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兴致被破坏,更影响姬恒心情的是,楚妤依然不得不去管这些属于“他的女人”的事情。但凡想到这个,之前心情再怎么美滋滋,现在也变得糟糕透顶。
除此之外,上一次杨依依的事也给了姬恒一个教训。
楚妤单独去见杨依依,结果呢?!她怎么可以让别的女人趴在他腿上哭?!这个人,简直半点都不知道维护他的清白。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自己出手了。
楚妤瞥见姬恒面色一凛,心有所感,便多少摆出重视的样子。她蹙眉看向正躬着身子、低着头的江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听到皇帝问话,江源即刻回禀,“两刻钟以前,魏昭仪到秋水轩去了看望杨才人,两人发生了些口角,杨才人耐不住性子便对魏昭仪动了手。”
“据魏昭仪与杨才人身边的大宫女所言,杨才人不仅打了魏昭仪一巴掌,还将她推倒在地,以致于魏昭仪磕伤了脑袋。现下太医已经到碧霄宫与魏昭仪看伤了。”
楚妤以为如果不是她和皇帝陛下情况如此,污蔑一事必然要彻查到底才行。无奈未曾从杨依依和玉竹那里得到切实任何切实证据,而他们的情况又是如此……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而言,想应付朝堂上的乱子会比较艰难,此一事若摆开到明面上又必定要牵扯甚多。出于种种切实考虑,他们终究唯有暂不张扬,静观其变。
世家往往最为注重修养问题,如此出身的杨依依而今气急到直接动手冒犯魏思筠,假使说那件事与这个人毫无牵扯,怕是怎么都说不明白,只不知她目的为何。
江源来禀报这事,自然是没有偏颇如实说明情况的。杨依依既然先动了手,无论如何必然不那么占理,更何况魏昭仪受了伤,很容易叫人觉得她是在以下犯上。
楚妤还未发话,姬恒已先道,“臣妾陪陛下一起去看一看。”
她偏头去看姬恒,却顾虑他的身体犹豫着没有答应,“你本便应好好休息,现在外面雨又这样大着实不怎么便宜。”
姬恒冲她柔柔一笑,复说,“陛下关心臣妾的身体是臣妾之幸事,不过没有关系的。更何况后宫里头出了这样的事情,身为皇后,臣妾怎么能无动于衷?”
楚妤扫了眼江源,江源重又悄悄退得出去,她方对姬恒道,“外面雨太大了,又是得劳心劳力的事情,这身体的情况怕是要熬不住,我过去看看魏昭仪就回来。”
“既然是去去就回,何来熬不住的道理?我也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这件事连着上次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姬恒没有听楚妤的劝告,仍坚持跟她去碧霄宫。
姬恒新摆出这么一个正正经经的理由,楚妤听了以为他是有正事要办,便收起继续劝他的话。她松了口,吩咐下去准备轿辇,又让玉萝取件披风过来让姬恒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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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凤央宫出来,姬恒执意要和她同乘一轿,当着宫人的面,楚妤向来不好意思和他起争执,纵然心中不愿也不得不顺了他的意。
一路无事也无话。
姬恒和楚妤乘着轿辇到达碧霄宫时,雨势渐小,地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轿辇稳稳停住之后,楚妤先姬恒一步下轿辇。她立在轿子旁边等姬恒,大太监江源擎着竹骨绸伞替她挡雨。
见姬恒不要玉萝的搀扶,担心地滑的楚妤往前迈得一步,主动伸出手去扶他。摊开的掌心递到他面前,略有诧异的姬恒却自然而然将手放得上去,继而被握住。
轿辇已是停到了魏思筠住的无双殿外,楚妤牵着姬恒往里面走,想放开手反而被姬恒紧紧握着。她偏头去看他,姬恒却脸露娇笑,她连忙收回视线,不忍多看。
楚妤和姬恒先后进得里间,受伤了的魏思筠正躺在床上。她头上的伤已经由太医处理妥当,但唇色发白、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本温婉至极的人愈显得娇弱。
“臣妾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有意料正在将养身体的皇后娘娘也来了,魏思筠心中倍感诧异,却只做出要起身行礼的样子。
楚妤示意她不必起身,魏思筠赶忙谢了恩,笑容里透着一抹虚弱,“累烦陛下和皇后娘娘这样操心,是臣妾的过错。”
姬恒闻言往楚妤身边偎了偎,两个人交握的手没有松开。楚妤虽然不大适应,但不好推开或避开,再想到答应姬恒的事,当下只有默默承受的份。
这一幕落到魏思筠的眼中,个中滋味难以言喻。
她先前听闻皇后请贤妃等人喝茶,陛下亲自到御花园接人……从七夕之后,皇帝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态度果真较往日多有变化。
楚妤强自镇定,面容平静对魏思筠说,“今日之事,朕会着人仔细查明,你且安心养伤。”姬恒在一旁微笑附和,“陛下同我定会将这件事查清楚的。”
魏思筠谢过帝后关心,脸上却浮现些许犹疑之色,继而诚惶诚恐道,“杨才人今日虽冲动,但臣妾仍希望陛下能网开一面。”
“臣妾往日与杨才人常在一处喝茶,多少有些情分在。臣妾听说她近来茶不思、饭不想,甚是挂念她的身体,便带了她爱吃的糕点冒着大雨前去探望。”
“岂知杨才人无缘无故对臣妾怒目相向……可是臣妾相信,这其中必定有误会,她亦定然不是有意为之。”
魏思筠垂着眼,急急将一通话说罢,才忐忑抬眼看向皇帝,眸中泪光盈盈,藏着乞求与哀求,仿佛除去依靠他再没有了其他的办法。
瞧清楚魏思筠的模样,半点都不希望楚妤看到别的女人依赖他、讨好他、迷恋他的姬恒,莫名便是一阵的心虚。
他抢在楚妤前面,拧眉道,“既然她此番伤了你,自然是她的不对。若不加以惩戒,宫中规矩岂不成了摆设?”
楚妤没有开口,魏思筠亦垂首抿唇,没有说话。
斜眼看楚妤,见她脸上没有异色,姬恒的语气稍微缓和,“纵使你是一片好心,也不该这般为杨才人辩驳。总之你放心,陛下和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揣测半晌姬恒的心思,末了楚妤顺着他的话,斟酌道,“既然你们往日多有来往、情分犹在,她却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越是不能够姑息了。”
魏思筠低垂着头,似犹豫迟疑,“只是……”
忽而感觉到一只温暖大掌落到她的发顶,且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魏思筠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之后她听见皇帝沉声道,“无碍的,你先好好休息养伤。”
姬恒眼睁睁看着楚妤摸了摸魏思筠的脑袋,一瞬但觉一把飞刀重重插入心口,恨不得立刻捂住胸口倒在地上。哪怕很快楚妤便收回手了,他依然感觉非常不好。
魏思筠重又抬起头,望向楚妤的目光盈盈而动人。
姬恒见状,心口好似又被谁插了一刀。
哪怕离开无双殿,再次坐上轿辇,姬恒依然在介怀这件事。
楚妤早已放开了他的手,他们并排安静坐着。
谁也没有说话,唯有雨声、鸟叫声以及宫人的轻快的步子声传进轿辇里面。
姬恒想起身上有帕子,即刻找出来。
他抓过楚妤的手,捏着帕子就是一通好擦。
楚妤张口要问他这是在做什么,记起外面都是宫人又压下去这些话,只是一边缩回手,一边瞪了一眼姬恒,示意他不要做莫名其妙的事。
被瞪了的姬恒心口被插上了第三把刀子,甚觉心痛,拿帕子擦楚妤手掌的动作变得更加用力。
他一面擦,一面犯委屈,且不像楚妤有许多顾虑,掐着嗓子尖声哭丧道,“陛下怎么能这个样子?您都没有摸过臣妾的脑袋……臣妾嫉妒了,小气了,不依了。”
楚妤:“……”
拿手堵住姬恒的嘴巴,楚妤肃着脸用唇语叫他不要闹。想到外面的宫人方才必定都听清楚了这些话,她一张脸顿时烧得慌,却不得不故作镇静。
不过是摸了下魏昭仪的脑袋,她不明白这个人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安慰魏思筠,难道不是他的意思吗?拿过帕子,示意姬恒她自己擦,楚妤才松开了手。
即便如此,姬恒并没有变得安分。
嘴巴一被放过,他又换上撒娇的语气,娇滴滴冲着楚妤道,“不管,待会陛下要抱臣妾进去,臣妾累了,走不动路……”
楚妤:“……”
楚妤崩溃却又没辙,最后一路捂着姬恒的嘴巴回到凤央宫。
回到凤央宫时,雨已经停了。
风吹云散,太阳在云层背后露出半张脸来,草木枝叶上残留的颗颗圆润水珠被阳光照射得现出一层华光。
楚妤不想搭理无缘无故找事的姬恒,下了轿辇,她横下心没有等他,径自往殿内走去。熟料走得四、五步,身后传来惊呼声,她回头便见玉萝扶住往下倒的姬恒。
见他脸色十分不好,楚妤忙大步折回去,终究将姬恒一把横抱了起来,又吩咐宫人去请御医。入得殿内,她低头瞧见姬恒睁开了眼,眼里是藏不住的笑和得意。
楚妤服气,也明白自己是被耍了。如果不是这是自己的身体,假使摔伤了她自己会比皇帝更心疼,楚妤觉得自己一定会直接把这个人立刻丢出去!
“多谢陛下抱我进来。”
姬恒悠悠然落到地上,转而吩咐宫人打水进来。
他仔细想了想,光用帕子擦根本不够,果然还是得拿胰子认真清洗清洗!
在这之外,他还得好好和楚妤谈一谈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