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狼狈的逃离阿红的办公室,钻进车里,浑身沾满了雨水。
大志歪在驾驶室,应该是睡着了。
我钻进车子,哥们在睡梦中惊醒。
他丝毫没有发现我情绪的异常,爬起身,抹了一把美梦中淌出嘴角的口水,从后视镜里瞄了我一眼,发动车子,还不忘和我开了个玩笑。
“局长大人留你这么长时间,一定给你安排了比较重的体力活吧?是搬箱子,倒文件,还是挪床?”
说罢,冲我挤了挤眼,不怀好意的笑了。
看着他龌龊猥琐的表情,就不难猜测他的话里隐含的关于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绮思丽想,我气不过,怼了他一拳。
“挪你个锤子,滚犊子,开车,回家。”
“没事,你们发生点什么意外的故事,我能理解,你还别说,从开始我就觉得那女人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大志笑嘻嘻的说道。
我不禁有些尴尬,看来我和阿红之间的那点微妙情感表现,还是没有逃脱他的眼睛。
便自找台阶,立即岔开话题,并为阿红和我在楼上办公室独处的情境撒了个谎。
“你别瞎猜了,局长的确是在倒腾办公室呢,安排我帮着挪了挪家具,把东西规整了一下,确实是体力活,娘的,累坏我了。”
“你躲在车里睡大觉,什么都不干,躲清闲,还说疯话,你这不是讨打吗?”
我装作认真的样子,怒骂道,又踢了他座位一脚。
阿红和我之间的恩恩怨怨,此时,我是无法对他说清楚的。
我刚刚逃离阿红的办公室,思绪依然很乱,脑海中阿红泪涕横流的面庞挥之不去,我逃离时听到的她赌咒发誓般的警告嘶吼声还在耳畔回响。
“是啊,我和大志运作采矿场的事情,如果正如阿红说的那样,联合当地政府职能部门都跑出来干预反对,麻烦就大了。”
按着我所了解的十年前的阿红的性格,她说到就会做到。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是啊,爱的极致反面就是恨。
我太了解这种恨了,恨得想毁灭对方,可怕的是阿红不光恨我,她手里还掌握着完全可以毁灭我的权利。
车子飞驰在县城回采矿场的路上。
我冥思苦想,一直在思考对策。
大志专心的开着车,不时的转脸看我一眼。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阿红局长挺反常的?”,他突然问我。
“啊,你说什么?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看来他刚才对我和阿红关系的怀疑,依然没完全消除,这让我有点心虚。
“哥们,我的意思她和我们以前接触的地方上的政府官员,差别比较大啊。”
“有什么不一样呢?我没有觉得她有很大的差别啊。”,我装作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同时,努力在回想阿红可能在大志面前暴露的种种异常。
“喔,你说不一样吧,我想想,的确有些特别的地方,就是有点学生气。”
我说完,看了大志一眼。
“你可拉倒吧,这个女人哪里还有一丁点学生气啊?她可是一个人精,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大志脸上浮现出一种钦佩的表情。
“是啊,这么年轻,能当上领导,肯定是有过人之处啊。”,我无奈的附和道,同时想起阿红所说的为了自己的目标,曾经放弃一切,牺牲很多的言辞,她的升迁,应该有很多背后故事。
“你了解她吗?帮你请她出来的那个朋友,应该知道一点这个局长的过去吧?他对你讲过关于局长的什么内幕消息没有?”
我试探着问大志。
大志摇了摇头。
“人家是领导,我们了解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我们就是找她办办事,聊聊天,套套近乎而已。”
大志一下子又表现的一种无所谓的姿态。
我心里长舒一口气,庆幸关于阿红的过去,他知道的有限。
然而,他再次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
“不过,既然是和领导打交道,我还是打听了一下,结果听说阿红老公家在县城,甚至市里是有些背景的。”
“这也很正常吧?不然即使她再优秀,估计也是白费。”,关于本地官场的事,大志的知道很多,各种裙带关系,各种利益纠葛,他都了如指掌,如此看来,他的推理也有一点道理,当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个人光有能力没有用,关键是要有一个施展能力的平台。
阿红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她的平台到底有多大,这对我们来说,不管是她老公,还是传言的任何背景,毕竟都是道听途说,无法求证,所以仍然是一个谜。
“你原来和她接触过吗?”,我有点坐立不安了,看来大志知道的还挺多的。
“你也太高看我了,兄弟,我以前都不认识阿红,怎么谈得上接触过人家呢?在今天晚上以前,我和你一样,从没和她见过面,一句话都没说过呢!”,大志开着车,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
他的最终表现,还是让我彻底的放了心。
我望着车窗外的雨雾,一时陷入沉默。
“看来大志过去的确和阿红没有什么交集,并且他也认为,我和阿红局长以前并不认识彼此,他又哪里会想到,我们不仅仅过去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经过他今晚的无意中组织的鸿门宴会,阿红拎着我进入环保大厦的雨夜密谈,我和局长大人目前还变成了水火不容的冤家对头了呢!?”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我从上车至此,还没有想好怎么对大志说明,阿红和我的过往,以及她已经对我宣战的事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现在的阿红,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本来相安无事,然而就在刚刚,她还莫名其妙变成了我的敌人,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是啊,有什么比你对自己的敌人一无所知更揪心的事呢?
我刚才一直在思考怎么处理我和阿红之间的情感问题。
是找个机会再和她聊聊,把过去所有对彼此的想法,目前彼此的现实情况,全都放在桌面上,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把话说开?
估计行不通,她目前情绪激动,根本不可能、也没办法更深一步的沟通。
把自己与阿红的事情,所有的经过告诉大志,通过大志传递信息,化解矛盾?
感情的事情,估计只有当事人才能说得更清楚。
我和阿红的各种交往,包括彼此的真实想法。
连我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
大志对男女感情的事,也是一个外行,他怎么可能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替我说清什么事情呢?
各种看似可行的措施,经过一一对比,总归是下策。
思来想去,我觉得自己还是暂时回避一下比较好。
这样能避开阿红的锋芒,同时,我也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阿红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如今的真实状态是怎样的,最重要的,如果一切都很悲观,我们最终不能和解,我迫切的想要了解,已经身为环保副局长的她能带给我们多大的打击,这种打击是否在我们承受范围之内。
我以什么理由申请回避呢?
既不让阿红有过激的反应,又能暂时保全我们的采矿场事业不受影响。
我又怎么对大志说呢?
既不会引起他怀疑,同时又让他保持警觉,确保公司运转安全。
这的确是一个难题。
我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车在雨中开了两三个时辰,最终抵达了采矿场。
我在车后座上闭目静思,思绪围绕阿红,采矿场两个主题,试图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到达采矿场的时候,雨已经彻底的停了,空气很湿润。
夜很深沉,远处的青山在静谧的天空下轮廓清晰厚重,近处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里,蛙儿和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
采矿场几盏明亮的探照灯,把矿区的一景一物都照的清清楚楚,矿山裸露着胸怀,早已陷入沉睡之中。
大志停好车,我们一起站在办公室外边抽烟小憩。
“大志,我在车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想和你说说。”,我看了一眼大志,他开车时候流露出来的疲倦此时已经完全褪去了,似乎一下车的瞬间,山里雨后清新的空气重新唤醒了他的意识。
他抽了一口烟,微笑着看着我,又开了一个轻松的玩笑。
“说吧,废话就不要说了,你和局长刚才去楼上的那段故事也别讲了,我准备洗洗睡了。”
他的调侃让我有些难堪,真的想踹他一脚,堵住他的乌鸦嘴。
“别扯别的,我是想说一下关于咱们们第二步商业计划的事。”
“我觉得是时候启动了。”
我看了他一眼,尽量保持语气平缓。
大志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我说话的意思。
“你在说梦话吧?哥们。”
果然不出意料,他持反对态度。
“你想启动地产项目?现在采矿场刚刚有点起色,咱俩现在谁都脱不开身,再说了,采矿场的业务目前这么好,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赚一笔,然后再集中精力搞后边的事情。”
“不,你没有领会我的想法。”
“我没有终止采矿业务的计划,我是想做这件事的同时,启动地产项目。”
大志瞪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咱俩分开搞?”
他很聪明,立刻猜到了我的想法。
我点了点头。
“大志,你有没有想过,咱俩窝在山里,就在这么一个小县城里,整个人都变傻了,眼界也受到了限制?”
他默默的抽着烟,没吱声,若有所思。
“地产项目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们这么长时间,一直专心挖矿,市场发生了多大的变化,都一无所知。你觉得咱哥俩再这么撅着屁股挖两三年矿石,还有机会再做我们第二步商业计划吗?”
大志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捻来捻去的,依然没搭我的茬。
他在思考我说的话。
果然不出所料,一会儿的功夫,他抬起头,盯着我,态度有了转变。
“大国,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你说吧,怎么个搞法?下一步怎么弄?”
“我想把大国志向公司完全委托给你,抽一部分采矿场的资金走,去北京启动地产项目。”
“不行。”,他拒绝的很干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咱俩合伙,不能分家。”
我很感动,知道他的心意。
“大志,我短期离开这里,去北京,是想做两件事情,一是原来咱哥俩几年来的梦想,去中关村那边给你买一套房子,二是彻底调查了解一下京城近期的地产市场,看看我们这点有限的资金和资源,到底能做多大的事情。也算一个前期调研,做一些项目启动的准备工作,具体实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呢,经过采矿场创业,你也明白了,这年头,哪里有那么容易做成的事情啊?”
“我并不是要和你分家,你明白了吧?”
大志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泪光闪动,我刚才提及的关于中关村房子的事情,那是他的心病。一起创业初期的艰辛,也似乎让他记起来了我们患难与共的艰苦岁月。
这么几年来,我一直想着能为他做点什么,大志很要强,但是两小无猜的表妹因为房子而放弃他的情感,嫁给北京土著的事情,应该一直让他耿耿于怀!那是他的心结,这一点,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对于我感情上的事情,大志同样一清二楚。
我和丁玲,与他与表妹,曾经的美好爱情幻想最终都成为悲剧,在他看来,不是我们不努力,是因为社会太现实。
如果时光倒转,我们的身份不再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也许故事还会有另外一种结局。
在中关村买一套房子,那是大志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应得的东西。
我们现在有能力负担北京的房产了,这是这么几年来奋斗的结果,也算对自己能力的一个阶段性的验证。
至于房屋本身的意义和价值,我想每个人心目中都会不一样吧。
在我所了解的大志眼里,房子本身什么都算不上,却是一种令人难以释怀的情结符号。
其实,我脱离采矿场,回京创业这种暗度陈仓的决定,也并不是完全出于回避情感纠葛的私心。
阿红固然难缠,对我而言,退避三舍也不是什么上策。
一路上,我一直在权衡自己的决定。
刚刚经历了丁玲事件,我对感情的事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畏惧心态。
阿红如火般的热情吓到了我。
从内心里,她对我的念念不忘也同样让我有一种近乎病态般的沾沾自喜。
“这世界上,还是有如此优秀的女人一直把我放在如此重要的地位!”
“看来,成功男人对女人确实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吸引力?”
正是这种非常矛盾的心理,让我感觉自己需要暂时舍弃情感,专注做事,于是最终决定暂时回京,回避阿红一段日子。
她在这个特定时间出现,对我们的第二步商业计划恰好起到了一个推动作用。
我们目前的资金状况,远远好于预期,启动地产项目虽然在时间规划表上显示远远早于预期,但是确实已经具备基本条件了。
我目前还不能对大志说明太多情况的内幕,只是阐明商业计划的安排,和启动地产项目的重要性,这才是问题关键所在。
“我之所以要把大国志向公司全部委托给你,是出于两点考虑,一是你是这个公司的法人,有利于后期业务的运作,二是后期咱俩的分工有所调整,我专注地产,你专注采矿业务,我们还是一个资金池,还在一起做事。”
我和他说明自己下一步公司运作的想法。
我们在大国志向公司注册的时候,已经有了关于公司章程的约定,这对现在的业务调整,是非常有利的。
“我建议咱们把大国志向公司变更为大志富公司,对外宣传是你独资公司,这样在当地所有业务的开展,都会很顺畅。”
我的建议也是有道理的,目前全县城了解大国志向公司的人都知道,采矿公司是两个人合伙的生意,所以,洽谈任何业务,都必须我们两个同时出场,这是一种制约。
我的建议,还有一种私心,也是我目前不愿意对大志说明的,公司变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躲避阿红的攻击。
她如果知道大国已经撤股远走,是不是会放大志一马呢?
这也是当前的下策,结果不得而知。
爱的疯狂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如果正如阿红自己说的,她已经盯上大国志向,公司只要有我在,好日子也就基本走到头了。
大志紧锁眉头,又点燃了一根烟。
他看着我,满腹心事。
“你说的我同意,咱们现在资金还算充足,雨季也要结束了,后边马上进入采矿场的业务黄金期,你去北京中关村,买两套一样的房子吧,最好买在一起,咱哥俩做邻居。”
“好的。”,我笑了,这个提议我没法拒绝。
“现有资金,采矿场留五十万流动资金,剩下三百万你全部拿走。”
大志对我完全信任,他又对我们的规划,在细节上做了详细的安排。
“估计两套房子要去掉一百多万,剩下两百万你在北京也支撑不了多久,后续缺钱了,在从采矿场调配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
“公司变更的事你要抓紧做,而且要通知县里所有的业务部门。”
我再次嘱咐大志,因为我知道阿红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我们必须在她采取措施之前有所行动。
“北京地产项目的公司注册,我还是打算用大国志向的名号。”
我看着他,笑着说道。
“好,就这样说定了。”
大志抬头看着我,态度很坚决。
“你说的事情,从明天开始执行。”
他信心满满,踌躇满志,这是我所了解的最大志的表达方式。
全力支持彼此决定,确保公司高效的执行力,事情一旦决定,说做就立刻动手实施,这是我们这么多年在一起的默契。
一切安排妥当,我长出一口气。
也许明天会更好吧?
夜已经很深了。
不知不觉间,一轮满月爬上了山头,照亮了天际。
天已经完全晴了。
空气逐渐变得湿热起来。
远处的山间路上,一闪一闪的车灯,似乎在告诉我们,不管什么时间,不论什么天气,不论什么环境,总会有旅客行进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