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烟山庄
王泰安率众朝臣抵达之时,此处一片寂静,所有人看到他时皆跪拜着,面有悲色,他心下一凛,加快脚步进入内殿,只见李盛正用一块温热的帕子轻轻地为昭文帝擦拭着脸颊,这一幕令他松了口气,而后大步走入,面上带着微笑,可这笑容还未及眼底便刹那收回,只见床铺上的昭文帝穿戴整齐,脸色灰白,嘴微张着,整个人毫无生气,他不由上前推开李盛,轻轻的、颤抖着触碰他的手。
冰寒,这是他第一感觉,而后紧紧握住,其上传出的冰冷刹那冰封了他的心:“父皇——”一声凄惨的嚎叫传出外殿,常天佑等人一怔,而后看着一直未起身的留在这里守护昭文帝的诸人及江学海夫妇皆长跪不起,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众朝臣接连跪下,面有凄凄。
翌日太子登基,下旨举国大丧,三年之内红白喜事均不可大操大办,宴请之时酒、舞、乐皆不可有,否则以谋反论处。
狱中王泰久得知此消息只发出低低的浅笑,没有人能够听出他在笑什么,却能够感觉到这笑容未及内心,而后榆林、山海、剑门三关在得知太子如愿登基之时,直接退兵,并发来信函,言道之前种种乃受人蛊惑,如今愿意俯首称臣。
武王王泰宇在战事终了之时便被囚禁王府,如今大局已定,只觉得一切恍若梦中,而后没多久太子赐下一杯毒酒,武王与德王两兄弟一人死在府中,一人死在狱中。
而后没多久,风易离开,继续于江湖之中闯荡,噬血门则成为与夜杀军一般无二的天朝杀手,杨子平始终留在京城,荀子平见此买了座宅院将他接了过去,每日回去住着,父子两人终于安心相伴;江惜仁立下大功,皇上之意封他为大学士,然他却申请外放,没多久便举家回了大名,成为大名新的知州,而原知州被调回京城;陈东在先生杨子平的建议下也离了京城,不同的是他从七品县令做起,青长梅的生意越做越大,生活也越来越滋润,却仍旧孤身一人;辰歌在此次谋反中立下大功,被放出宫,与零星的辰星绣院重新开启,京中闺秀无不以进入其绣院为荣。
与此同时吴家二房、顾家、柳家、邱家被处死,青长贵一家流刑离京,在后者离开之时,青颜曾远远站在城外的亭中观望,自鲁维昊死后,青珑便回了娘家,如今也在流刑的队伍之中,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庆幸,庆幸其当时选择回了娘家,否则鲁家余下的那些人必然都要受其牵连了。
“夫人,语嫣公主到访!”才回府中,茉莉便跑过来急匆匆地说着。
她一顿,李源的死再次浮现眼前,这一刻她竟然有些惧怕与之相见,然而她还是走回晗月阁韶华苑,看到在厅中等待的语嫣公主,面容憔悴,目光呆滞,静静地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主——”她小心翼翼上前,内心的愧疚不断翻涌。
“你回来了?”语嫣公主微笑着望向她,只是那笑容不论怎么看都感觉是在哭。
“公主,我——”
“什么都不用说,那是他的选择,现在的我看开了,一开始我就知道他的心里住着人,是我喜欢他,自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终有一日他会愿意为了我忘了心里的人,可笑我的愚蠢直至今日方明白。”
“不!他心里是有你的,临终之时他说过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也说负了你。”
“是吗?那就好,至少他的心里终是有我一个位置,我知足了。”她说着抚着平坦的腹部,之前的呆滞悲伤化为无尽温柔。
青颜一怔,看着她下意识道:“你、有了?”
“嗯!两个月前,他喝醉了酒,把我当成了你。”她悠悠说着,酸酸的语气,落在青颜的耳中,刹那俏脸涨红,而后越发愧疚地望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孩子是他留给我最好的礼物,所以我原谅他为你而死,也原谅他忘不了你,因为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而且我决定不论腹中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李晨曦,希望他(她)能够迎着朝阳,走向新生。”
“是个好名字!”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贞渝很高兴认识你,虽然与你相识并未发生什么快乐的事情,但是我却学会了放下,人活在世,只有懂的放下,才能活的潇洒恣意。”
她说着便出了门,青颜紧跟在后送她出府,一路之上二人再未说一字,直至她上了马车,才回首微笑着道了声再见。
常天佑回府,恰好看到她的离去,微微皱眉,他现在并不喜欢青颜与之走得过近,因为走得太近,李源于她的心中便扎的越深,越稳固:“别看了,都走远了!”他翻身下马,拉着她回到府中。
“天佑,对不起!”她知道他介意,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忘记李源,这个为她付出了生命的男子。
“没事,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爱的是我,心里放个救命恩人不算什么。”他将她搂在怀中,她低声抽泣:“谢谢!”
三年后
京城经过休养生息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喧嚣,各府各户亦开始了饮酒做乐,而这一年自年中开始京中便频繁出现喜事,没办法隔了三年,家家的闺秀公子年纪都到了,若再不抓紧便都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老男人了。
六月十六,武柱国侯府,常婉儿出嫁了,与之一同出嫁的还有常可儿,与此同时常天明述职回京,恰好操办着妹妹的婚事,这一天,常府宾客满座,皇上、皇后亲下旨意,亦赏赐了诸多东西。
“你们姐妹今日一同出嫁,是侯府的喜事,嫁人之后便是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当嫂子的只想嘱咐你们几句,份内之事要做好,可是最要做好的是学会做自己,女人不应该只围着夫君、孩子,还有自己的生活,只有做好自己,才能维护好自己的小家,明白吗?”青颜挺着肚子语重心肠的与她们说着。
“明白!”常婉儿重重点头道,这三年来两人经常与青颜相处,学到了许多的东西,是以她所言的两人顷刻间便懂了。
“都言长嫂如母,在嫂子这里真真是应了这句话。”常可儿感慨着道,这三年来若不是有青颜与常天佑的支撑,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更何况她明白,若不是两人心疼自己,那吴家说不得是要退亲的,谁愿意娶一个谋反之人的女儿为妻呢?
“明白就好,日后若是想我了,就多回来看看,不然我也挺孤单的。”说着她将早便准备好的巴掌大的书本放到两人的手中,二人心生好奇打开一看,不由满面通红,羞愤地盯着她,她莞尔一笑道:“刚说了长嫂如母,若你们的母亲还在,这东西是由母亲交到你们手中的,可你嫂子我的脸皮也就厚到给你们这个,具体的可说不出来,所以路上自己研究一下哈,那个我先走了!”
青颜落荒而逃,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摇了摇头向花厅行去,不想才至花园,便见远处霍刀拦着以萱说着什么,后者俏脸涨红,眸中闪烁着羞怒,她不由一怔,而后忽然想到以寒还在时只要看到霍刀都会说上几句以萱的事情:“看来这个妮子也到了出嫁的时候了,若以寒还在......”
“夫人,老爷和夫人回京了!”茉莉惊喜着跑来,声音之大直接令远处的二人听到,以萱脸色更加红了,霍刀却笑嘻嘻地一拱手,退了下去。
“爹爹和娘亲回京了?”她来不及去调侃以萱,惊喜着道。
“是!都已经到青府了,老夫人派了管家过来报信儿呢,听说此次回京要将七小姐的婚事订下呢!”
“周家公子等了这么些年也是该订下了!”以萱走来听到后点点头。
三人正说着,却听见远处传来杨晴云不耐烦的声音:“不要再跟着我了,都说了多少遍了?皇上刚封了我帼将军,不日就要赴剑门关就任守尉,而你是榆林关的守尉,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儿?”
“你要去剑门关?行,我一会儿就去求皇上,让他派我到剑门关给你当副将。”紧接着袁儒逸的声音传来,而后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茉莉、青颜、以萱三人的面前,看着他二人一个似黏人蜜糖,一个似避如蛇蝎。
“颜儿,你来得正好,快快将他赶出府去,都跟我到内院了,若让你家的醋坛子知道了不知又要醋几天呢。”杨晴云看到她大喜着道。
“别啊——”
“你说侯爷?不会的,侯爷都和我说了,袁公子追了你三年了,其心之诚满城皆知,最重要的你的家人亦赞成此门亲事,所以才由着他追着你跑不是吗?”
“对啊,对啊!”
“对个头!”杨晴云恼羞成怒,而后转身便跑,袁儒逸连忙跟上,青颜看着他们的背影,开心的笑了起来,所谓的欢喜冤家就是这个样子吧。
所有的喧嚣总有尽时,时间的流逝总是悄然无声,转眼间到了青颜临盆之日,她足足生了三天三夜,常天佑便在外面守了三天三夜,当孩子哭声传出的瞬间,他猛的冲进了房中,凭稳婆、丫鬟如何劝说男子不该进产房之言均不放在眼里,只看着床上已经筋疲力竭昏昏欲睡的她对众人冰冷着道:“夫人怎么了?”
“夫、夫人只是力竭了,睡一觉就会没事的。”稳婆被他的语气惊了一下,连忙道。
“侯爷,是个公子,您睢!”以寒抱着孩子给他看,他却径直走向青颜,而后拉着她的手,对众人又似对她说道:“夫人可收拾妥当了?若一切妥当你们便出去吧,本侯陪着她。”
当夜,应该住在正房的他躺在了于偏房坐月子的她的身旁,搂着她虚弱的身子暗暗想着:再不让她受这番苦了。
青颜微闭着双眼,感受着身边的温热,心中是说不出的满足与幸福,她庆幸自己回来了,庆幸自己坚持着走到现在,庆幸他的心中亦是有着自己,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日子终于可以慢慢过起来了。
新年刚过,皇上便在众朝臣极力推荐,以及皇后和太后的劝说下终于下令选秀女,青颜听了不由叹息,当初皇后有孕,虽说顺利生下了太子,却伤了身子,终身不能再孕,而皇上始终是皇上,皇嗣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朝堂的事情,尽管他不愿,他也只能接受。
她看着偌大的皇城,想到那空荡荡的后宫,再过不久便会住进诸多佳人,而后诞生新的皇子、公主,待他们长大了,那个位子又会成为他们的目标,夺嫡这条血腥之路,似乎从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