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实在是太过诱惑,事关生死,怎不让萧容动心。他寻思着,赵无忧既然都生出了孩子,就说明跟着蝴蝶蛊已经可以任由赵无忧支配。
男人属阳,女人属阴,所以蝴蝶蛊得存在女子之身才不会被人体吸收掉。如果到了男子的身上,这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好东西就再也存不下去了,只能止于此。
萧容可不管这宝贝能不能留下来,他要的是治好自己身上的蛊伤,这伤伴随了他半辈子,实在是折磨得厉害。如果不是这伤碍手碍脚的,他早就成了这大邺之主。
他想着现在,终于可以彻底解决了。
伤,仍是隐隐作痛。
“慕容啊慕容,你临死前摆了本王一道,若这赵无忧真的是你的女儿,那本王也得好好摆你一道。你跟扎木托不是恩爱有加吗?那就看看你们的福分有多长。”萧容瞧着窗外的雨,眸光狠戾,“当年让你随我一道,你死活不肯,如今这赵无忧也是一样的,这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像你了。”
想起那个倔强的女子,宁可死了也不肯从他,心里头还真是憋闷得厉害,怨恨得厉害。
怨恨了十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有报复的机会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他突然有些明白简衍的做法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简衍这是要让赵无忧生不如死,尝一尝这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滋味。
生离死别,肝肠寸断。
外头的雨,下得可真大啊!
直到第二天早上,雨停日出,然春日的清晨仍是透着丝丝寒意。
赵无忧换上官服,此刻已经站在了金銮殿内,皇帝今日要上朝,毕竟这蛮夷退了,皇帝也是高兴的。所以文武百官都心里头盘算着,估计是要对赵无忧大行褒奖。
想赵无忧这年纪轻轻的礼部尚书,如今已做了一品大员,也不知皇帝还能赏什么?加官进爵自然不在话下,这其他的嘛……
赵无忧低低的咳嗽着,这奏本已经藏在了袖子里,只等着皇帝陈述完毕,官员们上奏结束,她再来闹一场便是。
昨天夜里的沈言倒也格外抓紧,连夜审讯,直接就把口供给拿到了。那副将虽然是个硬骨头,可终究将军心中有柔情。东厂惯来不择手段,是以把这家人往副将跟前一松,刀架在一老一少的脖子上,自然也就吐得干干净净。
深吸一口气,赵无忧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赵嵩。
赵嵩的脸色很难看,显然这几日他的身子有些吃不消。这噩梦缠身的,也够他受的,毕竟是上了年纪,再硬朗的身子也及不上年轻人。
人呢,不服老不行。
不过奇怪的是,萧容没来。
想来也是,皇帝都临朝了,这摄政王自然没有了摄政的必要,是该有多远滚多远的。可赵无忧心里也担心这萧容不来上朝,不定要做什么大事惹什么祸。但愿素兮他们能制得住,别到时候真当惹出什么乱子。
该布置的,她都已经布置了。唯独有一样是她真的疏忽大意了,真当是抵死都没想到。
萧容没来,文武百官参奏萧容弹劾萧容便也大了胆子。赵无忧细细的听着,她早就跟这些人通过气,如今就等着罗列罪名,最后由自己总结陈词。
实际上,萧容也没闲着。
还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如今才知道功亏一篑,换做是谁都得咬牙切齿。这蛮夷大军的安然离去,更坚定了萧容剑走偏锋的心思。
要正面对付赵无忧已经是不太可能了,所以……得从软肋下手。
“王爷!”胡青行了礼,“所有的军士都一去不归,卑职去了那儿什么都没找到。但是附近还是有打斗过的痕迹,显然是被人处理过了。王爷,这赵无忧有如此本事,恐怕……”
“恐怕这勤王大军就在外头等着本王。”萧容冷了眉目,“到时候将本王一举擒获,然后格杀勿论。赵无忧不愧是赵无忧,这般快准狠才是她赵无忧做得出来的。”
胡青有些紧张,“王爷既然知道,那咱们是否该采取行动。今儿皇上临朝,显然是想对付王爷您。若是咱们坐以待毙,恐怕不多时,便有大军临门要将王爷生擒。”
“想抓本王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萧容冷了眉目,轻轻拂过自己胸口上的伤,“你马上前往军营,调动兵力,静候本王的消息。”
“王爷这是……”胡青一怔。
萧容眯起危险的眸子,“有句话说得好,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既然天下太平了,那本王就算是谋朝篡位又如何?没有了外患,就该好好处理这内部事情。赵无忧不是想铲除本王吗?那本王就看看,到底是谁的兵练得好。”
“是!”胡青颔首,疾步离开。
萧容敛眸,缓步走出了摄政王府。
赵无忧,你可知这千军万马抵不上一声婴啼?战鼓擂起又怎样?你还是输!输在多情,输在痴情。
能让赵无忧拼死也要生下这孩子,可想而知这孩子何其重要,赵无忧对那男子是怎样的痴心不悔。有了这一层关系,萧容便觉得已然胜券在握。
蝶园内外都是影卫暗卫,旁人是断然不可能进去的。但是萧容不一样,他是鬼宫弟子,这武功造诣连温故都不是他对手,是以他悄悄潜入的时候,委实没人能发觉。
这是萧容第一次知道京城里头还有这么个地方,僻静幽雅,无人能扰。环境不错,亭台水榭设计,透着几分难言的幽静。
大概是主人喜静,所以这里的格调都极尽暗色。
院子里果然有孩子的声音,不过听上去不像是一个孩子,此起彼伏,约莫有两三个吧!他的脚程极快,一阵风似的就到了屋子外头。
屋子里头,温故瞧了一眼乳母,“如何?”
“是尿了。”乳母含笑换下尿片,“你们看着点,我把尿布拿出去洗一洗晾晒,免得到时候发霉发臭,对孩子不太好。”
温故点点头,瞧了一眼怀中的外孙女,欣喜的笑了笑,“思睿真乖。”
刚出生的孩子,看上去都差不多,但也有例外的。
比如说父母的长相极好,是故这孩子生下来便印证了父母极好的遗传基因。所以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还是有些区别的。
“天边也很乖。”小桑榆笑着说,“伯伯,为什么她叫天边呢?”
温故轻叹一声,“许是觉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吧!”
“也不知这天边的父母是谁,当爹娘的怎么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呢?好在咱们这儿乳母都是现成的,否则真当要饿死了。”小桑榆撇撇嘴,“真够狠心的。”
哄了一会孩子,温故把睡着的穆思睿放在了小床上,“桑榆,我出去一会。你守在这儿,若是孩子哭了就喊一声。屋子里人太多,呼吸混杂,空气不太好。”
“恩!”小桑榆点点头,“伯伯只管放心便是,我在这里看着,我喜欢和思睿、天边在一起。来日我还得教她们习文写字呢!”
“真乖!”温故替两个孩子掖好被角,“开一扇窗透着气,也别让她们吹着风,容易着凉。”
小桑榆笑得极好,“伯伯放心,桑榆省得。”
温故轻手轻脚的出门,素兮说赵无忧这两日头疼得厉害,他寻思着给赵无忧重新配药。这一直头疼难免要疼出问题来,还是得早早的诊治为好。
眼见着温故厉害,小桑榆轻轻的捏着小思睿的手,那稚嫩的小手格外的嫩滑,握在掌心里就那么一点点,实在是太可爱了。瞧瞧这长睫毛,这小鼻子小嘴巴,浑身白嫩得跟个瓷娃娃一般,真是越看越喜欢。
小桑榆深吸一口气,“小思睿要快快长大,如此才能帮大哥哥的忙。等你长大一点,我带你去放风筝。恩……按理说你该称我一声小姨!”
说到这儿,小桑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觉得还是慢顺口的,“小姨早就做好了风筝,到时候带着你和天边两个,去城东那块空地上放风筝。我做的风筝是最好看的,我娘在世的时候也是常夸我呢!”
两个孩子睡得极好,小桑榆托腮盯着小思睿,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像大哥哥。
萧容就在外头站着,不过暂时没有动手,因为他发现温故又回来了。约莫是不放心,温故又悄悄的回来了一趟,毕竟是自己的宝贝疙瘩。须知若是孩子要是出点事,那赵无忧不得疯吗?
许是这段时间太过安逸了,这蝶园太过安静,是故所有人都渐渐地忘了要居安思危。还以为谁都不知道这孩子的事情,便有些麻痹大意了。
温故万万没想到,这萧容都赶上门来了。
就在门外站着,只等着温故的转身离去。
瞧着小桑榆瞪大眼睛守着两个孩子,温故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在窗口看了一眼这才吩咐门外的两名影卫,“小心点,别吵着小姐。”
影卫已经习惯了保持安静,当下点头。
温故放心的离开,蝶园里头是很安静的,所有的防卫都布置在围墙内外,为的就是不让这蝶园里的秘密泄露。毕竟早前,这蝶园底下是穆百里父母的衣冠冢所在,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
穆百里也不喜欢园子里有太多的人,是故这习惯便一直保留了下来。
这一次,确定了温故真的已经离开,萧容便没有再迟疑。按照这个时辰推断,赵无忧应该还在朝堂之上,还来不及回来。
不过这孩子本就是赵无忧最大的秘密,就算她知道孩子丢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萧容突然蹿入屋子里的时候,小桑榆当即开口。可她毕竟是个孩子,挣扎的速度压根比不上萧容拧断脖子的速度。
外头有些脚步声,萧容快速将小桑榆放在了地上,然后低眉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两个都是女儿,两个孩子的脖颈后头都没有蝴蝶蛊的印记,这就说明蝴蝶蛊还在赵无忧的身上,她并没有传给自己的女儿。
大概是孩子年纪太小,暂时不适合接受蝴蝶蛊。
仔细分辨一下,两个孩子还是有些区别的,方才小桑榆死死的盯着自己边上的这个孩子,想来这孩子就是赵无忧的女儿。
萧容深吸一口气,细看之下,这孩子的脸型和嘴巴,还是跟赵无忧有些相似的,不过这眉眼间倒像有些与中原人的相貌不太一样。
眼大窝深,小小年纪便生得一副高而窄的好鼻梁。鼻尖微翘,颧骨略高,下颚较尖。
眯了眯眸子,萧容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孩子。
许是不习惯这生疏的气息,不习惯这僵硬的拥抱,孩子挣扎了一下,还没睁开眼睛就撇了撇嘴。瞧着孩子好像要醒了,萧容当即飞身而出。
艰难的睁开眼,小桑榆的嘴里满是鲜血。颈骨被折断,还剩下一口气。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仅剩的那胳膊,终于扯住了桌布的一角。
几乎是拼劲了全力,桌布落地,案上的杯盏悉数被摔碎,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屋子里的动静,让屋外的影卫当即反应过来,快速夺门而入。
小桑榆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窗户的方向。如果不是萧容当时只顾着看孩子,她根本没有存活的机会。不过现在,她也没机会了。
温故进来的时候,小桑榆已经闭上了眼睛,终是连一句话都没有再留下。
孩子不知所踪,影卫已经去追了。
那一刻,温故觉得如五雷轰顶。小桑榆没了,被生生折断颈骨而死,只不过是离开一会,眨眼间的事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温故发疯似的冲出了蝶园,可偌大的京城,谁知道孩子会在何处呢!温故觉得自己要疯了,满脑子都是:孩子丢了……孩子丢了……
而此刻赵无忧还在朝堂上,皇帝已经下令,褫夺摄政王爵位,并且以大逆罪三,僭越罪十等依法论处。对于萧容这位摄政王,朝廷罗列起来的罪名,几乎有数十条之众,桩桩件件都足以取人性命,王法难饶。
皇帝一纸圣谕,昔日大名鼎鼎的摄政王,从只手遮天变成了丧家之犬,成了天下人人厌弃的罪人。文武百官高呼万岁,这个时候人人都想着皇帝圣明,早前却都当了缩头乌龟,不得不说真是太可笑了。
赵无忧与众人伏跪在地,心里头突然慌得厉害。这事明明都已经有了结论,怎么反倒心里不安了呢?慌,莫名的慌乱。
起身的时候,赵无忧面色微白,扭头看了一眼气色极差的赵嵩。
从始至终,赵嵩只是附和,几乎没有提任何的意见。这朝堂上也只有赵无忧跟皇帝在唱双簧,也不知这赵嵩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
皇帝松了一口气,着三司处置摄政王谋逆之事。没了这威胁,皇帝也能睡得踏实一些,剩下的便是这赵家父子,犹似枕边的刀子,还时时刻刻悬在皇帝的心口上。
臣子的权势太大,难免影响到了皇权。一旦皇权受到限制,皇帝便开始惴惴不安,便想着该如何铲除这些碍眼之人。
古往今来,功高盖主者,大多都没有好下场。
皇帝已经下旨,三司便开始行动,着刑部与皇帝的锦衣亲军去摄政王府抓人。
下朝的时候,赵无忧又觉得头疼了,这风一吹,脑仁就跟针扎似的。她跟在赵嵩的身后,父女两个同是面色青白,左不过一个是病态,一个是倦怠。
“爹有什么要吩咐的吗?”赵无忧问。
赵嵩缓步往前走,脚步有些慢,好像真当有些老态龙钟了,这才多久便成了这样?
“你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为父还能说什么呢?”赵嵩冷笑两声,“今儿朝堂上,你已经出尽了风头,想来过不了多久,为父这丞相的位置都是你的。”
赵无忧行礼,“无忧不敢。”
“皇上已经处置了摄政王,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解除我赵家的权势?”赵嵩意味深长的望着她,“无忧,皇上开始独揽大权,你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为父老了,这天下早晚是你的。”
“爹多虑了!皇上始终是皇上,这天下也不是咱们赵家的,天下是皇上的。”赵无忧细心提醒,“不过爹大可放心,皇上不会做得那么绝。”
至少赵无忧是不必担心皇帝赶尽杀绝的,毕竟她不是赵嵩。在皇帝出事之时,支持皇帝帮着皇帝平叛的是她赵无忧。而赵嵩之所以这般担心,只是因为当初做了这坐山观虎斗之人。
他是担心皇帝秋后算账,把他这丞相给宰了。
赵嵩冷笑两声,拂袖而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概就是他们现在的状况。赵无忧也不屑跟赵嵩过多纠缠,毕竟现在朝堂还不能没有赵嵩稳定朝局,暂时不可乱。
收拾萧容,才是当务之急。
素兮急急忙忙的走来,赵无忧微微凝眉,按理说素兮一惯在殿外等着,这一次怎么没等着自己?却见素兮面色慌张……
赵无忧的心骇然揪起,若不是出了大事,素兮绝不会这般慌张!
“出了什么事?”赵无忧问。
素兮深吸一口气,“公子先做个心理准备,蝶园出事了。”
身子发凉,心下微颤,赵无忧白了一张脸,“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