这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然而,命运再一次和罗本开了一个玩笑!
在一个夜晚,梅斯悄悄的摇醒了沉睡的罗本,在罗本惊异的目光中迅的收拾了罗本的一些贴身东西就拉着他出了大门。
这个平时沉默寡言,显得异常柔顺的女子带着自己和一个家仆也就是菲力老爷连夜马不停蹄的赶往帝国边境,越过国界到达维尔联盟后,在这里以罗本无法想象的魄力和手腕在短短的时间内拥有了自己的一艘飞艇。
从此,梅斯再也没有回过家。所有的家族来人,一律推给菲力去见,按梅斯的话来说,当时带菲力来就是为了应付家里的族人,对于菲力偷偷的向家族中传递自己的消息,梅斯也就全当没看见。
“有菲力在,我就在家族的视线之中,他们就不会逼迫我太紧,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做我的事情”梅斯的话让罗本很吃惊于一个女人怎么会想到这些东西,而这个女人又到底想做什么。
罗本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一点可以让这果敢强断的女人对自己情有独钟,在罗本的印象中自己虽然和这个女人订了婚,但是两个人根本不怎么见面也没有多少交谈,当时罗本更多的还沉浸在自己的英雄梦之中。
看着依然注视着自己的女孩,罗本心中叹了口气,这份关怀自己只能轻轻的推到一边。罗本艰难的笑了笑,“不,没什么事,我很好。”说完这句话,罗本有些尴尬,现在就是一头猪也能看出来自己很不好。
女孩的眼中带着明显的失望,“罗本!我们两家在几代前也都是一介平民,都是经过不懈的打拼才有现在的气候的,人起起落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罗本感到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罗本!这个世界并不只有武道一个途径可以出人头地的,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事可以做,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只要活着,就什么都有可能,不论生什么,你也依然还是你,罗本,我……我会……”女孩低下头,声音变得异常的温柔,“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女孩的双腮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看的罗本有些目眩。不等罗本有所回应,女孩已经“唰”的站了起来,转身跑下了楼梯,楼梯中传来女孩轻柔的声音:“不要再错过航标啦!只有一天的路,船上没有补给,再耽误的话,晚上我也要和你一起饿肚子啦!”
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楼梯里消失,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站起身来,把塔盖掀了起来,一股凛冽的冷风灌了了进来,吹的罗本一个激灵,也把小小的空间里最后一丝幽香吹散。
“我还依然是我吗?”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罗本却浑然不觉。这份失去自我,失去存在感,惶惶然存在于一个自己本不该存在的世界的感觉简直要让罗本疯。
天空和土地都似乎并不陌生,然而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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