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薛氏这边就当然没有这么其乐融融了。

　　阴暗的柴房里仅有稀薄阳光透过窗纸射进来，打亮四处飞舞的尘埃，还有地上的老虎凳。缺乏打理的杂物四处堆叠着，皆覆盖着层厚厚的灰尘，唯独地面泥泞的潮湿着，染脏了妇人华贵的大红锦缎裙角。

　　那是被新鲜的盐水打湿的。顾妈妈带着几分轻蔑斜睨着眼前披头散发的薛姨娘，对方的嘴被堵住，只能发出歇斯底里的呜呜声，她丝毫不在乎对方这失去理智的恐惧姿态，令家丁按住她疯狂挣扎的手脚，将她按在老虎凳上。

　　随后那粗糙的大掌便抖开长鞭，熟练的浸入盐水中。皮鞭破空声与薛姨娘撕心裂肺的闷哼一同响起来。

　　那落在丰腴皮肉间的啪啪声响越来越大，薛姨娘的呼喊却越来越微弱，鲜血洇开在同色的鲜艳锦缎上，留下交错拖曳的伤口，烂开的皮肉与衣服碎屑掺在一起，惨不忍睹。

　　顾妈妈打完最后一鞭，冷冷的对着薛姨娘说道：“也不要怪老夫人心狠，要怪就怪你斗不过沈思玉，你可是想要她的命，于情于理此事暴露都该你同样输掉一条命，老夫人已经足够给你面子了。”

　　她随手将那挂在椅子旁的轻薄外套扯过来，草草盖住薛姨娘鲜血淋漓皮肉绽开的后背，对两个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家丁道：“送到如雅居，再去回春堂请最好的大夫，为夫人好好看看。”

　　这话仿佛提醒了神志不清奄奄一息的薛氏，那双乱发间微眯的浑圆凤眼蓦然撑大，泪痕斑驳的眼眶透着凄厉的红，仿佛要滴下血来。

　　丹蔲柔荑紧紧扣住身下的木凳，直到指甲断裂，指尖血肉模糊。薛氏嘴里来回念叨着沈思玉的名字，脑海里又浮现出对方居高临下嘲讽的姿态，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边，事情暴露后的沈思柔也早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目间笼罩着一层无法掩盖的焦灼阴霾，自今早母亲被带走询问已经过了整整半天，却仍旧毫无音讯。

　　虽然笃定沈思玉这黄毛丫头定斗不过薛氏，但想起那晚离开前沈思玉看向自己的冷静又戏谑的眼神，沈思柔就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越来越强烈的可怕预感炙烤着她的神经，令她坐立不安。她蹙着眉头，咬紧嘴唇，却听门外薛氏的贴身丫鬟茉莉哭喊道：“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沈思柔提起裙摆，磕磕绊绊的跑出门外，却见薛氏趴在床榻上，身上草草裹着的鹅黄外衫已经渗出点点猩红来。

　　愁容满面的少女呼吸越发慌乱，头脑炸开空白，手指颤抖着揭开外衫，血肉模糊的伤口甫一映入眼帘便让她一阵眩晕，双脚一软跌在榻前，胃部翻滚，竟是干呕出声。

　　“母亲！母亲！这是怎么回事？郎中，郎中！快去喊郎中！”

　　薛氏此刻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任由沈思柔如何哭喊，也不发一语，只嘴里呢喃着什么，带着厉鬼索命般的恨意。

　　沈思柔忙侧耳凑近去听，那薛姨娘嘴里呼喊着的，是个人名，熟悉的人名。

　　沈思玉。

　　沈思玉。

　　沈思玉。

　　……

　　“果然，果然是这小畜生！当初就应弄死她，不该留她一条贱命！”

　　沈思柔娇弱的脸上浮现出歇斯底里的愤怒神情，这对母女显然都忘记了她们是如何计划着以莫须有的肮脏流言逼死白氏，又是如何准备将无辜的沈思玉杀人灭口，对方这顶多算是以牙还牙——

　　只觉得那本该柔弱愚蠢的菟丝花竟然是朵浑身缠满荆棘吞吐毒液的食人花，这让一向捏惯了软柿子的母女俩无法置信，甚至更加恨上了三房一家。

　　沈思柔静静地跪坐着，表情扭曲，她绞尽了手里罗衫的轻薄水袖，直到指骨泛白，下唇被咬出血来，厚重的唇脂里透出猩红。

　　卸去往日娇柔的虚伪表象，那本就小气的唇角眉梢显得越发刻薄，略有几分姿色的脸孔此刻却如野兽恶鬼，直叫人看的脊背发寒。

　　她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与薛氏对视着，心照不宣的分享着这满腹满心的怨毒。

　　那眼底已是一片令人胆战心惊的癫狂：“我本来不想让你死的，沈思玉，但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我一定要把你这个贱人挫骨扬灰，扒皮抽筋”

　　若此刻沈思玉能看到这令人作呕的嘴脸，听到对方半分风度不留的骂街言论，必然会直接嘲笑出声，笑对方不过自食恶果，却摆足了受害者姿态。

　　她更会好好给这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母女俩一点教训，让这两个恶毒有余手段却漏洞百出的跳梁小丑身体力行的感受下，什么才是杀人不见血，什么才是生不如死的绝望。

　　不过她并不清楚，她最近是真的很忙，没空跟她们玩尔虞我诈的宅斗小游戏。

　　是夜黑风高，无星无月的冰冷夜晚。黑暗将所有喧闹人烟吞噬进温柔的死寂里，给予缝隙里滋生的罪恶肮脏以完美包庇，虎视眈眈俯视着龟缩在烛火里颤抖的光明。

　　马车疾驰而过，惊起枝干上落脚的乌鸦，嘶哑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往城西坐落的凌烟楼而去。

　　高高悬挂迎风飞舞的灯笼，将万丈软红铺开在十里长街里。

　　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与旁侧门庭冷落的街巷不同，这里才刚刚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撩起裙摆迎接着喧嚷人流，等待着更为迷乱热情的狂欢。

　　莺歌燕舞燃烧着每一寸神经，空气里浮动着女人银铃般清脆妩媚的娇啼与昂贵香料的迷乱芬芳，有身娇腰软薄纱轻裹的诱人**半倚朱红画廊，媚眼如丝，抛下似是而非的吻勾引着迷路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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