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起先,贺兰迟风不大理我,安安静静的如玩偶般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他说要留下来为奴伺候,我当然不能当真,只打算用怀柔政策慢慢入侵。我觉得读书人都该喜欢善良含蓄的女孩,于是就拉着他在山寨里绕,想端正我们黑风寨的形象,间接又含蓄的表明,其实我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他知道寨里男丁要下山时,会微微皱眉,美男连邹眉都那么赏心悦目。他看着男丁们取了锄头镰刀牵着牛下山时,双目放空若有所思,美男发呆的表情也很漂亮呢。他看着小甲挖坑埋人时,会上前阻止,清冷的脸上微微有所动容,神色不忍。他看着小乙第二天把人拖出坑时,终于开口同我说了第一句话“山贼都是这么无聊的么?”
我很开心,虽然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想着神秘的女人最有吸引力,便只是笑望着他,并不开口解释。其实黑风寨最开始并不是山贼窝,寨主以前是大原皇帝打江山时的随军军医,打仗时断腿断手的人很多,场面血腥的很,一般军医治疗时手还会抖两下,但寨主却是狠手下刀面不改色,而且医术高超,经他之手很少有丢命的,所以战士们便私下称他做“鬼医”,连鬼都怕的医者。
天下太平后,寨主不顾皇帝的挽留,带着以前的一些残疾战友告老还乡,依山建了这么个黑风寨。官方说法是告老还乡,老汤头却私下告诉我说寨主其实是躲风流债来了。皇帝的妹子朝阳公主一直爱慕着寨主,皇帝也有意撮合,奈何寨主却一心向往田园清淡的小日子,宁愿到这寨里头当和尚,也不肯收了人家朝阳公主当驸马。可公主就是铁了心非寨主不嫁,堂堂公主竟真的从云英未嫁熬成了现在的三十有三的老姑娘。当时我还唏嘘了一阵,觉得寨主实在是太不解风情石头心肠了。
五年前大原流行起“鬼医”乃天下第一神医的说法,寨里忽然多了很多上门求药求医的人,寨主最开始还耐着性子解释说这话当不得真,你们的病大原很多大夫都能治,随手医上一医,后来不甚其烦,便想方设法把人吓走。
老汤头等残疾士兵的儿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合计合计,便决定偶尔下山做做山贼,抢劫一些奸商劫富济贫,奸商受了难便花钱抹黑黑风寨,传出了黑风寨是贼窝的风声,甚至找官府来剿寨,可是咱们寨主毕竟和皇帝有些交情,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此外,寨主还不定期的发狂埋两个人,让鬼医称号有了另一种解释,脾气比鬼还难捉摸的医者。当然这被埋过的人并没丧命。大多数被吓得尿失禁,第二天被挖出,又脏又臭神志模糊,然后小甲一顿恐吓,那些人便只会当成花钱自赎的倒霉鬼,下山另寻大夫罢。之所以选埋人这么个费力气的招,那还是寨主的恶趣味,美貌寨主妙手回春义薄云天,如此人间极品竟然有这种不着调的恶趣味,着实在让人费解。
老汤头偷偷同我说,这“鬼医”乃天下第一神医的话是朝阳公主传下去的,她是想把寨主逼下山去。当时我很纳闷,以公主的权利完全可以挥一挥衣袖,便铲平了一座山,这样岂不比变着法的逼寨主下山方便得多?老汤头却看着我嘿嘿一笑,说这是这两口子的情趣,说我年纪小不懂。
这些黑风寨秘辛我自不会同贺兰迟风交代,只笑笑继续肆无忌惮的打量他,没一会儿现贺兰迟风面色微红,有些发囧,呵呵,原来美男被女子看久了也会害羞呀,真可爱。
我怕把人给盯怒了,而且还的装含蓄矜持呢,便收了贪婪的目光,想了想正色道“黑风寨,不是山寨”然后帅气的转身离开,我想,我这个毅然决绝翩然而去的背影是挺有风情的,绝对惊艳。哪知这小子在背后悠悠来了句“原来山寨也有山寨的”,我一个趔趄,惊艳破功。
后来我想贺兰迟风是读书人,应该喜欢诗情画意的景致,便带了他去天井洞。黑风寨背靠黑风山,怪石嶙峋,树密成林,高耸的枝丫几乎遮全了白日的光,飞鸟扑棱而过,每每给人阴森森之感,跟美字完全不搭边。可这偌大的怪山里却有小片异土,只一小洞为入口,四面环直壁,抬头就见一小片圆天,如入井底,所以我管它叫天井洞。
那日,我带着贺兰迟风穿过大片幽暗,一出洞,豁然开明。水声潺潺,一小幕瀑布从壁中腰倾天而下,拍在裸石上,阳光里渐起一片彩虹,再渐淌成一条透彻溪流,温柔洗过这片土地。峭壁上无树,只有些石头缝里长出的刺梨,常年开着黄花,青藤直挂壁底。这里的景致绝对算得上诗情画意。
小溪边上平地里开满了刚没过脚面的小白花,寨主说这叫月亮花,一次花开花谢历时一月,状如当日的月亮,新月牙,满月圆,据说夜里还能莹莹发光,聚出一片星星别提多美了!可惜我怕黑怕鬼,着实没胆儿黑夜出门幽会。
暖风徐徐,夹杂青草花香,引人心醉,我忍不住开始打望着眼前的活色生香。贺兰迟风就那么随随便便一站,完美的侧影,清俊依然,几缕发丝随风肆舞,划过浓墨峰眉,划过细白的脸颊,划过殷红有型的唇……艾玛,莫名诱人,好想吃一口……
心扑通扑通直跳,我应该脸红了,真是的,怪害羞的。我一激动一欢喜便忍不住打滚,这次也不例外。
等我在地上□□一片月亮花后,滚动中对上贺兰迟风诧异的双眸时,才反应过来,一姑娘爬在花丛里打滚,这场景的确是有点诡异,有点匪夷所思。
我囧囧的别过头,慢悠悠起身盘坐在地上,满不在乎的拍拍身上草屑,干笑着憋出了一句让我后悔不已的话“要不你也试试?打滚很好玩的。不用害羞,我可以陪你一起滚。”
时常跟着一群糙汉子混,我勉强算的上个风月场上的老手,春戏图还是观摩过几张的,不拘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全是一男一女滚在一起……额,我刚想和贺兰迟风滚在一起?囧了,不禁的一下瞬间脸红到脖子根。当时我给自己的定位是漂亮、温柔、矜持的姑娘,这一个滚,一句话,一个脸红便把我打回了原形,作孽啊真是。
不过贺兰迟风真是个纯情的美男子,没有意识到被我调戏了,只是淡淡开口“不用,有虫子”我承认,这是当时我最想听到的话,自动忽略了那嫌弃的语气,不去计较他是嫌弃虫子还是嫌弃我。
被我自己这么一搅和,我也没了诗情画意的兴头,只安静的陪着他,看他撩水看他赏花,看风吹起他的发,此间竟莫名和谐不见丝毫尴尬。
良久他才再度开口“这地底下得埋了多少人才能长出这么多的花儿啊”
“胡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会费老劲儿跑这儿远来埋人……”更何况这天井洞洞口有座天然迷踪阵,常人根本难以找到入口。嘴里虽这么解释着,我却还是哆嗦了一下,慢慢儿站了起来,周围的暖风似乎都凉了几分,估计我这会儿脸色有些发白。
“黑风山,百年前叫黑奇山,是以前遥国奇族的发源地。”贺兰迟风淡淡启口“奇族人有个习俗,寻山中有水处挖天洞造福地,恭迎神鹰。族人过身后尸体被扔于天洞内,供奉神鹰。他们坚信,尸肉入神鹰之腹,亡魂便能与之同飞于天,轮回于天道。”
“恶呕……”我捂着嘴,听得一阵恶心“什么神鹰,吃人肉的该是鸟怪精!”
“百年前遥国灭,奇族人迁居世间,这黑奇山便改名叫黑风山。”贺兰迟风淡淡撇我一眼,然后背对我望着壁中腰的瀑布出口道“这里是山中腰,有水,四壁如井”他声音淡淡,不紧不慢,突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
“你不觉得这里正像是奇人选的福地么,也就是说,这里以前是尸洞。百年积尘恰好掩了遍地尸骨,有上好肥料养着,这才让这些小白花儿开满遍地四季不谢。”
莫名的,空气一窒,我心里发毛,不着痕迹的朝贺兰迟风跨了几步,嘴硬道“奇人福地不是专造出来养腐鹰的么,这里处处灵秀,哪里有那种邪祟鬼东西,才不是尸洞呢!”
贺兰迟风回头,眼灿如星辰,咧嘴一笑,看的我发晕,□□啊这是,简直犯规!
“据说坟场晚上能有鬼火,一火闪一魂,这洞里攒了奇人十来辈人的尸身,鬼火应该能凑得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了。”
天!星星……夜里莹莹发光……我在地上打滚……下面是尸体……全是尸体……
“啊!!!!!!!”内心嚎叫,面上却故作淡定,只拽紧了贺兰迟风的衣袖死不放手。
我打小在这黑山里野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鬼。这也怪寨主,这怪蜀黍坚信百炼成钢,誓要将我的胆子往壮了养,所以在我刚懂事时便搜罗八方鬼怪志,天天荼毒我幼小的心灵,哪知我却是不成器的朽木,却听越怕越怕越呆,到后来一到晚上就坚决不出门,总觉得哪个黑不隆冬的地方突然会冒出个血口大盆将我一口吞了。到后来,我必须必须拽着数字兄弟的手,通宵灯不灭才能安然入睡。
打我五岁起,寨主便放弃鬼怪壮胆法,我才没被养歪了,有个无拘无束的正常童年。大约是为了赎罪,寨主花老本让整个寨子夜夜灯火通明,这样我才不至于到晚上就窝成个乌龟。这满山夜灯笼一亮就是十几年,从外面看来及其类似春某楼,到意外的让黑风寨的臭上加臭,罪过啊罪过。
我极力装得淡定,稳着声音道“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看的了。”
“我觉得不错。”贺兰迟风一脸笑意,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怕鬼啊?”
“切!”我转过头强作镇定。
“那我们晚上再回去,据说这鬼火是蓝色的,挺少见的。”
“不!”这个不字几乎吼尽我全身力气,装不下去了,这家伙怎么恁胆儿肥!扯起贺兰迟风的衣袖就往回走,嘴里不停“要看蓝火回去看,小戊待过杂戏班子,会耍!”
贺兰迟风这厮人高马大,我扯着他衣袖走得十分费劲,气急,这混蛋非要跟我作对嘛!干脆放了衣袖拽起手,开跑。
当我拉着他跑回到山寨时,一群混小子齐齐朝我挤眉弄眼行瞩目礼,看的我老脸一红,贺兰迟风似呆了般忘了往回撤手,任由我牵着,忍不住心底偷笑。
我故意紧了紧手,这样感觉像是他在回握,心里甜甜的。在一堆猥琐的目光下我牵着他淡定的回到寨子里。最后路上有一道那熟悉的碍眼的青影。
韩青青见我俩拉手后先是一震,再瞬间红着眼转身就跑,那柔弱摇摇欲坠的背影看的我见犹怜。
“青青!”贺兰迟风似回神般,立马狠劲甩开我的手,然后追了过去。我木木的举起空空的右手,,之前的雀跃顿时消失殆尽。贺兰迟风甩的力道很大,震得我虎口犯痛,面上满不在意的呲一声,众目睽睽下甩了甩手,踱步优哉游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