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三类当铺，官办的抵当所、民办的解库，南方又称质库和僧人般的长生库，吴记是解库，解库给钱多，但物品流通速度快，常常今日送进去的珠钗，当晚打烊前就被人买走了。

　　吴老板的外甥女也是恰巧看见，要不然这对坠子恐怕早就没了。

　　“你外甥女在哪里，我们想见见她。”柳明修没什么架子，吴老板感叹倒是与外界传言的不太一样。

　　吴老板想了想，提议道：“您看要不这样，我在近水楼订个包间，再派人去把她接过去？”

　　柳明修和殷硕对视了一眼，道：“也好，那便有劳吴掌柜了。”

　　“哪里哪里。”

　　话说着他便锁了门，又急匆匆地往外甥女家跑，边跑边想，嘿，还真是神了，这外甥女竟然知道刑部的人会找上门来。

　　一炷香的工夫，人已经在去往近水楼的路上，马车上的人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番，此时已过戌时初，街上连人都很少，只有近水楼里还灯火通明。

　　老板金鳞玉见来的这群人衣着华贵，摇着团扇就迎了过来，亲自将人引进包间里，笑着斟茶，见为首的柳明修面无表情，心里有些发憷，生怕一个招待不周就得罪了人。

　　这种客人她也见的多了，她冲侍女兰提招招手，朗声道：“去挑几个出挑的姑娘来伺候。”

　　柳明修眼皮都没抬地制止：“不必了。”

　　“公子不喜欢姑娘吗？”金鳞玉扭着腰肢笑，压低声音道，“若是不喜欢姑娘，我们这还有全京城最好看的小倌儿，您看——”

　　柳明修一挑眉，眼神凶巴巴地飘了过去。

　　殷硕赶紧打圆场，将人往外打发：“金老板金老板，今儿个我们有要事，改天，改天。”

　　“好嘞，就依殷大人。”

　　刚打发走了金鳞玉，包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吴老板领着外甥女来了，柳明修刚一抬头就迎上了岑香娇羞的眸子，心里陡然就升起一股不耐，若不是查案需要，他大概早就拂袖走人了。

　　殷硕见人到了，还是个漂亮姑娘，殷勤地将人让进来，又添了茶水，奈何那姑娘愣是一眼都没瞧他，只顾一个劲地往柳明修身上瞟。

　　殷硕也已经习以为常，暗叹一句自己命不好，便只好同吴老板话起了家常。

　　柳明修不想在这里耽搁，开门见山地将耳坠往桌上一放：“这是你发现异常的？”

　　“正是。”

　　“也是你主张报官的？”

　　“是。”

　　柳明修拈起坠子，放在指尖捏了捏，若有所思地看着岑香：“当东西的人长什么样？”

　　岑香想了想道：“长的不算高，圆脸，身上挺脏的，所以他拿来这对坠子我就觉得奇怪，不是偷盗来的便是捡来的。”

　　柳明修的眉头松了松，与初次见到岑香的感觉不同，这回她倒没有那么“胆小”，说起话来也较之前更落落大方。

　　见他不语，岑香冲吴老板使了个眼色，吴老板赶紧找补道：“柳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个外甥女被长公主看上，收了做义女，见的世面也比之前多了，所以啊，这些个贵妇小姐用的东西，她的确比我这个粗人要懂。”

　　吴老板看似谦虚，却在有意无意地透露着一些讯息。

　　柳明修心下了然，原来是救了长公主一命后飞上枝头了。

　　他点点头，却没有半分要向权势低头的意思，脑子只想着岑香的描述确实有小德子的外貌相匹配，于是追问道：“既然当时你就起疑，可知道他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岑香柳眉微皱，想了好一会，忽然“啊呀”一声，抬手捂住两侧太阳穴，痛苦道：“柳大人，小女子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记事总是迷迷糊糊的，尤其是这一想事情啊，就头痛的厉害。”

　　柳明修的喉结动了动，冷眼看着她装模作样，吴老板也暗暗扭过头去不敢看她。

　　“既然岑小姐身子不适，那便要多加休息才是，刑部有专门为证人提供的卧房，若不嫌弃——”

　　“啊，不用不用。”岑香一听要去刑部，赶紧连连摆手，“我，我再想想。”

　　吴老板不会看不出自家外甥女的心思，都说这柳大人龙章凤姿，二十几岁了连个正妻都没有，哪家姑娘不肖想，好在岑香如今是长公主的义女，身份上倒也是配的上的，若是能促成这门亲事，他这个舅舅也是脸上有光。

　　这么一想，他忽然一拍大腿，豁然起身：“啊呀，我想起来我店铺的门好像没锁好，我得先回去一趟，还烦请柳大人照看好香儿。”

　　当铺里都是贵重的东西，柳明修不好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岑香递给吴老板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就知道这个舅舅最是疼她了。

　　柳明修一个眼刀扫过来，吓地她赶紧收起笑来，磕磕巴巴地回忆：“我当时瞧着他是往城北的方向去了，也就是出了当铺门后右拐，后面就不知道在哪里落脚了。”

　　城北是皇宫，难道小德子还同宫里的人有来往？

　　“大人，小女子出来的匆忙，还没用膳，可否同大人一起？”

　　柳明修看了一桌子的菜肴，起身吩咐：“殷硕，岑小姐吃完了便送她回府吧。”

　　柳明修一走她哪里还吃的下，见殷硕看好戏一般地看着她，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殷硕也不掩饰，哈哈笑起来：“岑小姐，是不是看我家柳兄丰神俊朗，动了凡心？”

　　岑香一跺脚：“殷大人，你莫要胡说。”

　　“这件事又不丢人，你若承认了我兴许还能帮你一把。”

　　“殷大人当真肯帮忙？”

　　殷硕笑地更大声：“岑小姐当真喜欢我家柳兄？”

　　岑香这才意识到上了当，脸颊红扑扑地瞪着殷硕，殷硕心里总算平衡了些，谁让她进门就无视自己。

　　京城民风开放，女子喜欢男子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不过岑香被如此戏耍，心绪难平，一路上也是变着法子地折腾殷硕，待殷硕将人送到岑府，已经是子时将近了。

　　从岑府出来，殷硕漫步而行，想着回去也是闲着，倒不如去大理寺再转一圈，可是，人刚到拐角处，只觉得暗中一股杀意，还没等他返身，一把长剑已经冲着他的面门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