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事们日常活动的地方被悄无声息地装上了许多针孔摄像头,刘臻言还特地施了法,将这些藏在隐蔽处的摄像头彻底遮掩了起来。
唐珩的心态很稳,露出的“破绽”也很有分寸,至少在短短一天之内,已经让“康健”和“赖安”相信鬼三已经成功占据了这个躯体。
晏云开这两天在暗地里调查另外两人是何时被掉包的,然而对方实在做得太过隐晦,按照那日唐珩被迫魂魄出窍的情况来看,他们替换魂魄的动作很娴熟,短短几秒之内就能将人换了芯子。单位大院儿出入人员核查得非常严,晏云开看过出入表,没有看到过陌生的名字,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除了自己单位的同事之外,还有兄弟单位的人,他的权限不够询问每一个人的行踪。
晏云开又从发传单的那个男人入手,自称楚留香的那小妖十分尽职尽责地监视跟踪了两天,发现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术士,其背后还有同党,同伙都叫他“夏师兄”。
在小妖和六组同事们锲而不舍地追查下,终于锁定了这个活动行迹非常隐秘的小团体。
“楚留香”真名叫胡朔,是一只狐妖,当初晏云开入职考试那会儿,在商场找妖怪,他就是被找到的其中之一。那会儿他在商场行窃,被晏云开当场逮到,后来死皮赖脸地要跟着晏云开当小弟,不过没成就是了。
胡朔还时刻盯着夏姓男子,给晏云开打了个电话:“晏哥,那个姓夏的好像要离京了。我听他们说,好像要去找什么方锐?搞什么啊去当职业选手吗?”
晏云开的眼皮子跳了两下,他抬手揉揉眼皮,语气复杂地说:”……是方睿。“
他一面听着胡朔提供情报,一边给谢智去了一条信息,姓夏的要去的城市在谢智的管辖区内,这件事让二组的人继续追踪比较方便一些。
方睿是和楚钧同一批任职的前辈,听闻这些年定居南方,已经不管界内的事情了,他们去找这老爷子做什么?
挂上电话,晏云开看了眼时间,准备回一趟家。
四合院里的树枝繁叶茂的,树荫底下,子辛吐着舌头趴在地上,狗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一个破烂的玩偶。
赵盗机跨进大门,进到院子,手中拎着几袋子水果,子辛圆溜溜的眼睛登时一亮,摇着狗尾巴过来蹭赵盗机的裤腿。
黑色的西裤上沾了几根白色的狗毛,擦得锃亮的皮鞋染上了几个灰扑扑的狗爪印,赵盗机垂眼对上那双纯真无邪的大狗眼,略一挑眉,拖着子辛往屋里走。
晏云开跟在后面,拍了拍手,吸引狗狗的注意力,“子辛,松开你的爪子,你赵哥刚买的裤子,别给他扯坏了。”
子辛每天都是孤独的一只狗子在院里玩耍,寂寞坏了,难得这会儿晏云开和赵盗机回来,恨不得时刻黏在他们身边。
晏云开亲昵地揉揉它的脑袋,帮它把爪子擦干净,这才放它进客厅。
客厅里放着新闻,茶香袅袅,伴随着一声落子的声音,晏崇山在里面问道:“你们回来了?”
“爷爷。”晏云开换了鞋进屋,看到客厅中除了晏崇山之外,楚钧也在,便笑着问好,“楚爷爷也在呢。正好我从单位领导那儿顺了一两大红袍,冲泡给您二位尝尝。”
楚钧手中拈着一颗棋子,笑道:“那我可有口福了。这位就是……”
楚老爷子看着后面进来的赵盗机,想了一想,恍悟。
“您好。”赵盗机微微颔首。
“哦,我听阳明提起过。”楚钧和蔼地笑了一下,“云开的男朋友,小赵是吧?”
赵盗机点点头,看向晏云开。
“去,把水果洗一洗,切个果盘出来。“晏云开不愿意长辈多问赵盗机的事情,以免白龙身份带出什么误会来,找了个借口将赵盗机哄走。
他去洗了把手,挽起袖子,半跪在地毯上泡茶,动作娴熟而优雅。
楚钧沉吟片刻,落下棋子,随口问道:“阳明在单位表现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有一种学生家长询问任课老师的感觉,晏云开低头一笑,道:“大楚很认真,能吃苦,挺好的。我们单位要面对的不确定因素太多,说危险也实在危险,没想到您当初会支持他来应聘。”
“他自个儿乐意去,我能有什么办法。”楚钧淡淡笑道,“你们年轻一代想法多,我们这些老头子哪儿劝得住呢。”
晏崇山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沸腾的开水腾起氤氲雾气,衬得晏云开的眉眼也朦胧了几分。
他十分乖巧而温顺地笑着说道:“您是老前辈,我们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近日六组整理历任离退休人员的资料,感慨早期办公环境艰苦,前辈们很值得人敬佩。说起来,离退休的前辈们,留在北京的好像并不是很多。”
晏崇山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瞧了一眼自家装乖的孙子,平静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瞬笑意,他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下棋。
“是啊。”楚钧道,“除了我和老周是老北京长起来的,舍不得生养我俩的地方,其他人都云游四海去了。倒也过得自由自在。”
晏云开微微一笑:“前辈们分开之后,还有联系吗?”
楚钧回道:“都退休二十多年了,逢年过节打个电话,顶了天了。唉,大家退休之后都不乐意管术士界的闲事儿,倒是周老责任心强,还能带一带你们。”
“周爷爷也不管我们了。前几日还病了,不知道现在康复了没有。”晏云开打开一个小铁罐子,捻了一些茶叶出来。
楚钧奇怪地“哦”了一声:“周老病了?”
“听周易说,只是感冒了。”
“老了,还是得多注意身体。”
“是。”晏云开很自然地转了一个话题,用聊家常的语气说,“我们刘副前几日得了一副南朝画师张僧繇的作品,非说是真迹。那张僧繇留下的墨宝少之又少,我们都猜测是假的,哪知刘副非认定是真的,也不知他有何根据。”
他微抬眼,观察着楚钧的表情。
楚钧对字画很感兴趣,闻言,流露出好奇的神色来:“张僧繇?历史上关于他的传言颇多,不过遗留民间的墨宝着实不多见,是怎样的一幅画?”
晏云开心下分析楚钧的表情,思绪飞转,面不改色地胡扯了几句。
那边赵盗机端了果盘进来,放在客厅茶几上,又转身回晏云开房间躲着。
转过身时,他与晏云开交换了一个眼神,晏云开收回视线,笑道:“喝茶吧。”
楚钧走后,晏云开帮忙收拾棋盘。
晏崇山看着电视,忽然问道:“在你楚爷爷身上打什么主意呢?”
“啊?”
“这回你倒是将他哄了过去,还以为能哄过你爷爷我?故意套话,倒是长本事了。”老爷子轻哼一声。
晏云开见瞒不过,只好老实地说:“有些事情想确定。爷爷,您与楚爷爷常常往来,可曾见他有异状?”
晏崇山沉思了一会儿,坚定地摇头:“没有。而且,凭借我与他认识大半辈子的熟知程度,他方才应当没有遮掩什么。”
那也就是说,楚钧可能真的和张僧繇没有关系。
晏崇山当年没有加入九处,因此谈论到九处的那几个老前辈时,他所知道的信息也不多,但毕竟是打过交道,描述起来比单位资料上的内容要更加生动。
“你问方睿?他……他跟你一样。”老爷子缓缓说道。
“什么一样?”
“喜欢男人。后来老程没了,他独居厦门,这些年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晏崇山摇摇头,“他脾气有些怪,不好说。”
在晏崇山的描述中,方睿是一个脾气古怪,但是本事很强的人。长年没有联系,现在他在做什么,大家都不太了解。
在家中吃过晚饭,赵盗机准备开车带晏云开回自己的小公寓中。
刘臻言在这时候打来电话:“晏六,你在哪儿?方便过来一趟吗?”他说了一个地址,是北京某个住宅区,基本上都是省部级以上的大佬们居住,里头随便一个出来遛弯儿的老头子都可能是新闻联播上曾经或者现在常见的面孔。
“不是太近,这个点儿估计堵车呢,不确保迅速到位。”
“没事儿,你先过来。”刘臻言交代,“有个领导快不行了,正找人吊命。靠,贫僧像是会得罪阎王爷的人么。实在不想管,但是他手上还攥着权,底下那一派系最近动作太多,不好直接推脱。你过来走个过场,凑个人数,显得我们尽过力了。“
晏云开揉揉眉心,挂上电话:”什么破事儿。“
他将地址输入导航,让赵盗机跟着开,到了小区门口,门卫很严,刘臻言专门出来接,这才放行。
入眼的是一栋精致的小别墅,大门微敞着,里面亮堂堂的,仆人进进出出,刘臻言领着晏云开和赵盗机进去,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已经坐着几个穿道袍和僧袍的人。
众人打过招呼,坐在大厅不言语。
一个气质干练的中年男人从旋梯上下来,握住刘臻言的手,神情急切道:“刘处长,早早听闻九处神通广大,您可得帮这个忙。报酬好说,您在九处待了这么些年,要是想往上动一动……”
刘臻言拍拍他的手,一副得道高僧的淡定样子,说道:“别急,先让我们上去看看。”
一旁,晏云开冷眼看着那中年男人的神情,又看了一眼刘臻言,跟在二人身后上了楼。
一间宽敞的卧室里摆了一套高端的医疗设备,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阖着眼躺在床上,非常困难地呼吸着。
赵盗机越过医生、家属和警卫,远远地看了一眼。
“你觉得怎么样?”晏云开问。
“就算是续命,要挨过今天也非常难了。”赵盗机淡漠地说。
晏云开无声叹息,之前刘臻言已经说得非常明确了,有违天理的事情不做,况且九处一直是坚定的中立派,万万没有只帮助某个派系的道理。
刘臻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朝晏云开做了个掐诀的手势,示意他先帮助老人固一固魂魄。
“回天之力怎么可能轻易就能得到。”刘臻言站在走廊,似笑非笑,眼中没有佛门的慈悲,却很是通透,“时间到了就上路,下辈子又是一条好汉,权势生不带来死不待去,临时了还攥在手里,有什么意思。”
他这话说的很小声,只有赵盗机听见了。
屋里传来阵阵三清铃的铃声。
片刻,那中年男人接起一个电话,恭敬地说:“大师,您好,您到了吗?我下去接您,好的,请稍等。”
男人说完,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赵盗机原先懒散地倚着走廊的墙壁,下意识站直了身子,皱了一下眉头。
“什么人啊,居然还让大秘下去接?”刘臻言走到楼梯的栏杆边,居高临下的朝下看。
过了一会儿,大门口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男人面容温润,手上戴着一串佛珠,穿着一身长衫,气质如玉。他不经意抬眼,微一挑眉。唇边笑容带着一丝邪气,转瞬即逝。
刘臻言偏过头,注意到赵盗机冷峻的表情。
“那是……?”
“张僧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