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127章 清欢之死

梦里不知身是客 半月凉WJ 9304 2023-08-28 14:51

  她从八岁等到十八岁,所谓的父亲视她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一个女孩在该需要父爱母爱的年龄没有母亲的引导,迷茫踟蹰,在黑夜里四处碰壁祈祷着,但那人还是没有回来。

  本以为即便离开了父母,他们的日子依旧会过得很好很好。她畅想的未来很美好,从小到大一直是顾承欢暗地里默默照顾她,清歌虽是姐姐,但顾承欢更像是她的兄长。她想着等到大学毕业,承诺今后一定会努力尽自己的责任好好照顾弟弟,为他撑起一片天空。她从未想过实现美好愿望的过程中会发生天灾人祸,天不遂人愿。那天怀揣着新的画板和颜料,她高高兴兴地踏上回家的车,走到半路,末世来了。

  一切是那么措不及防,她的新生,她的希望,全都磨灭了。

  末世完全发酵出人性的丑恶,她和一行人逃到一家超市,形容狼狈。可想而知,未来等待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女子的将会是什么。一切美好的愿望抵不过天灾,她想的很好,但优胜劣汰的末世哪有一个弱女子的容身之地,明里暗里被人暗示几回后,她抵死不从,心心念念想要回家,她承诺过就算那个女人不在她也会把弟弟照顾好,怎么可以食言。

  到底是食言了……

  清歌浮在半空中,看着下面因为从五楼一跃而下摔得脑花四溅,不一会儿便被周围丧尸迅速分食的残破肢体。除了一摊血迹,连渣都不剩。

  胸口没有怨怼不甘,只有解脱。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一了百了。对于这个令人心生绝望冷漠的世界,她唯一挂念的只有顾承欢,不知道末世之后他过得好不好。一想起八岁时星子漫天,暗夜里冷静抛尸的男孩,那份担忧缓缓放下了。

  所有的苦难,自她死后终结,湮灭于时空中。这世界上有十几亿人,死她一个不多不少,地球照样转,清歌想的很好。

  生前所有的怨恨不甘此时堆积在胸前,让人只想大哭一场。清歌望着天空泪流满面,她生来便不是被人祝福期待的孩子,生下来带给那个女人诸多苦难,死了也好,还活着干什么!

  心中残存的愧疚随着眼泪一一风干了,清歌一脸漠然,感受到自己透明的魂体正在慢慢消失,既然死便死彻底吧。

  “真的有你表面表现的那么洒脱吗?你的灵魂为何迟迟凝聚不散不愿离开”男子温柔的嗓音凭空响起,如春花秋月,其中夹杂的讥讽却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竖起的薄弱心防。明明是极为轻柔好听的声音,怎能毫不违和地对人散发着恶意?清歌愕然,猝不及防被吸入一个黑洞中。

  再次睁眼,雾蒙蒙的空间,周遭不知道有什么缠绕到她灵魂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你是谁?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和她真是不同,怎么那么喜欢问我是谁呢。有意思么?”

  男子不复温柔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清歌一哂,默不作声,蹲在陌生的空间角落自顾发呆,等着什么时候灵魂消失。

  男子却不愿放过她,自四面八方的响起的声音涌入耳中,“你是一切痛苦的根源。他们的痛苦不幸都是你带来的,愧疚吗?歉疚吗?”

  “够了,既然看不起我,就不要废话那么多”清歌捂着耳朵不想听,她都要死了,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就不能放过她吗!男子明显不想放过她,声音穿过手掌进入她的耳中。

  “你想回到过去,改变自己命运吗?甫一出生便为人所不喜,心里很痛苦吧”

  “不,我不想。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只能给人带来痛苦”清歌坚决地回道。她蜷缩成一个黑影,声音痛苦。

  “呵呵”男子讥笑出声,“很有自知之明嘛”

  “你……”

  “呵…”男子轻嗤出声,威压铺天盖地朝清歌压了过去。很显然男子不喜欢被顶撞,声音的主人语气又变了,似讽非讽,“死了就是解脱,嗯?真是可笑”

  黑暗的空间忽然出现一道亮光,凭空出现的屏幕如放电影般显示出一幕幕场景,那是清歌死后的世界,遍地丧尸,人类的神情痛苦而狰狞,整个世界变得乌烟瘴气,面目全非。

  “仔细看看,那是你。瞧!啧啧,死得多惨”此时屏幕显示的正是清歌跳楼后被楼下丧尸分食尸体的凄惨场景。“那又如何”清歌冷笑,对自己的惨死不以为然。

  回首自己活的十八年,清歌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守着弟弟长大看他娶妻生子,但她并不愿重生,人死缘灭,说她冷血也好,懦弱也好,她不想回到绝望的过去,再经历一遍曾经。

  “真是冷血”男人感叹道。

  男人仿佛早有预料,接着给她看了她死后顾承欢过的生活。

  脏污的地板上,过长的刘海遮住那双栗色的眼眸,男孩嘴角被啃破了,身上布满大小不一的淤青,神色木然,染满污浊的白衬衫被撕扯的破烂不堪。清歌眼熟极了,那件衬衫正是她前不久寄回家的生日礼物。

  那个干净纯澈的少年如同行尸走肉般躺在地上,任凭身上覆着的男子肆意妄为,他嘴角扯了扯,漂亮的眼睛里布满死气,看着身上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不”清歌嘶吼出声,眼睛通红如同厉鬼,她发疯了一样冲过去,想抢夺回人堆里双眼空洞无神的少年带他离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穿过屏幕。清歌不死心,死死瞪着旁边正冷眼看待这一切她曾经所谓的亲人。

  看够了她的窘态,清歌被男人定在原地,眼睛一眨也不准眨地看着屏幕中的少年受辱。

  “多么干净单纯的少年呐,灵魂又是难得一见的纯净”男人啧啧了两声,“真是可惜了”

  清歌恶狠狠地望向空中,“你要对他做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男人笑道:“我又不是魔,不能生祭灵魂。再说他的灵魂已经被玷污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衣表光鲜,受人瞩目,不应该是这样!

  清欢摇头否认,总感觉不对,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男子讥讽的声音如同吐露信子的毒蛇用獠牙刺破她的臆想,“你以为你解脱了?不,他们因为受你牵连正在为你吃苦受难,死了灵魂都得不到解脱”

  清歌不想去反驳他们是谁,她此刻全都听不见了,泪水流干了,酸痛的眼睛里流出猩红的液体,她眼睛里只有那个与她互相依偎扶持十年的少年。

  那个女人走后,悲哀的父亲变本加厉赌输了他们的家,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个二十平米的小房间,大冬天里没有被褥可盖,那个男人难得有良心将家里唯一的被子让给他们,冬夜里她和弟弟互相抱着取暖。

  她不听话,在青春期放纵自我,酗酒,逃课,希望那个女人有一天突然回家,哪怕见她这样,打她一顿也好。可是都没有,每次闯了祸惹了事,幻想中恨铁不成钢的面容没有出现,每天都是顾承欢出现背着伤痕累累的她回家。事后一声不吭单挑了所有欺负她的人,把他们打的下次见面只知道叫爷爷奶奶。

  每一次清歌任性的逃课打架总有顾承欢替她收尾。有一次宋清歌屡次戒酒不改喝大了,一向默默守候任劳任怨的少年,拿酒瓶子砸破了领她学坏男生的头,事后再也没有人敢带她去喝酒。每次她接着发酒疯,使劲倒苦水哭着喊着要找妈,那个温柔的少年,总是默不吭声地抱着她。

  彼时他们都忘了他比她小三岁,顾承欢一直喜欢纵着她。有一天她实在不明白问顾承欢为什么对她那么好,毕竟她都感觉自己渣,回想着过去,都恨不得朝自己脸上扇几巴掌。面无表情却心地善良的少年,指了指清歌,又指了指自己,写了一句话,“她对姐姐好,我要对姐姐双倍好”那个她是他们十年间不愿触碰的禁区。

  即使他幼年杀过人,却拥有最干净温暖的内心。

  都说上帝关上一扇门,必会为人打开另一扇窗,将自我封闭起来的顾承欢对绘画拥有着极高的热忱,可上天何其不公,收回了他的世界应有的色彩。

  那个女人走了,早熟的顾承欢遵守着诺言加倍对她好,对于她来说不是弟弟,而是哥哥般的存在。

  曾几何时,宋清歌嫉妒顾承欢,同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顾承欢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除了身上自闭不爱说话的瑕疵,他内心柔软,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没有哪个人像他一样包容她的一切,明明拥有着自己的梦想,却节衣缩食送她上大学,完成她可笑的能改变痛苦人生的美梦。

  如果没有末世,他该幸福无忧地活过一生,简单美好地活着,而不是生不如死屈辱地苟活着。

  清歌望着默默忍受一切的少年,泣不成声。

  末世来临不久,她和顾承欢通了最后一个电话,也许她早有预感自己不能活着回家,她对他说:“承欢,如果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你不要怕。你要好好活着,等妈妈回来,妈妈走之前说她是我们可以依靠一生的存在,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挂念着我们。我相信她早晚会回来,所以弟弟,你可不可以帮姐姐等妈妈回来,不要让她走,我好想妈妈”

  彼时她形容狼狈,四处逃窜着躲避吃人的丧尸和人,静默了片刻终于听见电话那边,少年由于长年不说话干涩沙哑的嗓音,“好”

  清歌笑了,那一句‘好’支撑她活了五天,最后抵不过心中的孤独绝望,冷漠地瞥了眼那群男人恶心的嘴脸,毅然决然跃出窗台。

  一个缺少父母疼爱,自小活在暴力白眼中的孩子能完整到哪里去,其实清歌早有心寻死,自从那个女人离开她的心便死了。不同于顾承欢一日复一日的变化,她学会把私下里的冷漠极端掩饰起来,青春期那是有依仗的孩子才有的东西,宋清歌从来不打架,她只不过喜欢自残,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她每次总喜欢往伤口上撒点调味品警告自己,是以顾承欢每次上药都没有发现。

  她的信仰她的希望随着那个女人一并死了。清歌说那番话,不过是想留给弟弟一个活着的念想,即使她生死不知。清歌和顾承欢心知肚明什么是她们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即使他们的心溃烂流脓,那个女人仍旧是他们活下去的光和热。

  可,此刻她宁愿弟弟不去遵守那个约定,十年过去,她已不是幼时那般好欺,清歌深知那个女人不会回来了。

  #

  封闭的小楼内,今天又来了一行人,听说是最近基地里有名的一个小队,前来清除周边的丧尸,以及解救被困人群。

  解救?

  真是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们已经用烂的名词。

  顾承欢拉了拉身上披的薄毯,低头看了一眼楼下纪律严明的军队。捂紧身上的毯子,又紧了紧手中的印着小叮当的卡通水杯,明明是初春,太阳都出来了,他还是感觉很冷,骨子里发寒,怎么捂都捂不热。

  其实捂不热的不只是心,几天没进食,顾承欢知道他快死了。

  楼里的人要么交了一部分物资投奔基地,要么走了,或者死了,要么像他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濒临大限。

  “屋里还有人吗?出来!”楼道里响起男子的询问声。

  顾承欢望着门口默不出声。

  “有人吗?”

  “没有人说话,但门是锁着的”

  “把门撞开”

  “是”

  “咚”房门报废的声音,顾承欢默然看着走进来的一男一女,墨绿色轻便军装,英姿飒爽,男人打量着四周,两人中的女人看着窗户边的顾承欢意味不明。

  “还有活着的人?”楼道里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屋里站着的男子连忙恭敬回答,“是”顾承欢握着杯子的手轻颤。

  看着自门口进来的那道,如同自己的骨骼般熟悉的身影,少年瘦削的身体轻颤,空洞死寂的目光映入一点点光彩。

  她,变漂亮了,又变年轻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方才还从容的少年自打女子进门,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女人红唇如火,肌肤白如牛奶,一头大波浪被打理的油光水亮,可见即便在末世她同样过得很好。

  她打量着顾承欢,“你……”

  “我……”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女子皱眉,顾承欢突然笑了,他上前一步,想告诉女人他等了她很久,久到以为她再也不会出现了。情急之下却踩到及地的薄毯,他想去抓,手中的水杯连着披在身上的毯子一起滑落,水杯落地,声音清脆,竟无一滴水。

  刚进门的英俊男子剑眉一皱,凌冽地扫了一眼少年赤|裸的身躯,眼含不屑。身无二两肉,一身肮脏的痕迹,还想勾引他的人,不自量力!

  手足无措的顾承欢瞥到屋里另外三人撇过脸嫌恶的目光,脸色不禁一白。苍白着脸拉了拉地上的毯子,仍执著地看向波浪头发的女人,“对…不起”

  俊美男子走到女子身边,霸道地搂过她的腰,宣示着占有权,“既然没有其他幸存者,我们走吧”

  见女子要走,顾及不到自己的狼狈,顾承欢朝她伸出手,不要走。话没说出口却被先进门的男人暗地里伸出手肘碰了一下,少年瘦削的身躯摔在地上。

  耳边响起那声恶意满满的,“脏”

  承欢不去管掉落的地毯,他快速爬到女子脚边,病白见骨的手掌想要触碰那人的脚踝,拦下她的脚步。

  求你不要走!

  他抿了抿唇,长年不说话沙哑的喉咙无论他如何着急愣是发不出一个音,好像说了两三个字已经到达极限。

  因为她如今的身份,平时自荐枕席的人她见的够多了,但还没有哪一个如此不要脸面,第一次见面便在人前袒露身体,可见这样的人一定是自甘堕落压根不需要人救。

  女人对顾承欢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听到身后的动静,脚步动了动,错过他伸出的手,女子并没有回头,倒是她身边长相俊美的男人神色自然地后退一步,黑色军用皮靴顺势落到那双纤细的手掌上。

  坚硬的鞋底踩过手掌,顾承欢没有呼痛,他好像不知道痛般,仍执著地向女人离开的方向伸着手。

  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呢?

  明明记忆中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女人,在他蹒跚学步摔倒时会一脸疼惜地轻声给他呼呼~

  顾承欢望着那扇被人缓缓阖上的房门,如被人圈养的笼中雀鸟,可惜这次再也没有他等待的候鸟。

  那双伸出的手终于力竭落下,顾承欢被人抛弃在这栋楼,几天没有吃喝,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打开那扇门,喊一句,去问问那个狠心的女人,你为什么不认我。

  太阳的余晖缓缓燃尽,小房间里只剩下全身赤|裸躺在地板上的孤独少年,眼中的神采随之一寸寸消失。

  清歌看着那个狼狈的少年,落日的余晖照映到他脸侧,她从少年眼中读到。

  姐,你不是说妈妈会回来找我们的吗?

  可是,她为什么不理承欢?

  承欢听话,娘亲不要不理承欢好不好。

  那时年少,牙牙学语时,她和顾承欢总喜欢向那个女人撒娇,唤她娘亲,娘亲。

  耳边仿佛响起童稚的嗓音。

  “我才不要叫您妈妈。妈妈,女加马,等我长大了会好好孝顺妈妈,让妈妈做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才不要妈妈一辈子做牛做马呢”

  “那叫什么呀”

  女子温柔宠溺的声音响起。

  “娘亲,娘亲”女孩说完一脸害羞地埋入女人怀中。

  “好,那就叫娘亲”

  ……

  曾经美好的记忆如同朝升夕落的落日,一同埋葬在时间的洪流中。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