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故人
“……！”
缓缓展开在眼前的恐怖画面令沈思玉倒抽一口凉气，她忍不住将那条伤口划开的更大了些，完整的小臂被她从中拉开整条笔直的缝隙，她看着划开伤口间蓦然翻开的薄薄皮肉，被几近蛀空的血管里只有如蛆附骨的鲜红雾气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那丝丝入扣的刺鼻冷香充斥鼻尖，令沈思玉看向青璃的眼神都已经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怜悯。
看样子，这已经并不是青璃第一次呼吸到这份堪称剧毒的香雾了。
也许从很早以前——久到半年或者一年之前——她就早已被潜移默化的种下了啃噬着生命力与骨肉的夺命香蛊，这具身体明明看起来还是如此的活力充沛，青春可人，但是被彻彻底底掏空的内里却宛如古稀老人般行将就木，奄奄一息。
或许再不动声色的多在金兽间加一两味致命香料，不会超过半年，她必然也将惨死于全身器官枯竭，任大罗神仙神医华佗再世，亦无力回天。
满腹狐疑的沈思玉再次无法抑制的抬起头，她看向矗立在床头前得意忘形笑容满面的稚嫩少女，眼神已经全然被肃杀冰冷填满，那双古井无波的幽暗黑眸被一点怒意所点燃，绽放出灼灼的璀璨光华来。
这个女人，是真的想要青璃去死。
即便没有自己，她也绝不会轻饶自己的亲生姐妹，她对于青璃的恨意甚至是远远要超过自己，那堆叠的情绪看来远不会比这残破身体里争先恐后饱和溢出的香雾来的清澈半点，是遮天蔽日般的厚重粘稠。
沈思玉将这点凝结的香脂碾开，凑到鼻尖轻嗅，非常想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恨她呢？”
涌入鼻尖的是交错纠缠的杜衡冰片合欢香，但在那沉淀的种种香味交错纵横间，沈思玉仿佛有一瞬间闻到了点熟悉的香味
——那不该出现在这低劣香蛊里极其珍贵的一味，常州以南高耸山脊危险雨林间独有的，价值连城一克千金的红肉豆蔻稀薄而曼妙的香气，蓦然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沈思玉感受到凉意正一寸一寸攀附上脊骨，令她难以抑制的打了个寒颤。她自己也无法说清楚心间这份惊疑不定，亦无法豁达的直抒胸臆，只有似是而非的恐惧，轻轻叩击着胜券在握的从容淡然：
阳光下如纸片般纤薄剔透的香雾凝出的精巧蝴蝶、红玉全然不符合身份经历的狠辣无情、那香气里隐隐约约精巧掺杂的一味，使人难以察觉足够鬼斧神工的精妙调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天罗地网密布……如此种种，酿出了这份比烂漫子夜更为漆黑厚重的馥郁芬芳——
在最接近幽暗水底的地方，沈思玉仿佛若有似无碰触
到的一点清晰的哀艳香味，那熊熊燃烧着，歇斯底里怒放着的香气里影影幢幢的死亡阴冷，情绪炽烈，令她想到了一位熟悉的故人。
“不同的情感，爱也好，恨也罢，都是美好又悲伤的东西，有些人无法靠自己领略理解这份感情，所以才有求于我，要我酿出催情的香，或问我讨要杀人的香……我啊，非常开心，因为我喜欢体验不同的感情，透过这份感情，仿佛也能体验这不同的人生。”
“但是，既然想要走捷径，那一定是要相应付出些什么才行的……而且一旦选择了，可就没有后悔路可以走了呢。”
她们并肩与高山之上，身侧的调香师伸出手指揭开炉盖，往其间洒落了半点凝膏香脂，便仿佛有无数璀璨的磷粉蝴蝶自袅袅升腾的烟雾间飞舞而出，消失在沈思玉的面前。
一时之间，仿佛声带也被这份厚重的惊疑不定所影响了，所有质疑都被堵在喉头开不了口。
她透过被轻风微微吹动扬起的深蓝床幔仔细端详着轻轻发抖的年轻婢女，以她的角度应该是看不到床榻之间纠缠二人的清晰神情的，但仿佛与沈思玉心头即将呼之欲出的答案所交相辉映，少女的表情蓦然坍塌摧垮，扬起的唇角被满面流淌滑落的眼泪沾湿，显示出半点兔死狐悲的悲切来。
谁说红玉就是清醒的呢？
她跟青璃一样，也正困在香蛊织成的绝美环境里无法自拔。这份决绝的冷静，才是她早已思绪癫狂的最好证明。
而随着这点血雾连绵不绝自割开的伤口处肆意弥散，混合交缠在空气间翻滚涌动，青璃的生命力就像倒置翻转的沙漏中细碎的沙砾般急速流逝着，那些陌生的**潮涌已经从她闪烁着惊人光彩的眼眸中逐渐褪去，显示出六神无主的空洞来——
相伴急促喘息而漾开在面颊旁的艳丽绯红亦迅速的消逝退却，裸露出的却并非常日里活泼的健康雪白，而是呈现出死气沉沉一张白纸般苍然的病态。
室内浸满了暖意洋洋的微光，袅袅轻烟混合着飘渺的香气无孔不入的渗透进轻罗软帐间，帘幕被风吹动着，房间里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死寂。
立在床边的红玉满脸隐约得意仿佛渐渐凝固住了，随着时间流逝而仍旧悄无声息的床榻令她心中生出几分诡异与讶然。
沈思玉与青璃皆淡定的很，这会儿已经全然悄无声息的青璃正平躺在锦被之间，露出一只纤细的手臂来，其上一道蜿蜒剥开的伤口深可见骨，却不见半丝血液流出，只有模糊的团团红雾氤氲缠绕其间。
沈思玉正斜斜倚靠在床柱旁，呈现出略微乏力的慵懒，她只能看到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峰与神色恹恹的精致侧脸，俱在阳光下凝固着一层薄冰般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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