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猛烈的咳喘自废墟之中响起,青颜、凌珊、青平三人大为震惊,转身望去,只见焦黑的土地一角忽然被掀开,而后三道黑影自其中走出,并于下一瞬间回头拉着另一道黑影上来,其身上还背着一名僧人,仔细看去,所穿正是方丈的袈裟。
“舅舅?”
“哥哥?”
异口同声的低喃自青颜、凌珊两人口中传出,而后迅速的冲上前去,看着面前的亲人,喜极而泣。
“小丫头,别傻站着了,快来看看了缘方丈还有没有救?”江惜仁抹了把脸上的黑灰,催促着。
“是!”她脆声应着,从未有过的大声,从未有过的爽快。
另一边,青平早已跑将过来,与凌武一同将了缘抬至高榕树下,探了探鼻息,发现弱不可闻,又诊了诊脉,同样微不可查,且极为虚弱。
青颜走上前来,发现他眼眶发青,分明是中毒的症状,而后又听了青平的汇报,顿时心下一寒。
“青平,你即刻起程,将云翳带过来,不论是了缘,还是凌珊都需要他。”
“是!”
青平深深看了眼在确定凌武等人无事之后,直接昏迷的凌珊,以极快的速度离开,直奔青州城。
与此同时,凌丰背起了缘,凌武拽着刚醒转的戒嗔跟在青颜与江惜仁的身后向颜佑学院快速行去。
在一行人离开不久,常天佑复又出现,将此处的尸体尽皆烧毁,而后进入大雄宝殿,找到父母的灵牌,站在其面前,沉默着,悲伤着,直至天边放晴,才转身离去。
楠竹院
青颜自江惜仁口中得知,原来他们进入尘缘阁后,便见了缘方丈端坐蒲团,后者在看到几人之后,以眼神示意其小心,然他们并不得其意,而是快速行至其身边,发现他被封了穴位,可几人之中并没有人懂穴位之法,他见他们已至身前,危机已然注定,只好再次以眼神示意解开穴位之法,经过几番试探,终于解开其身上的哑穴,正当他们打算一鼓作气之时,了缘一声大喝:
“快搬动我枕下的突起——”
众人一愣,随即便听轰的一声,尘缘阁中的厢房传来爆炸声响,火苗冲天而起,几乎瞬间将众人包围其中。而后舅舅江惜仁立即按照其所说,打飞枕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动那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突起。
“跳上床来,快——”
了缘又是一声高喊,一行四人再没有任何犹豫,纷纷跳上,而后又是一声轰鸣,眼前便是一暗,再向上看去,自床边的缝隙之中隐约可见火光通明,已经燃烧了整座尘缘阁,浓烟滚滚,即便是处于地洞之中,依然难以幸免,好在洞中有半桶水,致使他们撕下身上衣角,沾湿之后捂住了口鼻,这才得以幸存,只是烟尘太大,命是保住了,却弄了个灰头土脸。
“了缘可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心有余悸,暗自下着决定,以后万不可再如此大意,明知其中有诈,却还是让舅舅他们冒然进入。
“没有,掉进去之后,他就昏过去了,若不是我们轮番将沾湿的衣摆捂着他的鼻口,只怕早被熏死了。”他劫后余生的感叹,这是他首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这种感觉太过深刻,这一生都无法再忘却了。
“公子——了缘醒了!”凌丰踏步而来。
两人听此,转身进入房中,只见他平躺床上,双眼乌青,嘴唇青紫,脸色苍白,死气尽显。
“方丈,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她快步上前,坐在床边的圆凳之上。
“咳咳——,老纳无碍,左不过是大限将至,要去见佛祖罢了。”
“方丈何出此言?云翳马上就到,他的医术极好!”
“多谢小施主费心,不仅两次相救金陵,如今又救了老纳一命,然大限已至,佛祖召唤,弟子不敢不从。”
“方丈——”
“小施主不必劝说,一切皆为定数!倒是施主,想必已经悟透了兰因。”
“有了方丈的指点,颜儿的确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只是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不是已经”
“施主不必多问,只需记得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世间万物虽有规则,却敌不过一个变字;然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该做的老纳都已做了,不悔,不怨!阿弥陀佛!”
了缘强行坐起,声音虚弱而坚定,直至最后,双手合十,终是闭上了双眼。
青颜缓缓起身,对着他的遗体深深一拜,而后吩咐凌艺好好整理了缘尸身,便与江惜仁同时走出。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片片飞舞,悄然落下,好似在悲伤得道高僧的离去,又好似在哭诉这一夜流逝的生命。
“小姐——”
以寒、以萱快步跑了过来,这一夜她们于陈东家中几乎未睡,只要想到她亲往金陵寺便提心吊胆,更暗自后悔为何没有跟在她的身边,如果有什么万一,她们都已经下定决心绝不独活。如今看她安好,欣喜可想而知。
“你们来了?云翳,去看凌珊吧!了缘方丈已经圆寂。”她极为平和的看着三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却能够隐约感觉到她内心的不快。
云翳神色一动,了缘,他并不熟悉,却也知道那是一位得道高僧,金陵寺在他的主持之下,香火鼎盛,如今没了他,这金陵可还是原来的金陵?
“舅舅,最近的雪似乎格外的多!”她转身,眸光闪烁地看着大片大片雪花的落下,那一世刚过完这个新年,大雪纷飞,人人都道雪花迎春,瑞雪兆丰年,可谁曾想大雪一下便是半个多月,雪灾突降,青州城死伤众多,可恨赵知州贪污赈灾粮款,引起饥民暴动,四皇子请命出征,平民乱,杀贪官,迎得了民心,致使那一世的太子彻底淡出天朝子民的视线。
如今距离新年还有一月,雪便一日一场的下着,颇有种那一世雪灾来临之前的征兆,若是以往她定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想到金陵寺刺杀提前之事,促使她不得不去想雪灾是否也会提前?
“的确,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定是个丰收年。”江惜仁深呼口气,好似要将了缘离去的悲伤吐出一般。
“瑞雪兆丰年吗?似乎还有些久远,舅舅还是屯些粮食的好,雪多了,天气也会异常寒冷,那些贫苦民众怕是又要受冻挨饿了。”她状似随意地说着,而后在他诧异地目光之中与以寒、以萱走向凌珊的房中。
“小姐,我!”
“不必自责,当时我不也一样吗?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在此处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青颜没有多加指责,因为她明白,有时候不说比说更能够让人印象深刻。
青州勤侯府
青三元正于书案之后看着京城传来的邸报,便听青安传来青颜请见的消息,诧异地抬首,沉思着:这个孙女极为聪慧,又极为孝顺,只是对夫人与三房差了些,自己这个祖父她虽然同样尊敬孝顺,却也一直有着自己的主意,轻易是不会于请安时辰之外求见的,如今刚自学院归来,就急着求见自己,想必又是有了什么事情。
“让她进来吧!”他放下手中的邸报,起身走向暖榻。
“见过祖父!”
“过来坐吧!昨夜可是学到了什么?”
“原本是在学习的,谁知学着学着金陵寺就着起火来了,孙女儿就带人前去查看了,不想只有方丈的尘缘阁起火,随后将人救了出来,可还是去了!”她挑拣着说着,想着金陵走水这般大事是绝然瞒不住的,与其等人来问,不若先行说出来,也好过被人盘问。
“什么?了缘圆寂了?”他大惊,这可是闻名天朝的得道高僧,竟然就这般走了。
“是!救出来时还有些气息,我请了云翳,可到底还是没来得及,方丈刚走,天空就飘起了鹅毛大雪,孙女想,大概上天也在为此伤怀吧!”她起身,望着窗外仍然飘舞的雪花,忧心忡忡。
“了缘去了,那些人可还能受教?”他于瞬间想到了那些被废去武功的杀手。
“都死了,我赶到的时候,那些杀手全部都死在了尘缘阁院中,只有了尘长老,至今也未有消息,听说是奉方丈之命远游去了,此后回来,还不知要怎样的伤心。”
“死了也好!收留了那些人,终究是让人担心的。”
“祖父说的是,我也这般想,在方丈临终之时,我本还想问收留了那些人,惹来了这种祸事可曾后悔?谁知我还没问,他便说不悔不怨,当真难得。”
她于暖榻的另一边坐下,拿起桌几上的茶具极为认真的为其沏茶,动作熟练而优美,很是赏心阅目。
“祖父,刚才回来的路上于城外看到了些情景,现在想来心里还颇为难过,本想着自己做主办些事情,可孙女还是觉得一个人的力量太小,所以想求求祖父。”
“哦?说吧!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本侯的郡君孙女?”他双眉一挑,苍老的容颜之上焕发着夺目的神采。
“城外几处贫苦人家的房屋被雪压塌了,孙女想搭个粥棚,再建个难民营,以防今年雪大,城中百姓无处安身。”
“民房塌了?”他面色一肃,望着窗外的片片雪花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这雪也不知要下到何时,若发生了雪灾,还不知要死多少人,朝廷的赈灾钱粮只有在灾情发生之时才会下发,万一真发生了雪灾,只怕等不到朝廷的钱粮,百姓们就要受冻受饿了,若只有青州倒还罢了,孙女儿今日听舅舅提起,往年很少下雪的大名与并州也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雪,这万一”
“你说的不错!是该准备准备了,你先回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万事有祖父在。”
“是!多谢祖父!”
静怡轩
常天佑站在静怡轩三层天字一号房的窗口,右手伸出,接着飘飘洒洒的雪花,眉头深深皱起,总觉得今年的冬日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