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府衙,大堂。
“威武!”堂威声响起,衙役手中廷杖重重撞击在青石板的地面上,肃穆威严的好似湛非鱼就是罪大恶极的囚犯一般。
湛非鱼抬眼看着端坐在公案后的褚佥事,双手拱起行礼,动作行如流水般的畅快,“学生见过褚佥事。”
但凡湛非鱼身上没个功名,褚佥事就能让人在地上跪上半个时辰,即使审不出什么来,可这天寒地冻的跪在石板地面上,也足以让湛非鱼吃一番苦头。
绷着脸,眼神阴森森瘆人,褚佥事冷哼一声,“本官是武将,无须这虚礼,湛非鱼,本官问你,钱世鹏是不是被你所杀?”
不说湛非鱼此刻一脸无语,公堂上的捕快还有坐在一旁负责记录的书吏都忍不住撇嘴了,哪有人这般审案的,人证物证全无,一开口就问罪,别说湛非鱼不是凶手,她就算是这会也不会承认。
“回大人,学生虽然只有秀才功名,却也容不得大人这般诋毁诬陷。”湛非鱼小身板挺的笔直,义正言辞的呛了回去,“听说钱世鹏死于肃州府衙捕快之手,案发时学生还在客栈苦读,大人是认为学生有分身术,又或者是学生收买了府衙捕快替我行凶杀人?”
“听说?你听谁说的?”惊堂木啪一声拍响了,褚佥事好似抓到了湛非鱼话中的把柄,厉声喝问道:“你若不是凶手,为何会派人打听钱世鹏被杀一案?四个捕快和钱世鹏无冤无仇,根本没有杀人动机!”
湛非鱼乌黑浑圆的双眼倏地瞪圆了,褚佥事也幸好是武官,这要是地方父母官,每年得出多少冤假错案!
“敢问大人我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湛非鱼余光瞄了一眼站在公堂外的何生,就是担心褚佥事公报私仇,所以湛非鱼才没让何生进来,否则他估计得一直跪着。
不过褚佥事若是敢动粗,湛非鱼决定走为上策,至于善后问题,自然还有姚大人做主。
何生不动声色的对着湛非鱼点点头,褚佥事只是发难也就罢了,若是要动手,何生这边已经做好了防备。
褚佥事好似早就掌握了湛非鱼的杀人证据,嗤笑一声道:“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钱世鹏一死,何暖之案没有了原告苦主,这案子必定就不了了之。”
褚佥事的怒喝声愈加响亮,“湛非鱼你身为读书人,又有功名在身,为了包庇恶奴,竟然敢草菅人命,本官今日必定把你绳之以法!”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下,褚佥事厉声道:“三班衙役何在?还不立刻给犯人戴上枷锁!”
一声令下后,褚佥事丢下令签,“犯人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站在公堂两侧的捕快衙役下意识的都向着胡捕头看了过去,即使看到丢到地上的令签也不曾有动作,他们再傻也有脑子,这可是顾学士的弟子,他们敢抓?敢上枷锁?敢把人送进大牢?
若是人证物证俱全也就罢了,还能算是不畏强权,可褚佥事这想当然的断案,哪个捕快敢动手,嫌命长了。
“好,好,好!”连声三个好字,褚佥事暴怒的看着无动于衷的捕快衙役们,再次看向湛非鱼厉声道:“你还敢狡辩不曾收买肃州府衙的官差?本官的命令都置若罔闻,湛非鱼,本官不管是你是使了银子还是搬出顾学士这座靠山收买这些官差,你既然犯到本官手里,本官必定严惩不贷!来人,把湛非鱼抓起来!”
褚佥事再次下令,这明显是对都指挥使司的兵卒下的令,褚佥事是他们的上峰,跟随褚佥事来肃州府的这些人,自然也都是听令于他。
冷眼看着八个手持兵器的兵卒冲了出来,湛非鱼却是脚步都不曾挪动一下,神色平静的开口:“褚佥事。”
胡捕头等人心都悬了起来,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一个个都难逃其咎。
尤其是看着八个兵卒把湛非鱼团团围住,八个身材高壮满身煞气的壮汉,一个娇俏白嫩的小姑娘,个头刚刚也就到他们腰际,这强烈的对比之下,湛非鱼就好似落入狼群的小羊羔,着实让人担心。
湛非鱼抬头看向端坐在公案后的褚佥事,“褚大人既然指控我收买捕快行凶杀人,敢问大人,我是在何时何地贿赂了捕快?有何人证?物证何在?堂堂四品佥事在公堂之上诬蔑一个读书人,褚佥事,你这是认为翰林苑和御史台的大人都远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是说褚佥事打算先斩后奏,也来个死无对证!”
清脆的声音铿锵有力,湛非鱼包子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可眼神却清冷逼人,“褚佥事,这里是肃州府不是你一手遮天的都指挥使司,即便张知府已死,可主事的是姚大人,再者我有禁龙卫令牌,今日谁敢动手!”
但凡有点脑子的就不会对湛非鱼动手,即使要诬陷也得人证物证确凿,可褚佥事既然敢下令抓捕湛非鱼,他就不会有这些顾虑。
尤其是湛非鱼这么一挑衅,褚佥事怒从心中来,手中惊堂木砰一声向着湛非鱼砸了过来,“本官今日就亲手把你捉拿归案,我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张知府意外死亡,杀人凶手很可能是庞同知,所以姚大人这才带着郑大人、褚佥事赶来肃州府衙。
既然是三司会审,那必定不能用肃州府衙的官员和捕快,姚大人、郑大人也都带了一些亲信过来。
褚佥事这边带来的人更多,都指挥使司最不缺的就不是人手,所以一共来了二十人,其中有两人留守在庞府,又有六人被褚佥事派出去打探消息去了,此刻公堂上有八人,余下四人则在后衙听令。
褚佥事这一动手,那四人听到动静后也立刻冲了出来,瞬间,偌大的公堂是一片混乱。
何生被几人缠住后,胡捕头立刻担心起来,不过在瞬间,湛非鱼的马车夫也冲上了公堂,又有四人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把站在墙角处的湛非鱼给护住了。
“胡头,这怎么办?”几个捕快目瞪口呆的看着激烈缠斗在一起的十多道身影,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他在府衙也干了五六年了,第一次见到这场面。
胡捕头也傻眼了,都说赵毅、柳小五那些纨绔不靠谱,谁告诉他堂堂四品佥事竟然更不靠谱,一言不合就动手,而且看着架势还是下死手,这是嫌肃州府死的人太少了,还想多添几条人命。
“都别动手,静观其变。”胡捕头低声开口,又对不远处的几个捕快打了个手势,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能避开就避开。
同样在府衙后收到消息的赵同知几个官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看这场面,赵同知不由高喊了起来,“住手,都住手!”
“大人,小心!”胡捕头动作迅速的拉了赵同知一把,这才避免了他被挑飞过来的长剑给伤到。
官大一级压死人!褚佥事要升堂,赵同知自然拦不住,尤其是姚大人和郑大人都不在府衙。
本来赵同知还想要旁听,却被褚佥事以避嫌为由赶走了,赵同知虽然恼火却也无奈,可他哪想到他们竟然在公堂之上大打出手。
胡捕头一群捕快小心翼翼的把赵同知几位大人护到了身后,这才低声道:“刀剑无眼,大人多加小心,湛姑娘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危险,大人不必担忧。”
关键是赵同知就算开口也没人听他的,还不如静观其变。
胡捕头看着面色铁青的赵同知,沉声解释道:“虽然看着凶险,可湛姑娘这边并没有下死手,至多是皮肉伤不会出人命的!”
褚佥事再可恨也是朝廷命官,动手的这些也都是都指挥使司的兵卒,估计有的还是有品级的武官,湛非鱼这边肯定不能下杀手,否则事情就闹大了,但是把人揍一顿却完全可以。
气狠了的赵同知喘着粗气,又看了两眼,这才问道:“怎么会打起来?”
胡捕头也没隐瞒,快速的褚佥事指控湛非鱼收买捕快谋杀钱世鹏的事给说了一遍,说白了就是褚佥事空口白舌的认定湛非鱼是杀人凶手,要把人抓起来,然后就动手了。
“褚佥事这是疯了吗?”马推官目瞪口呆的开口,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吧?哪有官员这样审案的,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要抓人,而且还下杀手,杀人灭口?
余下几个官员也是面面相觑着,表情很是无语,这样的人是怎么成为四品佥事的?
不过看到把一把大刀耍的虎虎生威的褚佥事,众人又有些明白了,虽然没脑子,但武力值却够强大。
混乱的场面以褚佥事被何生一脚踹到了大堂外而结束,即便公堂外有衙役维持着秩序,禁止百姓靠近,可外面还是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尤其是看到狼狈摔在地上的褚佥事,百姓们更是惊呼出声。
从里子到面子都丢了,灰头土脸的褚佥事从地上爬了起来,呸一声吐掉了一口血唾沫,“湛非鱼你既然敢指使下人攻击朝廷命官,本官看你是要谋反!”
再次给湛非鱼扣了一顶大帽子,褚佥事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散突然对天际射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半空里冒出一道显眼的红色烟雾。
何生走过来低声对湛非鱼道:“小姐先走,估计一会褚佥事的援兵就会到了。”
“肃州卫所?”湛非鱼看着天际还不曾消散的红色烟雾,陇右道各州府的卫所都归都指挥使司管辖,褚佥事的确有能力调动地方卫所的兵卒,更何况他背后的褚家投靠的还是二皇子。
何生点点头,神色戒备的看了一眼四周,若只是褚佥事这边的十来人,那不足为惧,怕就怕卫所派兵过来,若是来个上百人,何生他们也没有信心能保护湛非鱼全身而退。
更何况肃州府还潜伏着各方势力,说不定会有人浑水摸鱼的对小姐下杀手,还是立刻最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