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也是一惊,全都朝着门口看去,只见正午的阳光下逆光走来一个少年郎,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因为有些逆光而看不清脸,但是刘氏和张氏都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狗子!”
林清快步走进堂屋,一撩袍子下摆就是直直跪下:“不孝孙、不孝子林清,给爷奶、爹娘扣头!”
三年未见,林清个子高了,面容俊挺了、浑身上下的气势也再不同以往,而家中父母这三年却是显而易见地老了,之前张氏头发还算黑亮,只是稍微参杂着些银丝,可是如今却是一眼就能看到那些白发;林老汉和刘氏更是因为大房的事情几天几夜没睡到一个安稳觉,老人最经不起折腾,眼看着就枯瘦了一圈。
刘氏性格刚强,就算刚刚在斥责林大牛、戴氏的时候,都是疾言厉色,丝毫不让,此刻眼里却是蓄满了泪水,立马将林清扶了起来:“乖孙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氏和林三牛也想围上去,但是此刻也知道不是时候,只能走近一些眼巴巴地看着;林二牛和李氏知道林东阳这次不能跟着回来,要再过几个月才回乡,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林清,转眼间刚刚还是家中事件中心的戴娇娘和林大牛立刻就被遗忘在了角落。
王氏心里冷笑了一声,带着林大娃、林三娃和两个媳妇一起朝着林清走去,心里早就盼着林清早点回来,能压一压戴氏这个狐媚子,也让林大牛这个做大伯的醒醒神,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还敢在外面搞三搞四的!
王氏作为林家的长媳,是当年刘氏亲自选的媳妇,为人本分老实但是内里也是个明白人。这几年一直帮着刘氏管家,家里二房、三方的子侄有出息了也是不嫉不妒,让林大娃和林三娃兄弟两个继续做着驴车买卖的生意,管束好两个媳妇。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农家能有这样明事理的长媳,已经可以算可圈可点了。
之前林清和林东阳出去的两年里,虽然偶有家书传来,但也只是报个平安,很少提及钱财的事情。也就是在最近一年里连续三四封信件里都夹了一二百两的银票过来,说是兄弟两个在外头做了点小生意赚到的,信里也没细说,却也让整个林家上下都着实高兴了一回。
原本根本没有想到这兄弟两个出去还能带钱回来,结果倒好,三年还没过去,把当时带出去的本都还了回来!
原本因着林清考中了秀才,家中就是免了税赋,林大娃林三娃整日里出去跑生意又是一个大进项,又加上林清和林东阳给的“巨款”,渐渐地林老汉家的日子都算的上村里头头一份的了!
人说财帛动人心,眼看着林老汉家起来了,这有些人红眼病也犯了起来,心思也活络了。村里有个外来户叫吴癞子,平日里最是喜欢到处赌博喝酒、到镇上跟着一些地痞流氓收保护费。因着在镇上的时日多,村里也没人搭理他,平时和林老汉家也没有什么交集。可就是因为林家这几年的大动作,又是建房又是买了两辆驴车,家里还出了个小秀才,吴癞子就瞄上了林老汉家。
原本吴癞子想要下手的对象是林三牛,毕竟在吴癞子看来林三牛是秀才的爹,手头的好处肯定比别人多,拿捏住了小秀才他爹,那以后这小秀才自己也能吃的住。虽然有个秀才功名能镇得住村里人,可是吴癞子却不放在眼里,他道上混了那么久,就是在县衙也有路子。至于能不能考上举人,同和镇十几年都没有再出过一个举人,想考上啊,比登天还难!
只是林三牛一心数着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又加上之前听女婿张立学说过,以后自家儿子可是想入朝为官的,做官最重名声,家眷亲人万万不可拖后腿,所以就算吴癞子百般施计,对方不上钩却也奈何不得。
林三牛拿不下,吴癞子又盯上了林家大房,原本以为也是个难啃的骨头,谁知道他之前的老相好戴娇娘略施小计,就把人给哄住了,不住地将林家的好东西往戴娇娘那边搬,这几个月可是吴癞子和戴娇娘活的最惬意的日子。
林大牛出身农家,家里头又是乡下媳妇,老实本分,哪里见识过戴娇娘这样的风尘女子,虽然徐娘半老,但是生的皮娇肉嫩,又花样百出,嘴巴又甜事事妥帖周全,直哄得林大牛晕头转向,一颗心全都扑在了戴娇娘身上。可是等把自己身上的积蓄都花完了,戴娇娘又说怀了身子要吃东西补补,林大牛便铤而走险,趁着家里人都出去做活的功夫,偷了刘氏藏银钱的匣子,一下子拿了五十两给了戴娇娘,想着有这银子可以顺利让戴娇娘把孩子生下,也能养个几年,同时也是想家里外面两头瞒,谁也不要闹。
可就是这五十两,当即就把戴娇娘给惊呆了!原本她和吴癞子想着哄骗这林大牛一些时日,见榨不出油水了就不再理会。谁知道林家家底竟然这么厚,直接就起了别的心思,短短几日就和吴癞子挥霍光了银子,然后又说自己肚子疼,吃的安胎药将银子吃完了,必须再拿五十两买些银耳人参补身子。
原本林大牛偷了五十两后,心里就每天忐忑着,虽然知道刘氏的习惯,只有到用大钱的时候才会去数银子,可是也非常害怕被发现。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没想到戴娇娘这边又提了要求,看着戴娇娘脸色苍白,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心里一狠,再度想故技重施,却被回屋想要换衣服的林老汉当场碰到,这才闹的全家都知道了这事!
这戴娇娘也是个人物,几天没等到林大牛来送银子,心里就知道这事应该是被捅出来了。和吴癞子一商量,就直接闹上门来,想让林大牛娶自己做平妻。这也就是刚刚林清看到的那一幕了。
林清顺着刘氏的力道站了起来,握了握刘氏的手,然后才一步步地走到了戴娇娘面前。
戴娇娘平日里没少听林大牛说过家里最出息的那个秀才侄子,但是心里也不以为然。当年她戴娇娘也是陪过不少所谓的读书人的,那些个童生秀才什么的,嘴上说的道貌岸然,脱了裤子上床还不是一样猴急。只是今日初见,却让戴娇娘心里不由得一颤。
林家其他人她都看过了,也摸清楚了底细,都是些老实人,只是这传闻中听话乖顺的小秀才,此时明明含笑看着她,但是那目光却冷得像块冰,一步步走过来时就像踏在她心尖上一样,纵然这秀才长得俊秀,但是戴娇娘心里却明白,这林秀才不是个简单能糊弄过去的人物!
林大牛看到戴娇娘面对林清有些瑟缩的样子,连忙拦在了林清面前,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堪之色:“清儿,大伯知道这事大伯做的不对,但是娇娘她现在怀有身孕,不管怎么说,也得把孩子生下来吧?”
王氏看到林大牛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护着戴氏,终于丢下了她最后的坚持,忍不住厉声道:“林大牛!我们夫妻几十年,我给你生了两儿两女,如今你都是有孙子的了人,居然还在外面搞破鞋!清儿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先护上了!你也不想想,你送出去的钱到底是谁的银子?!你要是没银子,这下贱货能看得上你?!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真是不知羞!”
王氏显然已经是忍无可忍了,一向在家中说话都不高声大气的王氏,此刻却是面颊涨的通红,对着林大牛喊得声嘶力竭!王氏原本以为林大牛只是一时间被那戴氏迷了心智,可是如今就连林清也被他拦着,生怕伤着了戴娇娘,婆婆已经放出狠话坚决不让戴氏进门,他还百般护着!这样的举动彻彻底底寒了王氏的心。
林清站在林大牛面前停住了脚步,打量了一番戴氏,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大伯,我们林家只是一个小小农家,但是也是清白人家。这戴氏既然说怀上我们林家的孩子了,如果确实是我们林家的孩子,那自然是要生下来。可是若不是林家的孩子呢?”
林清这句话问的林大牛张口结舌,也有些恼羞成怒:“这孩子,当,当然是我们林家的!”
这个疑问当时刘氏也问过林大牛,只是戴娇娘和他说过,自从跟了他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外人,并且还和他赌咒发誓。古人最重誓言,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戴娇娘发了那般狠的誓言,也由不得林大牛不信。况且每次林大牛过去,戴娇娘那边都是院门紧闭,确实再没有别人来过,再加上那郎中说了怀孕的时间,正好也和他们行房事的时间对的上,林大牛也是认定了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都说老来子,老来子,林大牛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突然知道自己又有了一个儿子,就愈发掏心掏肺地对待戴娇娘了。
“大伯莫急,这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此次侄儿在江南遇到一位能人异士,告诉侄儿一个方子,可测对方是否与你有亲缘。若戴氏真的怀了我们林家的孩子,自然算是有亲缘了。”林清不急不缓地说道。
刘氏心下一喜,正要让林清详细说来,却听到林家院门口传来热闹的鞭炮声和拍门声,并且不断有人高喊道:“恭贺林清林老爷为丁丑科乡试魁首,高中解元!恭贺林清林老爷为丁丑科乡试魁首,高中解元!”
林清?解元!
堂屋中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林清,一时间屋里全部被消了音,就连戴娇娘都止住了哭泣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把她捆到拆房去,拿布头堵住她的嘴!”林老汉当先一人醒过神来,二话不说就让林二牛和林三牛把戴氏捆起来,以防她再闹事。
虽然家中一直是刘氏当家,但是林老汉却是说话最有分量的,此刻一旦发话,林二牛和林三牛对视一眼,立即就上前动手。
林大牛还想拦,却被林老汉一个巴掌甩了过去:“糊涂!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现在就给我收拾好去开门!再慢一步,我就把你也扔到拆房里去!”
林大牛多少年都没有被林老汉打过了,一下子都有些蒙了,戴娇娘还想嚎,却被王氏眼疾手快地拿抹布堵了嘴,林三牛也是马上从门后扯出麻绳,和林二牛合力把人捆了个结实,像过年抬母猪一样抬到了柴房里。
林清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家人如狂风扫落叶般处理好一切,刘氏张氏抹干脸上的泪,笑意盈盈地就簇拥着林清一起去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