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妤终究从姬恒口中得知了楚元鹤此番进宫的目的。
得知七公主和宜春郡主出事的消息,又得知她的父亲突然进宫要见她,楚妤心里便生出不好的预感,到底这两件事还是扯在了一起。
楚安行竟然派人去袭击七公主殿下和宜春郡主,假使深究起来,整个平江侯府包括她都会受到牵累,犯下这般大错怎还有脸苟活?!
哪怕是生气,楚妤都异常隐忍,可比平时要更严肃,姬恒能够看得出来。
他不急着说自己怎么看待这次的事情,先问楚妤道,“你打算怎么办?”
听见姬恒问她话,楚妤没有急着回答。
事实上,如果姬恒不准备饶楚安行一命便不会询问她的意见。
楚安行手下的人落到了官府手里,事关七公主与宜春郡主,官府定慎重对待。追查下去,想要查到楚安行身上非但不是难事,更是必然结果。
楚妤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力,凭借三言两语就可以让一件原本性质严重的事情轻轻化解过去。她不想救楚安行不假,却也不希望娘亲和弟弟因为他而受累。
沉默思索了许久,楚妤道,“若不想这件事和整个楚家牵累在一起,必不能让事情查到楚安行的身上,假使这般,七公主殿下和宜春郡主受的委屈又怎么安抚?”
“陛下问我有什么样的打算,许是愿意帮我,可是这个样子,究竟对不起无辜遭难的殿下和郡主。尽管如此,明知如此,但若陛下愿意帮我,我唯有感激不尽。”
“娘亲的性子过于和软,总是被父亲拿捏得厉害,被欺负了不敢反抗,常常以泪洗面。她顾念着我和弟弟,选择忍耐,虽然我以为不必这般,但无法不觉得心疼。”
“若陛下愿意不追究楚家的责任,我希望能借此让父亲同意与娘亲和离。离开了楚家,娘一定可以过得比现在更好。但楚安行犯下的大错,却不能就此轻轻揭过。”
姬恒听楚妤自己已有想法,便鼓励她道,“仔细说一说。”
楚妤看了看他,也真的和姬恒说了起来,“平江侯府的情况,陛下定然清楚,看似锦绣,内里不过一副空架子。尽管楚家家底不丰,可也不希望落到有些人手里。”
“往日他犯的小错,求不到我的身上,我也没办法阻止父亲不管他。而今他自己铸就大错,父亲保不住他却又想要保他,且性命攸关,才会急急求到我的面前。”
“既然是这样,贪生怕死的那一个,定会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牺牲。如此,向父亲提的条件要求,想必他皆会答应,除非他也不准备管这个宝贝儿子的性命了。”
“把楚安行和林姨娘赶出楚家,让他们不可再觊觎楚家的一切。让娘亲和离,去过更好的生活。往后父亲愿意怎么过活,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至于远儿……”
想到弟弟楚安远,楚妤顿了顿方说,“他一直很懂事,而今也知自己年纪不小了。此次的事情过后,定会努力自立,想办法成为娘亲的支撑,不会白白的干等着。”
听罢楚妤的话,姬恒笑了笑,复问她,“将你弟弟送去军营历练如何?”
大宛如今正是和平繁盛,朝堂之上,武官势弱,比起通过科考谋求官职来说,想在军营里拼出功绩,还要难上许多分。
楚妤觉得自己弟弟聪明,才一直鼓励他读书,而没有怎么往这方面想过。她自己虽可不依赖弟弟,但娘亲和她不同,入得军营又多少吃苦,且聚少离多……
大致明白楚妤心里的顾忌,见她略有迟疑,姬恒便说,“平江侯府当初本就是靠你的先祖在沙场厮拼挣下的家业,他作为楚家后代,怎可连这点血性也没有?”
“上次见到他,我注意到他双手皆长有老茧,平时定没有少舞枪弄棒。若他自己愿意,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你真相信他,便该让他自己做出选择,且支持到底。”
“待明日楚安远进宫,我问问他的意见便是。”
今天楚元鹤碰了个壁,回去之后不会甘心,定会逼着谢氏和楚安远进宫来游说楚妤。不管是楚妤还是姬恒皆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姬恒这么说,楚妤并没有疑问。
姬恒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往日无人与楚妤点明,她心有顾忌,而楚安远不曾表露过这方面的心思,难免有所疏忽。她想一想姬恒的话,反是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楚妤一时道,“陛下能言快语,句句在理,我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姬恒当她是在夸奖自己,却含笑说,“我帮你处理这些不打紧,但我是要谢礼的。”
这件事想处理好,的确需要借姬恒的大力,因而楚妤问,“您想要什么?”停顿了一下,又想到什么的她补充道,“只要不是侍寝之流……我应该都可以努力。”
姬恒看楚妤是真的怕他提这个,但他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以前常常提到这些,是因为正好找个理由让她亲近自己,现在她愿意对他好,他怎么还会着急这个?
心里是这般想的,姬恒嘴上偏问,“侍寝怎么就不行了?你说愿意对我好,却不愿意和我有夫妻之实,合着你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其实不过是在糊弄我而已?”
楚妤无法回答。
事实上,她早说过原因了,相反,她比较不懂姬恒的无所谓。
难道因为喜欢,在这些事情上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别扭了吗?
想一想,楚妤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也许,不过是因为她的不能接受,那么他自然可以表现得坦然——
反正更加不能接受的那个人比较着急,并且会想办法努力逃开。
虽则慢了许多拍,但终于醒过神,楚妤恢复从容。
原本有些慌张的人忽然变得镇定,姬恒不由挑眉,继而见楚妤冲他一笑,压低了声音说,“皇后既这般心切,我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若不然,择日不如撞日……”
从楚妤口中听到这般调皮的话,饶是姬恒也愣了愣。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
一瞬之后,恢复淡定的姬恒也笑了起来。
他嘴角弯弯望向楚妤,软着嗓子应话,“那么今晚,臣妾便早些沐浴,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在榻上等待陛下的临幸。”
楚妤不知为何,便被姬恒逗得笑出了声。
她一边压下笑意一边说,“唔,我又改变主意了。”
姬恒及时抓住了楚妤的手腕防止她逃走。
他挑了挑眉,一本正经提醒,“陛下,君无戏言。”
楚妤笑一笑,不说话。
姬恒斜眼,不满,“总之你是学会怎么欺负我了。”
话锋一转,他又道,“那也不要紧,反正我喜欢。”
·
第二日,正如姬恒和楚妤预料的那样,谢氏和楚安远均入宫求见皇后。楚妤特意派人去请楚元鹤到勤政殿说话,待在凤央宫的姬恒则负责见他们两个。
大约已经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楚安远一见到自己姐姐,便肃着脸说,“姐,你不要听爹的话,不要管那个人的事情。他们平日里这样欺负我们,何必管他死活。”
谢氏听到楚安远的话,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在谢氏看来,这种话心里想一想就好了,说出来真叫别人听见吃亏的也是自己,她不希望儿子因为这些而吃了亏。
姬恒不拐弯抹角,直接对他们二人说,“我可以求陛下保他一命,但只有楚安行承诺放弃平江侯府的一切,并从此远离邺京,我才会答应这件事。”
谢氏与楚安远都被他突来的话弄得呆了呆,姬恒看向楚安远,说,“往日我总叫你要好好读书,近来想了想,许你当真不爱这些。若有机会进军营历练,你去吗?”
楚安远越发吃惊,却问,“这如何使得?假使我去了军营,娘该怎么办?”
姬恒便说,“娘可以和离,离开楚家。”
谢氏闻言震了震,错愕,“阿妤……”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姬恒复道,“弟弟去军营历练,我在宫里也很好,娘离开楚家,一个人生活自在,也不会过得不好。对于我们来说,绝非坏事。待弟弟立下战功,自可好好孝敬娘。”
楚安远思索着这样的安排,确实没有什么可操心的。
楚家的其他人过得怎么样,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真的有机会去军营历练,可以不用再啃那些书册子了?
稍微往深了想一想,楚安远便觉得热血沸腾,似乎马上就能大干一场。
谢氏因为姬恒的话而多少混乱,只是想到女儿要应楚元鹤的无理要求,儿子要受苦,她立时间忍不住落下泪来。
楚安远马上宽慰她,“娘,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也已经长大了,应该想办法护着您才对,不能再这样在府里荒废下去了。离开侯府,安置好您,我便去挣功劳。”
他看向姬恒,又说,“姐,就这么办罢,辛苦你了。”
看楚安远行事果决,想到楚妤这个做姐姐的往日必然对他多有教诲,否则他不会这么听楚妤的话、和她关系这么好,姬恒当下对楚安远不免多了一二分欣赏。
心思转过,姬恒道,“往后你要吃的苦比现在多得是,舒服是换不来好的前程的,你要记得今日的决心,万莫半途而废。”
楚安远拳头紧握,对着自己的姐姐重重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