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遇到方中正,得知可以去找王子腾问问情况,却意外得知彭泺身染重病,时日不多,甚是震惊。方中正摇摇头道:“彭先生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本已退隐,此番圣上去请之不来,本以为只是借病推脱,可圣上派人亲去相邀,官员去了才知道是真的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方中正连连摇头,口中叹息不已,“一代大儒学者,正是能为国效力的时候,却是这样的一般光景,真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贾赦听了心里自然也是涌起一阵凄凉之感,想着要赶快回府告诉瑚儿一声,他自小便和彭夫子亲近,要是听闻此讯,还不知会是如何。贾赦想着,便见方中正冲自己又拱了拱手,施礼道别,自己想了想如今再去兵部也没有什么作用,况且晌午之后还要去收银子,便也不再耽搁了,调拨马头往回便走。
回府后,稍稍坐了片刻,便又点了家丁去往票号,毕竟是去拉银子的,此番人马可是不少,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出了府,少不得引得街旁的百姓纷纷驻足相看。少不得就有人要猜议一番。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街边的一家小馄饨铺子里便坐着一位,正竖着耳朵听诸人在说些什么。
这人守在荣国府门口已经有几天了,他不是旁人就是参与绑架了贾政的那几个兵将之一。只不过自己职位低微,胆子又小,但还有几分机警,便被打发出来负责送信。这人姓邢名煌,本就不大乐意参与此事,可是主导此事的有自己同村老乡,还有自己一位堂兄。自己就算是告发了,也少不得要被一并处罚。况且此事若是细论起来,也是那坏了事的老王爷先起了头,他让贾雨村传话将人先扣了,然后再装作被山匪劫走的模样。至于后来老王爷打算如何处置,自己这等小兵小将就不得而知了,只可惜还没等到王爷的命令呢,哪知道这王爷就倒了台,被圈起来了。此番倒是将这哥几个可是给坑苦了,劫的这个人就成了个烫手的山芋,放了不成,杀了又怕惹出更大的祸事来,况且弟兄几个都折腾了好些日子了,最后有个机灵的撺掇着不如索性假戏真做了,讹诈贾府点银钱,哥几个分一分,回乡带着家小去个偏僻的地方避一避,毕竟这天下大了,有钱哪里还怕没有个容身之所了。
此人守着馄沌摊这几日装做个打短工的力工,这条街面上的店铺不少,少不了就有短个跑腿干活的,邢煌每日便已盯梢为主,打工为辅。临来之时,他那个堂哥便交待过,若是信送了进去,见到贾府有一日大宗人马出入抬着箱子,又戒备森严,便是应该他们去筹备银子了,此时你再将第二封信送出,此事便成了。
邢煌点头应了,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哪里得知贾府什么时候会筹集银钱,自己就一个人,万一人家半夜搬银子走后门,自己也不会知道啊。堂兄听闻,连笑其蠢,这运送银钱多为早晚人少之时,若是你没瞧见,也不碍事,等第一封信进府七日后再将第二封信送进去便可。邢煌再多问,堂兄皆不答,只是叮嘱其两封信送完了,便不要在京城逗留,去直隶府的鸿兴客栈等着便是,成了这银钱少不了他的。
邢煌在馄沌摊呆着,心里琢磨着,再有一天便是七日之期了。反正这几日自己是没见到,要是到了日子口,怎么将第二封信送进去呢?再拿糖哄小孩子去送,怕是不行了,今天早间就瞧见贾府门口多了好几只大狗,那狗一直有人牵着,但凡有人走的近了点,便叫个不停,模样又凶。自己都瞧见好几个小孩子都吓哭了。邢煌瞅着那狗直犯愁,因此今日邢煌也没去揽活,就在街面上溜达着,琢磨如何送信。耗到晌午,觉得肚肠饥饿难耐,便又到馄饨摊要了碗馄饨垫垫肚子。才吃了一半,便瞧见贾府浩浩荡荡出来了一大队的人。街面上又少不得有人一通猜疑。邢煌此时更上了心,寻思着贾府不会是赶着这大晌午的往府里拉银子吧。
不一会儿,便见贾府那队人马就又回来了,马车都遮掩得严严实实,只是瞧着马匹拉车拉得颇为费劲,一鞭子才走几步,车轮过泥地都轧出深深得车辄。邢煌心想,这回应该真是拉银子去了。邢煌细细数了数,马车有小二十辆。此时邢煌都忍不住开始盘算这么些银两,自己定是能分得不少,到时候下半辈子便不用愁了,好似看着那些银钱就归了自己一样,心花怒放。
贾赦押着银钱在街上慢慢走,这一路自己毫不避讳,从票号大摇大摆进出,就是巴望着那伙观望得绑匪能瞧见这番光景。否则自己便是白忙一场了,回了府,将银钱入库,好生安排人手看管着。贾赦便急忙去找贾母,又说了自己明日打算去问王子腾一事,史菲儿听了点点头,如今只能做好准备,等待消息了。至于之后如何,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贾赦回了屋,觉得甚是劳累,张夫人忙命人捧了茶进来,贾赦喝了茶,衣服还未换,椅子还没坐热,便有贾瑚身边小厮急匆匆来报,说是瑚哥儿出事了。贾赦一惊,忙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听那小子抹着泪道:“爷方才接了封信,才看了信,便吐了口血晕过去了。”
张夫人一听也慌了神,将手里茶杯子也摔了,起身就往贾瑚房里赶,贾赦怒斥道:“你们都是傻得吗?还不赶紧拿着帖子去请大夫!”贾赦急得不行,用手连连拍着桌子,催促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快去!”
小厮不敢怠慢一溜烟跑了出去。贾赦瘫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大管家小心道:“老爷要不要去看看?”一语惊醒贾赦,贾赦跳起来,“快走快走。”待贾赦赶到时,贾瑚已经转醒,此时让张夫人按在榻上休息,脸上惨白,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呆呆滞滞,贾赦进来也没瞧见。张夫人一旁坐着,手里捏着个帕子自己暗暗抹泪。屋子里的下人脸上都有了悲戚之色。
贾赦见贾瑚醒了,倒是稍稍放了点心,三步并两步走到榻前。贾瑚见到贾赦前来,忙挣扎着要起身,贾赦拍了拍其肩膀,让其坐下不必起来。正想问个缘由,便听见贾瑚哭诉道:“老爷,先生彭夫子殁了。”
贾赦心里咯噔一下子,本来今日遇见方中正就提起此事,本来听闻彭泺染病,心里还琢磨着要如何告诉贾瑚,结果转眼就接到了死讯,自己这儿子自幼就跟着彭泺求学,感情甚深,丝毫不逊于父子之情。如今忽然惊闻噩耗,一时间难以接受甚是正常,瞧贾瑚这样子,醒过来了也要好生调养些时日。年纪轻轻一时闭气昏厥还吐了血,可是不敢耽误了。
贾赦拍拍贾瑚肩头道:“没想到竟是如此噩耗,想起昔日彭夫子是何等率性洒脱之人,你且也暂莫要太过悲伤,好生吊孝一番,才不辜负彭先生昔日教导你一番。“贾赦也不敢很劝,毕竟自己听闻此事也是心里很是难过,一旁的张夫人也陪着抹眼泪。两人又说了些宽慰的话,此时请的大夫也到了,自然又是一番忙乱不提。待大夫开了方子,贾母等处也都遣了人来问情况,又勾得贾瑚哭了一场。
此处暂且按下不表,贾赦晚上一人在书房便是坐立不安,心头焦躁不行,也不知今年府里犯了什么太岁,怎么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贾政的事正悬心,又遇上这事,压得让人都喘不过气来。再往远一点看,还有两桩皇亲未办呢。贾赦想的脑仁都疼了。
夜深张夫人来寻贾赦,见其依旧愁眉不展,虽然自己也犯愁,但仍好言宽慰劝解,自己从贾瑚那边刚回来,现在瞧着应该比之前好了些,人虽然悲痛,但是还跟张夫人说让贾赦不用太过在意自己,如今还是先将叔叔找回来是正事。贾赦听了心里倒是微微松快了些,想了想,还是决定明日去找王子腾打探打探,说不定还能有些线索。
贾府众人心事重重,这边绑匪邢煌也是直犯愁,晚上在客栈里直转圈,琢磨着信如何送进贾府去。越想越是发愁,在床上想的睡不着觉,索性便在地上溜达,就这么床上躺会儿,屋里溜达一会儿,折腾了一整夜也没合眼。愁得不行不行的,但是也没辙,待到天微微犯了鱼肚白,便索性披上衣服出门想辄去了。
邢煌出来的甚早,街面上连个小摊位都没有,街面上行人也是零星的三三两两,邢煌在街面上转了两圈,远远地瞧见一辆驴车,邢煌倒是一喜这车自己是认识的,是给贾府里头送些新鲜瓜果蔬菜的车,这几日,自己已经见过几回,这车一早就来,都是走角门,邢煌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待那辆驴车越走越近,正好跟邢煌打了个对脸,邢煌定了定神冲着赶车的把式便走了过去,哑着嗓子问:“这菜瞧着不错,多钱一筐?”
那赶驴车的把式,将手中小鞭在空中一挥,呵斥道:“你也是个不长眼的,这菜是给贾府里头送的,给公子小姐老爷太太的,哪里轮的上你这等人来买!”说完,将小鞭子一挥,将邢煌赶到一旁。邢煌毕竟也是当过兵的,伸手也快,这车打身边过的时候,从怀里将信一取,往菜筐上一搁,顺手摸了个果子往上一压。这信便留在车上了。本来这车后面还坐着个人,许是因为出来的太早,此时正靠着菜筐睡得正香呢。邢煌的举动自然是没看见。邢煌搁了信,快走几步钻进一条背街小巷里去了,自己暗暗地盯着那辆送菜的驴车在贾府的角门停了下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