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生活在北方冰原上冷酷而精明的鞑靼大金，西北世代游牧开拓着贫瘠土壤的羌族，大漠外手执火器与炼金术的波斯，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建立水上王国，占领大片全新疆土的碧眼洋人，这区区异族算什么？

　　这可能只是后来周嘉衡遇到的敌手中最好对付的一群了。

　　但是对于现在的周嘉衡来说，仍旧棘手。

　　他甚至觉得将这自己都毫无头绪一团乱麻的任务交给少女有所不齿。但周嘉衡不是君子，也不够仁慈。

　　比起介怀对方的年龄性别，于周嘉衡而言，这首先是要成为他合作伙伴的盟友。而他们所展望的并非一只冰糖葫芦或者一颗精美宝石，不是官位也不是足以挥霍的金银，他们要谋划夺取的——

　　是这天下最高的皇位。

　　若是对方没有展露出足够的诚意与实力，或者作茧自缚，夭折在自己的狂妄里，周嘉衡都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

　　是的，这是一场豪赌。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是古往今来风流人物，无不为这甘美迷人的权势倾倒，前赴后继，宛如飞蛾扑火。

　　有人胜利了，踏着温热尸骨在青史上永恒镌刻下自己的姓名，为后世传颂讴歌。更多的人失败了，化作皑皑白雪下腐烂的枯骨一具，用毕生心血换取万劫不复的死局。

　　他不知道他们将会是前者，还是后者。

　　天地浩大，回溯万古苍茫，他清醒地看到自己站在绝顶之巅，与少女对视着。

　　玄衣的女子笑起来，停顿半晌，忽然道：“我是不是还没向你说过我的名字？”

　　“我姓沈，名思玉，唤我沈四即可。具体情况不必多说，想必我回去后你也会查的一清二楚吧。”

　　周嘉衡将这名字含在舌尖咀嚼，一侧眉毛扬起，有些嘲讽：“这小家碧玉的名字，和你是当真不配。”

　　沈思玉不理会他的调侃，轻哼一声，继续道：

　　“若是此事安排妥当，飞鸽传书与我——赐我阿成的头颅与能保护我安全通过雨林的暗卫两个，我会向你展现与你长期合作的诚意，给此事一个完美的结局，你就静候佳音吧。”

　　她歪着头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唯在此刻，她才有些小女儿家的稚嫩姿态，卷曲的睫毛像是轻轻颤动的蝶翼，掀起细碎的磷粉香风：“那么为了表现你的诚意，这一百万赏金，我们怎么也要六四开吧？我六你四怎么样！”

　　谈及金钱，沈思玉的表情越发生动活泼起来——她知道刻意卖萌的动作非常无耻。但因为心头紧张，刚才她的表现好像有点过火，导致自己看起来像个莫测的神棍，同时也显露出了过多的威胁性与敌意。

　　是时候利用这张可爱的脸跟幼女的身份了！

　　不能仗着实际多比小朋友周嘉衡吃几年饭就这么欺负他嘛，看着那个压榨恐吓自己的恐怖阎王被自己吓得面露惊慌，因为猜不透自己身份而异常憋屈却不敢多问的样子超级爽什么的，才没有呢！

　　当然主要原因是，以后还得抱好周嘉衡的大腿。

　　装逼过度总有种会死得很惨的感觉。

　　毕竟就算是青涩的平南王，那也是平南王啊。

　　周嘉衡看着少女终于透露出几分稚气的模样，即便对于这身体里多半是个老妖婆的情况心知肚明，还是因着沈思玉可爱的示弱模样而哑然失笑：

　　“我没那么抠门，既然你有诚意，我也有。如果真如你所说，能成功拉拢蒙蚩夸洛，那这一百万黄金，都是你的。”

　　不愧是周嘉衡！我就知道还是你靠谱！

　　沈思玉心下大喜，同时也感觉到周嘉衡明显卸下了部分带着敌意的防备，不禁松了口气。而紧接着，略微往前的她不免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具身体不过十二岁，她只有坐在桌子上仰起头，才能勉强与高挑的周嘉衡平视。

　　而现在，他们的姿势无疑非常过火。

　　沈思玉乖巧的坐在桌榻上，柔软裙摆垂落下来，如同顺着桌沿垂落绽开的墨色花朵。发髻被翠翠的刀刃挑开，瀑布般顺滑的黑发顺着丝绸布料垂下去，在幽暗的灯火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幽蓝。

　　她正仰着头，月光沿着那截修长脖颈一路蔓延进衣领妥帖盛积的暗影，白皙肌肤沐浴着朦胧的亮光，是乌云密布的夜晚里静静闪烁的星子。

　　男人与她近在咫尺，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放在桌子旁，将她囚禁在书桌与自己的胸膛间。少女皮肤上娇嫩的花香与周嘉衡身上清冽的薄荷草药味纠缠混合，一个几近鼻尖相触的缱绻距离。

　　倾国倾城祸水般美丽的脸就在眼前，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嘴唇薄削，眼睛剔透，周嘉衡是美的，说起精致，沈思玉这个女子也不能与他相比。

　　这是一个太过亲昵的距离，使沈思玉能看清楚对方微微颤动的眼皮和开阖的每一根睫毛。

　　他们保持着不正经的姿势谈论着无比正经的内容，嘴唇开闭间定夺着陌生人的生死，以及尔虞我诈的合纵连横，越发兴致勃勃——以至于甚至忘记了换个没那么暧昧的动作。

　　她猜周嘉衡是想通过这个姿势恐吓自己的，毕竟普通女性对于这个容易清白尽失的危险距离，多半会花容失色，大骂无耻，再不济也要面红耳赤，心猿意马。

　　但沈思玉，作为一个活了很多年，见多识广的真老巫婆，加之早就看眼前合作伙伴这张熟悉的脸看到吐，实在半点提不起什么悸动，像个性冷淡般毫不在乎。

　　而这份不在乎也影响了周嘉衡，让他本人忘记了这个动作是多么的过火。

　　这会儿周嘉衡还没回过神，沈思玉却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尽管双方可能都没有什么越界的心思，但她还是感觉有点尴尬。沈思玉望着仍旧没发现问题所在的周嘉衡，突然起了些恶劣的逗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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