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中情感经历与求学的经历一样,让人刻骨铭心。
送走被班主任化学老师约谈的父亲,我的发烧症状变得厉害起来。
早上起床号不知响了多久,我仍迷迷糊糊中躺在床上,听到同宿舍和隔壁宿舍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叮叮当当的起床声、出操、回宿舍的声音。却一动不能动,我身体软热的像刚从锅里捞出来、煮熟了的面条,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眼睛也重的像被粘住了一样,无法打开。
“哥们,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还不起来啊?”大刚出完操回来,使劲踹了我的床一脚。
“起来,起来,该吃早饭了。”
我挣扎的从床上坐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看到大刚一张圆圆的大饼脸,小眼睛关切的盯着我,
“你该不是病了吧?怎么脸红的像个猴屁股似的呀。”他说完,估计是觉得我的病恹恹的样子有点可笑,嘿嘿嘿的自顾的笑了。
大刚是我们一个镇上的,和我初中一个班,高中又在一个班,而且同宿舍。
“我,我感觉身上很烫,前几天一直发烧,今天好像严重了。”我有气无力的回答他。
由于生活费有限,我买了点感冒药,一直吃着,想把病扛过去,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傻驴,去医院看看吧。”他用湿毛巾擦了擦脸,把毛巾搭到床栏上,转身用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由于刚从室外回来,大刚的手很凉,我额头上像被贴了一块冰块一样,冷的我吸了口气。
“靠,这么热,我请假带你去医院吧,你可别烧死了,我还得给你买花圈,我都快穷死了,给你买花圈的钱都没有。”他一边嘟囔,一边急急忙忙的穿外套往外走。
“你等着,我去请假。”
“我,应该没事吧?”我没有力气阻拦他,只好任他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他就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了。
县医院离高中很近,隔着两条马路就到了,大刚驾着我挂号,检查,完了把我扔在大厅的椅子上,拿着检查结果去找大夫。
不一会,急冲冲的跑回来了,“你还有多少钱?”他问我。
我在身上掏了半天,把爸爸临走前塞给我的两张票子递给他。
“不够啊,”他挠了挠头。
“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要住院输液呢,押金要500呢”。
“500?”,我一下来了精神,睁圆了眼睛,瞪着他,“这么贵?我不看了,我应该没事!。”
我挣扎着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我太清楚500这个数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你疯了?你别动,等着我”,大刚按住我。
“你在这等着,我回学校找人想想办法。”,说完,他冲了出去,向学校跑去。
我坐在候诊大厅的椅子上,心烦意乱,头隐隐作痛。迷迷糊糊的,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哎,哎,你没死吧?”大刚回来了,他吵醒我,手里多了几张皱巴巴的票子,不知他从哪搞来的。
他拉起我,“走走,输液去,咱们的钱够了!”
外边的天虽然冷,但是他头上冒着热气,“还算及时,还算及时,找了一个好哥们借的。”
他转过头笑嘻嘻的对着我,“记得还我钱啊。”
住院治疗五天,我恢复得已经很好了,住院期间,一直是大刚跑来跑去的照顾着我。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大刚跑到屋子里,告诉我“哥们,恭喜你,大夫说你今天输完液就可以出院了!”
“不过,等会,我还有一个惊喜告诉你,可是现在要保密哦。”
“我还哪会有什么喜事啊?”,我苦笑,“不是麻烦事找我就行了。”
“你还别不信,今天的事还真是喜事,不过现在保密,保密,还不能对你说。”他不再理我。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出院手续办完了,还剩了50多元,大刚塞到我的兜里,“不占你便宜,零钱我不要,你还我整数就行了,我也是借人家的钱,好大的面子呢。”,他扮了个鬼脸。“记得还钱啊。”
我们一起走到校园去,走到大门口,他拦住我,“你等一下,闭上眼睛,我去把你的惊喜带过来!”他把我推到门柱后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几晃,仔细检查了我是否真的闭上眼睛,又不放心,把他的棉帽子摘下来,扣在我的头上,用帽檐压住我的眼睛。
“瞎折腾!”我笑嗔道,不过他的神秘的举动让我一下子充满好奇,看他认真的样子,只好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忍着、等着,心里却真的很疑惑。
“大国,你没事吧?好了吗?”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
“是妈妈!”,我慌乱而急切的把大刚的帽子扯下来,真的是妈妈!
她站在门柱后,风尘仆仆,一脸憔悴,身边站着父亲的工友丁叔。
“妈,你怎么来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妈妈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记忆中,连镇里都没去过,她怎么来的啊?
“上周就听你爸说你病了,你丁叔叔刚好从工地回来办事,路过县城里,我实在不放心你,就和他一起搭早车过来了。”
“妈妈,我没事了。”看着她疲惫又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很难过。
“阿姨,其实大国就是感冒,他真的没事了。”大刚看到我没有他设想的那样惊喜,马上走过来,拉住妈妈,“其实他这也不算住院,就是,那个——”,“咳咳,你看,他不是出来了,好好的”,他有点语无伦次,不知怎么解释。
“那个,时间也刚好,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他提议。
午餐是我点的,校门口的小饭店老板也和我们这帮学生很熟,我大病初愈,没什么胃口。丁叔和大刚稀里呼噜的把几盘菜吃了个精光。
妈妈也吃的很少,她一直盯着我看,不停的问,“大国你现在真的没事了吧?”
“大国你冷吗?”
“大国,你吃的饱吗?平时都吃什么?”。
“我吃的挺好的,我和大刚平时就吃今天咱们吃的这些,也吃的很饱。”,我怕她担心,撒谎道。
丁叔停下碗筷,异样的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急匆匆的扒饭吃了,好像很久没有吃饱的样子。
午餐完了,我去结账,吃掉了30多。
我们走出小饭店,外边初冬的暖阳异常的刺眼。
“我要回去了,让你丁叔顺路把我送回车站,我不认识路,县里的车太多了,”妈妈说道,“大城市就是不一样,我不认得回去的路呢。”她再次感叹。
“丁叔叔,我和大刚下午要上课,我妈妈回家的事,就让你费心了”,我对丁叔说道,吃过饭,丁叔一直比较沉默,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好,没事,没事”,听到我的嘱托,他有点得意,“我对县城很熟,县城虽然很大,但是这跟省城还是没法比,省城我都迷不了路,何况这小县城了,这点路,我都认识!”说罢,他拉了拉我的衣角,神秘的低声道:“大刚,你走过来一点,我有话对你说。”
我过去,靠近他,
“您说吧,丁叔。”
“大国,你刚才吃饭的时候,说什么来的?你和大刚每天吃的都像今天中午这样吗?”
我没有吱声,望着他,“孩子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能这么浪费的,你不知道现在赚钱有多难啊!”“你爸爸和我一起做工,每天自己就是用饭盒蒸点米吃,从来不吃菜!你妈妈早上和我一起出来,滴米未进,她连瓶水都舍不买,你肯定不知道吧?估计他们也不会对你说的。”他摇了摇头,“唉,你们这些孩子啊,不懂事啊。”
“你说什么?”我愕然,望着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话让我震惊,我感觉浑身像被抽空了一般,轻轻飘飘,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才能稳定下来。
爸爸妈妈爱我,我是知道的,家里条件困苦,我也是知道的,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父母为我受过哪些苦。我一直被他们的乐观豁达所蒙蔽,被他们的爱所蒙蔽,我又知道多少其中的真相啊!
我生平第一次感觉了那份沉甸甸的爱,那种被爱的滋味,是那么甜蜜,又是那么的苦涩!
我一直以为自己求学路上已经受了很多苦,遇到了很多障碍,甚至曾经一度把所有的不幸强加于家庭,认为是家庭生活艰辛造成了我的一切不如意,让我在同龄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们的劳动所得,全然不顾生活的一切来之不易,我从来没想过为了达到我的所谓生活品质追求,父母为之付出的努力有多大,然而,当我真正得知父母为了我所遭受的一切,我意识到我是多么的自私啊!相比较而言,我的爱是多么的狭隘啊。
父母的爱,是我县中学习的动力源泉,也是我认识自我的一面镜子。
多年以后,我每次回想起丁叔在县中门口小饭店对我说的话,我都会心头暖暖的,酸酸的,我感受到父母对我爱的伟大,同时,也在时刻提醒自己,不管是爱还是被爱,都不能太自我,只有这样,才会真正领略到真正的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