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骑骢马,朱缨耀日丹。
玄骢马四蹄生风,高宝德驰骋马上,心中畅快,似乎能将脑中的烦闷通通抛下。
高宝德倒是诧然,没料到原先温顺乖巧的玄骢,在郊野之间竟能跑得这般快。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飞奔的玄骢带着初春的风,扬起高宝德的短裳之上的玉色系带。
足抵红莲,红衣素手,骏马娇稳,春风山晴,同画中来。
高宝德兴致,足足驶离营帐数里远。
见前面再行,就是个小山谷,山谷过后,就进了山了。
高宝德只是一时兴起,可没有进山狩猎的打算。
她本也未带射猎玉弓。
高宝德见准时机,正欲勒紧马嚼,使跑得正“嗨”的玄骢马停。
“吁!”
……
可是高宝德遽然警觉。
这玄骢马,瞧着不对劲了。
高宝德心突得一慌,连忙拉紧手中缰绳,意欲使马令行禁止。
按常理,缰绳连接马嚼,以此控制马匹的行进速度。
可待高宝德再是一拉。
“吁!”
……
玄骢马不见停。
缰绳和马嚼子竟是分离开来的。
死盯着整齐的割痕,高宝德一见便知是事先为之。
若真是由她在行马之时无意间拉扯而断,裂痕孔隙断然不会如此整齐。
何人为之?!
高宝德美目充血。
换言之,就是说她现在于马上,已经控制不了坐下玄骢马之速了。
之前还在夸着玄骢温顺,可高宝德不察,刚才何时开始玄骢如此时这般暴躁了?
高宝德强迫自己静下来,猛然将胸腹完全贴附于马背之上,不住冒着冷汗的手也死死搂住马腹。
恐惧占据高宝德整个脑海,但她心里仍明白得紧,若不想死的话,就得先把马速降下来。
此间荒僻,无有他人。
高宝德秀眉微蹙,凄惨地想,只能自救。
她发觉问题之大后,就再没有闲情雅致去想这个阴谋本身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只想活命。
前世不尽她意,今生怎么也得活够本吧。
若此番真要坠马而亡,比前世死的还憋屈可不行。
高宝德审时度势,眼睛转动着,扫视周边荒地。
有荒草。
虽说初春的草并不厚实,摔到草野之上应该不至于当场毙命。
可定当然会伤筋动骨。
一想到此,高宝德幽怨地抬头望老天。
只是,腿脚哪有性命重要。
高宝德仿佛下定决心,要来一个跳马。
马儿如同受了刺激一般,向前横冲直撞,高宝德知,除了缰绳和马嚼子被动过手脚之外,这马驹本身,也定然有问题。
方才如此温顺,如今何等暴躁。
正在高宝德已做好心理铺设,决心跳马之时,突闻利箭刺入皮肉之音。
“噗嗤……”
高宝德闭目等死,有些绝望与凄凉。
还真是来刺杀自己的?
……
可是自己,还未感觉到皮肉之疼痛。倒是玄骢浑身一抖,呜咽一声。
“嘶嘶……”
是玄骢腹中位置受了一箭。
高宝德愣神,还没有下一步反应,又听耳边传来另一匹马儿的蹄鸣。
知道有来人追她,高宝德却不敢回头相看。
是何人要射死她的坐下之马?
分辨不出来人是欲索她性命,还是跟来相救,高宝德只紧抱马腹,俯身于马背之上,并不回头。
“驾……”
耳边凛凛之风,现在感受着,不知为何倒比先前冷冽。
风刮打到侧脸,如同刀割,高宝德有点疼。
玄骢受了一箭,速度倒毫不见减。否则高宝德就会趁着马停之时,寻机跳马。
玄骢本就不知为何有些暴躁,受了刺穿之箭后更是狂暴无极。
“宝儿抱紧了马!”
身后紧追之人,似是朝她吼了一嗓子。
高宝德听到是此嗓音,眼泪径直就顺眼角不自觉地流落下来。
是宇文邕。
她一直碎碎念念的阿邕。
方才自己想要跳马的勇气,都来自心底里给自己的铺设:她还不能死,她还要看阿邕铸就辉煌盛世。
“先别跳下来,抱紧马脖,靠前一点稳住身子!”
宇文邕的马儿,在她身后追着明显已经发狂、速度极快的玄骢有些吃力。
玄骢是个耐力极强的。
宇文邕见自己坐下之马险些就要跟不上高宝德坐下焦狂的马,就一股脑松了缰绳,两腿站起,双手一翻,如鲤鱼打挺般跃到高宝德发狂的玄骢马之上。
高宝德浑身顿时一僵,如有电流穿过。
宇文邕一跃,坐到了她的身后,为保持马上之稳,亦是紧紧地贴附马上。
而她在前,也就如同拥她入怀。
“放松,别慌。”
宇文邕离她如此之近,已是贴合之态。他嘴里讲出的话,带着余温,就洒在高宝德面庞。
知是险急之时,不应有胡思乱想,可高宝德就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去想。
宇文邕从她手上接过缰绳,如她先前的尝试一般,想要控制马嚼,以让马儿吃痛而止。
可他一拉,就见缰绳与马嚼分离,控制不了这匹明显不正常的马驹。
宇文邕明白过来问题竟出于此,索性就扔了缰绳,再次紧抱自己身前的高宝德。
“……别怕,待会儿带你跳下去。”
“我会护着你。”
宇文邕喷洒她面庞耳畔的温热之语,令她久久不能回神。
真的吗……?
宇文邕双手环抱过她,仍有余量,就在高宝德身前,盖住马眼。
玄骢骤然失了视线,辨别不清方向,马速倏忽一顿。
就是此时!
趁玄骢渐缓,宇文邕紧抱高宝德,调身一番,直冲荒草,滚下马去。
真的是滚落。
宇文邕抱着高宝德,滚成一个球,如此才能减轻坠之伤害。
“阿……阿邕。”
高宝德被宇文邕紧紧抱在怀里,一路滚落。
“莫怕……”
宇文邕一力保护高宝德,自己浑身上下,在滚落下马之中,擦出不少血。
怀中高宝德虽然也未免轻微擦伤,胡服凌乱,鬓发微松。
二人因马上自带之速,落马在草上滚落十米,才堪堪停住。
宇文邕受痛闷哼一声,缓了缓神才又抱住高宝德。
“你……没事吧。”
宇文邕问着高宝德之时,高宝德却正好瞧见他臂膀处流淌的深红血迹。
“阿邕,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