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沈睿睁开眼,下意识的收拢怀抱,那小女人果然睡得一塌糊涂。
余薇这段时日越来越倦怠,又懒又倦,很多时间都是起不来的,跟个睡不够的猫儿一样,沈睿疼她疼的过分,她怎么折腾都随她,抬手把她的被子整理好,结果这小女人翻身就压过来。
把她收拾好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了,沈睿站在镜子前打领带的时候,能从镜子里看到那个小女人蜷缩起来的模样,沈睿看的心里一阵暖,总觉得家里有这么一个小东西等着还挺不错,出门的时候,还没忘给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家里的门被关上,余薇“哼哼”了两声,抱着被子又睡过去。
不过,公司的事情就不是很顺利了。
沈睿到公司的时候,气氛僵硬得要命,前脚刚下了电梯,就看见不远处员工区大厅里的一场闹剧。
于罗兰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往苏婉儿的脸上摔过去,苏婉儿一躲,那文件就砸在苏婉儿的胸前,稀里哗啦散了一地,四周的职员都看的倒吸一口冷气。
“苏婉儿,你就是故意看我笑话的是不是?你拿这份文件来羞辱我吗?于家分明没有那些建筑材料,你还要我们往suy送?”
尖锐的声音,砸在整个大厅里。
于罗兰脸色有些狰狞----早年于家是做建筑工程起家的,但是于家的建筑材料一般都是从孟家进,自从于罗兰和孟偿的婚事吹了,这些东西孟家就没有送过了。
于父去世之后,于罗兰对建筑哪一方面也不是很懂,一个合作伙伴都没有。也一个活儿都没接到过,上一次萧流风说帮于罗兰签下来一个大合同,还是走的suy的路,于罗兰又高兴又心酸,却又迫于生计无可奈何。
因为是经过萧流风的手,所以于罗兰并不是很怀疑,高高兴兴的就签了,以为自己能把于家从泥潭里拽出来。
但是没想到,后来这合同是从苏婉儿的手里批下来的,原本的一个“大合同”,现在反而成了于罗兰的一个大难题。
“于小姐误会了。”苏婉儿依旧淡漠,只是目光看过来带了几分冷光:“合同都是双方经过衡量才会签下来的。于小姐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没有管,反而现在跑上来胡搅蛮缠?”
于罗兰喉咙一滞,她确实毫无理由----胡搅蛮缠了这么多年,总觉得别人都要娇惯她,现在亲手来做这些事,几乎被对方砸的毫无还手之力。
“还有,合同上的规定日期快到了,于小姐最好还是早做准备,省的到时候再发生什么意外,就算萧经理是我们suy的得力干将,我还是suy的股东呢。”
苏婉儿不咸不淡的笑了一声,看着依旧平淡,可眉眼间那股傲气却很逼人。
萧流风此刻才匆匆跑来,他刚抽身,从楼下一路跑上来,气儿都喘不匀,跑到两人间,下意识的挡在于罗兰面前:“苏总抱歉,抱歉。”
于罗兰眼眶都跟着红了,咬着牙没说话,不知道谁看见了门口走来的沈睿,一时都散了,旁边站着的总裁秘书冲着沈睿尴尬的笑笑,然后迎上来:“沈总。”
“会议开完了吗?”
沈睿从几人前掠过。没有丝毫停顿。
秘书点头,低声和沈睿说什么话,身后就传来萧流风低沉的嗓音,似乎是在哄于罗兰跟苏婉儿道歉,结果几句话没说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碰撞声!
彼时,沈睿正走到门口,抬手去开办公室的门,下意识的回头,正看到于罗兰将一个同事的多肉花盆砸在苏婉儿身边的场景,苏婉儿惊悚的刚躲开,脚下高跟鞋却狠狠一滑!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苏婉儿尖叫着大口呼吸倒在地上的时候,显得有些做作。
于罗兰红着眼眶推开身边一脸焦急的萧流风转身跑开,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分外清晰,萧流风追了两步,又跺脚咬牙冲回来,去抚苏婉儿。
“苏总?苏总?”
萧流风半蹲到苏婉儿身边,抬手去轻轻地推她,四周都是看热闹的同事,沈睿身后的总裁秘书都跟着伸长脖子看。
“要不要过去看?”
沈睿淡淡的扭头看过来。
秘书一个机灵,摇头。
沈睿回过头,推门而入,总裁秘书进门的时候还有些不甘心的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萧流风似乎拿出手机在拨打电话了。
门关上,就是两个世界了,外面乱成一团,办公室里还是一阵冷意。
沈睿处理公务要不了多久,最近suy没有很忙的事情,都要到年底了,所有的项目指标都是超额完成,他并不是很担心。
但是,总有让他觉得乱的人。
“沈总。”秘书在旁边压低了声音:“最近公司走了很多老人,也来了很多新人,工作交接有点不稳定,而且,很多得力的人都走了,有的人是被挖的,有的人是被----”
被打压的。
秘书没说,但剩下的事儿沈睿就了解了。
垂眸,沈睿点了点头,敲了敲桌面:“人员调动你自己安排,来的新人,不要放到重要岗位上。”
秘书还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很乱的动静。
沈睿蹙眉,挥了挥手,秘书就下去了,才一出门就看到几个人匆匆离开,随便拉这个人问了一句:“怎么了?”
“是苏总。”
职员压低了声线:“刚才一下子晕过去了。”
秘书诧异的跟了一句:“怎么晕过去了?”
“谁知道呢。”职员笑了:“不过看刚才那样子可真解气,于罗兰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多嚣张一个人啊,现在也被打压的抬不起头。”
“倒是可惜萧流风了,看上谁不好。”旁边有人插了一句。
办公室里又忙起来,刚才那么紧张的一幕,很快就被人们淡忘。
但总有人会跟着一起忙起来。
办公室里,电话声响起,急促的打乱人的思路。
沈睿抬手放下文件,右手揉了揉眉间,接过电话。那边的人声就炸起来了:“沈睿,苏婉儿现在在医院抢救呢!”
“恩。”
“你“恩”是什么意思?医生说很危险!”
沈睿终于放下右手的笔:“二婶?”
电话那边的人被叫的猝不及防,声音还没压下来,拔高的回了一句:“怎么了?”
“她在抢救,和我有什么关系?”
电话两边都是一阵冷,二婶显然被沈睿的冷漠打的说不出话,想要回一句“她是你未婚妻”,结果又生生憋回去,到最后咬牙说了一句:“医生说马上要进行心脏手术了!没有两天了!”
“我知道了。”
沈睿回了一句,安静的等那边挂断,结果就听见二婶的什么话,他静静地听了两句。那边的人“哎呀”一声,似乎意识到电话没被挂断,又匆忙挂断。
整个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沈睿垂眸看着眼前的文件,看了两眼,又拿起手机,播了一个号。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
“喂?”
接通的人声线沙哑,浑身都带着宿醉的气息,隔着一通电话显然还没明白什么事儿,沈睿耐心的等了两秒,丢下几个字:“今天把人送过去。”
“嘟嘟”的电话声显得有些薄凉,赵炎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头脑都跟着抽抽的疼,四周是昏暗的房间,老宅里带着独特的潮湿和冰冷的气息,可偏生身边还是暖的,等等,暖的?
赵炎一个哆嗦,手机都甩飞了,一抬手扬起被子,就看到一个小人儿裸着紧紧蜷缩在身边!
“叔叔?”
对方显然还没睡着,被赵炎的动作吓了一跳,明显很怕。但还是缠过来。
赵炎后怕而又无奈的闭上眼----昨晚真是喝大了。
那小人儿不说话,咬着嘴唇看他,见赵炎闭眼,怕了很久,才哼哼了一句:“叔叔,是要把我送走了吗?”
赵炎没说话,盯着她后背,昨晚他喝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这儿来的,手也重的很,这丫头身上都是青紫,他回想起来。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味道。
很青涩。
“收拾好自己。”
抬手把被扔到她身上,赵炎去拿衣服,刚起身,冷不丁被那小人儿伸过来一只手,拽住他的小指,她手掌浸了汗,很湿很凉。
“叔叔,我会死吗?”
黑暗中,小人儿昂着脸问了一句。
赵炎僵持了半天,最终抽回手,丢下了一句“不会”。
那小人儿就没动了,很乖的裹着被子去拿衣服。
赵炎穿好衣服就推门而出了。没想到一推门,就看到门口或站或坐两个保镖,显然等了很久,但是连个烟头都看不到。
“赵医生,我们接人。”
保镖起身,目光微垂着----他们都能猜到屋子里面是个什么场景,但是没人开口说这个话,被沈睿收拾过一遍之后,他们连那点儿胆子都给磨没了。
赵炎点头,坐到一边儿去抽烟,眼眸里明明灭灭看不出神色,不一会儿那小丫头就出来了,一出来就不安的看向赵炎,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反而是被保镖拉扯走了。
出门的时候,小丫头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叔叔”,也没等叫第二声就被人带走了,老宅的门“啪”一声关上。
赵炎把抽了一半儿的烟蒂灭了,突然笑了一声,骂了一句“畜生”。
医院六楼,安静的连人走过的声儿都听不见。
病房窗明几净,护士小心地叮嘱几句,又关上门。
苏婉儿一个人在病房里躺着,听着点滴“滴答”“滴答”的落下来。走廊里还有沈家二婶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动静。
过了片刻,沈二婶进来,有些歉意的冲苏婉儿笑:“婉儿,沈睿那边儿忙着呢。”
苏婉儿笑了一下:“本来也不该麻烦他。”
沈二婶一时说不出来什么话,到最后只是赔笑脸,苏婉儿倒是很给她面子,问了一句“您有事”,沈二婶找了理由就走了。
等人走了,苏婉儿才闭上眼,又倒回去。
沈二婶是个势力的,又小家子气,家族比苏家都小。当初攀上沈二叔还是因为未婚先孕,本来想接着沈家和苏家的联姻,和苏家打好关系,在苏婉儿面前刷点好感,但是婚事毁了,现在沈二婶再做什么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估计以后也不会来看她了吧?
苏婉儿想着,忍不住翻了个身,手上一痛才发现滚了针,痛的苏婉儿一个机灵抬手自己把针拔了,前两秒苏婉儿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儿,等针尖握在手里,她愣了一下。才扭过头:“护士?护士!”
叫了半天,护士没进来,苏婉儿自己踩着拖鞋出了门,才发现走廊门口一阵安静,连风拂过的声音都很清晰。
没由来的心里一阵憋屈,心里某个地方一直在叫嚣,以往她对这些心里突然窜出来的无理想法还有几分自制力的,可现在她浑身病魔缠身,意志力都跟着被纠缠的倦了,只想赶紧找到那个人,赶紧扑进她怀里----
苏婉儿自己走了两步,见没人,竟然生生踩着医院薄薄的拖鞋下了楼。
她身上只有一件医院的病服,乍一走到冷风里,脸都是白的,偏生a市冬季多雨,她自个儿一路从医院电梯下去,一张惨白而楚楚可怜的脸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等下了楼,果不其然碰到医院门口等着的司机。
“苏小姐!”
司机吓了一大跳,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要打电话:“您怎么这样下来了?用不用我----”
“不用。”苏婉儿自己开门上车:“送我去个地方。”
虽然病着,可苏婉儿眉眼间的凌厉却不容小觑,她平日没有做派,对谁都温润大方,只是在外人眼里看的。真要比起手段,也丝毫不逊色与那些征战职场的女强人,更何况是现在心神不定的时候。
司机收了手机不敢说话,一路踩着油门到了苏婉儿说得地方,看苏婉儿下车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在她推门而出的时候说了一嘴:“小姐的病还没好,老爷很担心。”
苏婉儿笑了一声:“那你就告诉他,我晚些自己会回去的。”
送了自家大小姐来了一个陌生地方,司机心里难免七上八下,更何况是在余薇身体虚弱随时都能背过气儿去的时候,又怕苏婉儿不准自己把这事儿告诉老爷,这司机可是憋了一路了,听到这话才松了一口气,等他拿起手机打电话的时候,苏婉儿已经进了楼没影子了。
脚下是硬硬的台阶,薄薄的白色拖鞋被她踩的沾染上了灰尘和污渍,苏婉儿只觉得抬起腿来都酸涩的要命,咬着牙一路上了楼,里面还没人,门是关的。
出来匆忙,她连钥匙都没带----那钥匙还是她偷偷找开锁匠配的,她那个时候还很害怕沈命换锁,所以刻意跟开锁匠学了两手,幸好后来这锁也没有换,她一直都没用武之地。
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苏婉儿一咬牙,从耳朵上摘下来一个耳扣,在手里折腾了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小银针的样子----这是她刻意找人打造的,为此还打了一个耳洞。
就是为了随时随地,能打开那个人的房间门,哪怕就进去偷摸看一眼,闻一闻他的味道也好。
门“咔嚓”一开,苏婉儿的心落了地,进门的时候还带了一点儿偷腥的笑,也就没带上门。小心地踩着脚步往里走。
屋里都是乱糟糟的,苏婉儿看着就忍不住笑----沈命这人自小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在外面永远光鲜亮丽衣着得体,可是一回了家,就是各种糟践人的样子,乱的一塌糊涂。
习惯性的往里屋一走,苏婉儿顺势推开沈命的书房,唯独书房里干干净净,满满的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一时之间,苏婉儿被迷的神魂颠倒,有些痴迷的走到他的书桌前,抬手去拿他看过的书,结果一拿起来那本书,就从里面掉下来一张照片。
照片是白面冲上的,上面勾勒了一个女人脸,从侧面看,好像很像是苏婉儿,她先入为主,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
苏婉儿的心莫名其妙的开始加快,她抬手拿起那张照片,想,这人儿是什么时候拍的呢?为什么会拍?那他每天拒绝自己的那副冷脸----
一时间她整个人儿都要被这个心思给暖炸了,下意识的把照片紧紧地捏在手里,一个翻转,想看是抓拍自己什么时候得样子。
结果,照片一翻过来,上面确实是一个女人的模样,但是,这个人,不是苏婉儿。
一时间苏婉儿整个人都要站立不住了,指甲狠狠地掐着那个照片,惨白的嘴唇都被她咬出血来,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余薇!”
那照片上,居然是余薇!
照片上的余薇显然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眼睛里还含着泪花,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自己走在公司的走廊上,拍的人是抓拍,余薇的身影还有点模糊。
但是,但是,但是为什么是余薇?!
苏婉儿一时觉得天塌地陷,一把将书“啪嗒”一声扔在地上,开始翻沈命的桌子,书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被翻了一地,从桌子上的文件,到桌子里面的小文件档案,到最后她翻到了一个盒子。
盒子是一个普通的木盒子,上面好像有一个小机关。大概是要仔细琢磨才能打开的,但是苏婉儿此刻没有那个耐心了,眼眸都跟着发红,咬着牙去硬生生掰,结果掰了两下都没掰开。
苏婉儿一下子跳起来,“啊”的叫了一声,狠狠地把手里的盒子摔向了地面!
这一下,摔的那盒子都从地上“嘭”的一下子反弹起来,摔的七零八落,盒子里面有很多东西噼里啪啦的往外掉,苏婉儿看了一眼,“嘭”的一下跪倒了地上。
里面都是照片。
一张一张的照片砸在地上,上面是一个女人千娇百媚的脸蛋儿,有的在哭有的在笑,甚至还有的照片,明显是偷拍,从房间外的偷拍。
沈命竟然,请人去偷拍余薇?
是找别人去偷拍,还是自己在偷拍?然后洗出来每天拿在手里看?
苏婉儿只觉得自己眼前都是层层叠叠的光,晃的她整个人都要倒在地上了,拼命拿着那张照片使劲儿的捏在手心里,不敢相信,在某一刻,突然尖叫了一声,抬手就去撕!
照片的边缘很锋利,很尖锐,有的刺破了苏婉儿的手心,但是她不觉得痛,只觉得胸口处的心脏“砰砰”的跳,像是要砸在她的胸腔里一样,震的她整个人浑身发麻。
“沈命,沈命?沈命!”
苏婉儿捏着那些照片,突然开始大声喊起来,使劲儿的翻着照片,想要把那些照片都撕掉,结果冷不丁的,就看到一张照片上面写着的字。
“你的生命,永远比别人的更重要”。
命?谁的命?
她的命,比我的,更重要吗?
苏婉儿眼前一黑,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心脏都停止跳动了,整个人直接就砸在了地板上。
安静的书房里,有薄凉的日光打下来,穿着病号服的小女人脸色发白的倒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张女人的照片。
女人的照片笑的很温柔,手里提着一些菜,像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如同每一个回家做饭的妻子一样,可是那种笑容,却刺痛了人的眼。
司机在楼下被臭骂了一顿,一脸苍白的上了楼,骂了一句“妈的什么老板”,正好走到一扇没关的门前。
司机有点不安,抬脚走进去,一步一步,发现这里乱的要命,随手推开书房的门的时候,却看到了让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苏小姐!”
惊呼声,拉扯声。医院的救护车的声音,车轮子摩擦在地面的声音,还有护士的尖叫声,四周似乎有很多很多声音,在耳边一点一点灌输进来,好像要钻进她的心里一样。
苏婉儿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躺在担架上,勉强叫了一声“沈命”,可她的手里还握着一张照片。
她的指甲几乎要将那张照片刺穿了,旁边有护士的尖叫:“心脏停了,停了!”
她要死了吗?
不行,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沈命,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