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辆无人驾驭的马车沿着官道缓缓驶离青州,直奔榆林关,某一刻,车内忽然传出一声惊呼,随即在距离马车百米的地方,青平飞身离去,那道声音,他听出来了,正是袁儒逸的。
“天佑?”
袁儒逸睁开双眼便看到了脸色苍白,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不知死活的常天佑,顿时惊叫出声,冲上前去,一把掀开,却发现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血也已经止住了,而在他的手上还握着一张纸。
他拿起一看,发现是青平留下的,竟是说昨夜在其昏迷之后,一个江湖郎中曾经出现,为常天佑治了伤势,云翳开了方子,并守了一夜,虽然伤者还未醒来,但只要按时换药,吃药,便可无碍,而之所以将他们以这种方式送走,是因为所有人要照顾先生,无人顾得上两人,故让匆匆送其离开。
袁儒逸握着这张纸,只觉得气愤难平,什么照顾先生,当他不知道吗?那个杨平之早就没有大碍了,这般赶人还不是嫌自己两人麻烦?昨夜青平说的那番话他可是牢牢记住了。
居然说天佑是扫把星,每次出现那个破郡君都会有生命危险,可他们也不想想,天佑救了她多少次?如今便忘恩负义了,可见那个什么郡君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水——”
正思及此,忽听微弱的声响,他惊喜地望过去,确认的确是怀中之人醒来,顿时喜极而泣,连忙将手边的水**拿起,放到了常天佑的嘴边。
“这是在哪儿?”
“你终于醒了!”
袁儒逸看着虽然虚弱,却精神好了许多的他,两行清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哭什么?我又没死。”
“可你差一点就死了,我袁儒逸这辈子从来没哭过,却没想到第一次落泪,是因为你小子。”
“没出息!”
常天佑状似不屑地垂了垂眸,心下却是暗暗感动,人生能够有这样的兄弟,实在是幸事。
“这是要去哪里?子平可找到了?”
“没有,一直没有消息。我们应该在回榆林关的路上。”袁儒逸看了眼车窗,脸色木然难看了起来。
“怎么了?”常天佑担忧着想要做起,却终是没能起来。
“他们居然连个车老大也不给,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郡君。”他猛然握拳打在车壁之上,震的车厢猛烈颤动,却并未散裂。
常天佑一惊,一个翻身坐起,刚想说什么,下意识拄着车身的右臂传来刺痛,方醒悟自己是身受重伤的。
“天佑,你做什么?快躺下!”
“没事!你刚才说郡君?是贞渝?”
他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袁儒逸,那种期待的火热视线,使后者的心狠狠被揪了一下。
“儒逸,你快说是不是贞渝救了我?”
“死心吧!她就是个忘恩负义的臭丫头,下次让我看见她,非打的她满地找牙不可。”他咬牙说着,而后将青平留下的信件扔了过去。
常天佑默默看过,未发一言,直直躺了下来,眼望着车棚,沉默不语,袁儒逸暗自叹息,为其盖好被子,将车门打开,顿时温暖的阳光铺洒而来,为这个寂静的小小车厢带来了一丝温馨。
枫林山,是一座充斥着枫树的山峰,每年秋季都是火红一片,凡是路经此地的商人、旅客均会登山赏叶,然因其地势越是向上,越是错综复杂,故无人登过山顶,因而所有人都不曾发现,在这里有一间极为别致的茅草屋,院中一颗参天枫树随风摇曳,散发着百年沧桑的气息。
“你到底是谁?”荀子平被老者扔在地面,想到常天佑的处境,愤而站起,怒吼着。
“风易!”老者不急不缓,行至树下,坐在圆圆的石凳之上。
“风,易?”荀子平大惊,所有的怒火、不甘在这一刻被震惊取代。
这个名字,他曾经听到过,传闻噬血门百年前消失之时,最后一位掌门便是风易,难不成正是此人?可?
“老夫与你父亲是忘年之交,你和那个臭小子年轻时真是像极了,重情重义,却鲜少言语,没想到几十年不见,他居然成了教书先生,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他是个聪明的,领悟能力也是不错,只可惜说什么家有贤妻稚子等他归宁,竟是说什么也不肯于我拜师,否则必然会是文武全才,我噬血门在他的带领下也必定会重回巅峰。”
荀子平瞪大了双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只觉得随着对方的一字一句,心里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崩塌:这个老头在说什么?杨子平会惦念着母亲和自己?别开玩笑了,若真是这般,他又怎么会一走十几年不归家?害得自己被其他孩子嘲讽,害得母亲整日泪水涟涟,最终母死子散,若不是自己找他寻仇,只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子。这样的人,却有人说他惦念妻与子?
“哈哈——”思至此处,他悲凉地跌坐在地,笑声伴着泪水悄然而至,身为儿子,亲手杀了老子的痛苦始终吞噬着他的感官,之前一路奔波,还未想太多,如今被这番提醒,只觉得心尖刺痛难忍。
“放心,那臭小子死不了!”风易睇了眼颓然的他,悠悠说着。
“呵呵!他的死与活与我什么相干?即便他当年真的有什么难言之苦又如何?什么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只是”
荀子平喃喃低语,缓缓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向小院的门口,失神的双眼在即将踏出大门的瞬间,精光闪烁,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出去,直奔下山的道路。
嘭——
然,眼前一花,随即便被扔到了地面,再一看竟是又回到了院子之中,风易依然坐在原处,好似连动也未动。
“放心,你所在意的小子虽命途多舛,却也不是个短命鬼,你只安心呆在此处养伤便可,时机到了,你便是不走,老夫也会赶你离开。”
“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插手我的事情?若你与他有旧,你去找他好了,我与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任何关系?那你找他干嘛?他又因何甘心赴死?”
“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老夫找你自然有老夫的道理,你若是担心那个小子,就老实的呆在此处,若所料不差,明日你便能够见到他,只是切记,不可与之相见。”
“我——”
“这是清风玉露丸,对你的伤有好处,服下之后便进去歇着,明日我带你下山去见证他是否平安。”
风易扔下一枚玉**,眼看着他服下,将其扔向了身后的房间之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竟未给荀子平丝毫反抗的机会。
他看着简陋的屋内,叹息着站起,想想这短短两日已经被这风易扔了几次,身上虽觉疼痛,可除之前于金陵山所受的刀伤之外,不见一丝伤痕。
而最让其在意的是风易的目的,噬血门百年前落没失踪之时,后者应该是壮年,而今百年过去,他须发皆白,褶皱堆积,双目精光闪烁,可见其身体之康健,这般算来,其年龄少说也要一百二十左右,如此年纪的老人世上虽有,却显少有如他般精神熠熠,武功高深;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寻找自己究竟所为何来?
颜佑学院
刚过辰时,青颜便头带帏帽,扶着以寒的手,在江惜仁等注视的目光之下走向停在楠竹院外的马车。
“颜儿——”
“舅舅,先生这里便交给你与陈东了。被刺之事,我同样不甘,然先生愿意,你们便不要总在他的面前提什么报仇之事,以免打扰他养伤之心境;另外帮我转告先生,他的心事,我早已知晓,让他不要过于忧心,一切自有我来安排。”青颜于马车前停下,稚嫩的声一如往常般沉稳,只是若仔细听来,便可发现其中压抑着的疲惫与虚弱。
“这些舅舅心中自然是懂的,我想说的是,有些事情你不要操之过急,凡事都要以自己为主,你可明白?”
“明白!”
“那就好,去吧!回府好好养些日子,无事不要出门!”
“舅舅也是,再过几个月便是乡试了,父亲也会参加,这些日子我便安心在家陪伴父亲读书罢!”
“好!去吧!”
青颜深施了一礼,转身上了马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她即刻颓然歪靠在坐位上,以寒心疼地将帏帽摘下,只见其脸色苍白无血,气喘虚虚。
“小姐以后还是不要这般劳心劳力,当年救太子留下的伤势虽一直将养着,可这几年您也没闲着,不是操心府里的事情,便是太子的事情,年关之时又遭遇了刺杀,身上的伤势虽无大碍了,可到底还是伤到了根本,若再这般劳累,可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元气呢?”以寒倒了杯热茶递到了她嘴边,看着她一点点喝下,脸色有所缓和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地说着。
“这还没许人家呢,我的以寒便这般唠叨,也不知得给你找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受得住你这张巧嘴。”
“小姐又取笑我!”
“哪里是取笑?是我的以寒太优秀,委实舍不得!”
“小姐即舍不得,那以寒便不嫁人,日后小姐去哪儿,我便跟去哪儿,寸步不离!”
“瞧瞧!眼见着我是没力气与你斗嘴,连这般不像样的言语也说的出来,这日后若真是嫁不出去,还不怪在我的身上?放心,只要是你愿意的,人品好的,对你好的,我必定风风光光的将你嫁出去。”
“小姐——”
“好了!快别说了,我知你害羞,你也得知我累得很,先睡会儿,到了地方也好有力气走回去,免得娘亲担心。”
以寒见此,连忙拿过一旁的斗篷盖在她的身上,又轻柔的将其头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她沉沉睡去的样子,回想她为救建威将军劳心的模样,像极了一名妻子在照顾心爱的夫君,若那将军是个好的,小姐日后嫁了他倒也好,可偏偏那人亦正亦邪,时好时坏,根底也知道的不清楚,若两人再这般相遇几次,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辰时的青州府街道,各家商户迎着朝阳一一打开了家门,街道之上越来越多的人们匆匆而走。
在其中一个不知名的胡同之中,一道身影迅速闪过,几番跳跃之后落入一所院落之中。
“如何?”院中一名全身笼罩在紫袍、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嘶哑地说着。
“荀子平被噬血门门主风易救走,常天佑身负刀伤,听闻青州神医云翳也束手无策,此刻已经在回榆林关的路上,想来应该命不久矣!”
“风易?他居然出现了?”
男子诧异着,低喃着,垂首沉思良久,亦想不明白他出现的缘由,以及搭救荀子平的目的。
“尽快去查一下当年噬血门之事,我倒要看看他风易目的为何。”
“是!”
“还有常天佑他命大的很,若真的命不久矣自当回京,如今却往边关,可见必是性命无忧,你去查查是谁救了他!”
“是!”
黑衣人转身退去,两人的对话丝毫未提起此次行动丧失性命的几十人,似乎在他们的眼中,那些人本就该死,只不过死的有些价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