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离开的这几天,科尔兹外面下着漫天的大雪,连续几天几夜没停。
温婉冰喜欢雪,每次都会裹得跟只熊一样坐在二楼的楼梯口双手托腮看着大雪笼罩下科尔兹。
大雪中,远处的连绵雪山巍峨又圣洁,和着附近寺庙中喇嘛诵经的悠扬声,在寒风的呼啸中有种大自然独有的美妙。
脑海中总浮现出多吉离开的时候那一脸慌乱的模样,躲闪又害羞的眼神让温婉冰止不住在嘴边挂着那柔柔的微笑。伸手触摸着自己虽冰冷却柔软的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多吉那温热却带着淡淡青草的气息。
离年关越来越近,因为天气的恶劣,每家每户基本上关门闭户,大街上鲜少有人走动,根本没有任何要过年的气氛。偶尔会有牛车经过,那都是全副武装,也是相隔科尔兹很近为了来街上给附近的藏民们送点紧要的年关所需要的货品。
送完之后,也是匆匆离开!毕竟积雪那么深,零下二十度的天气,到处已经结冰,每走一步,都格外的艰难。
多吉说离开一个星期,还说一定会给家里的座机打电话。可明明家中座机有信号,可多吉的电话却始终没来。有天晚上睡到半夜,听着窗外那呼啸的寒风,看着天花板上昏暗的油灯,鬼使神差的,温婉冰爬起床,拿起床边的电话,开始拨打多吉的手机.....
可手机对面却是机械“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这声音一遍又一遍,听在温婉冰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的竟有那么点恨多吉。
转而默默的挂上电话,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昏黄灯光下雕梁画栋的卧室里面的的雕画。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困极睡着!睡着的时候怀中甚至还抱着电话......
“咚咚咚~~~咚咚咚~~~~”
有巨大的敲门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声音如此之大,以致于还在睡梦中的温婉冰以为是夏天雪山间那轰隆隆的雷声。
困极的温婉冰,飞快的把厚厚的被子蒙在头上,想借此来减轻屋外的噪音。
“咚咚咚~~~~咚咚咚~~~~温老师!咚咚咚~~~咚咚咚~~~~温老师!”
屋外敲门的声音更大,听声音好像是街上那开酥油茶馆的多吉好友小邹。小邹的声音很大很急......
“......”
这下,温婉冰彻底清醒。飞快的睁开眼睛,掀开被子,房间里的冰寒之气袭上来,让衣着单薄的温婉冰不由就倒吸一口冷气。
哆嗦着,把床边的所有厚厚的藏袍一件又一件的裹在身上,最后外面罩了个多吉的穿在她身上基本上拖地的貂毛大衣,这才出了房门。
来到二楼,门刚打开,只看见小邹迫不及待的就走了进来。矮瘦的小邹,不知道在风雪中呆了多久,头上的毡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温老师,你跟我走!先去我的酥油茶馆!我那边什么都有,走吧.....”
小邹站在温婉冰的身旁,嘴里的热气随着说话的声音哈得老远。小邹的声音很奇怪,有点沙哑,脸上的神情更是奇怪,像是隐忍着极大的悲痛。
“啥?”
小邹没头没脑的一番话让温婉冰云里雾里。
“我一个人在这边过年挺好的,说不定多吉今天就回来了,多吉说好要回来陪我过年!明天就是除夕啦,小邹,谢谢你!”
“不是,温老师,你跟我走吧!多吉......多吉.....回不来了!”
小邹的声音很奇怪,看她的神情变得悲痛起来。
“回不来?我一个人习惯啦,谢谢你!外面雪这么大,你还跑这么远来叫我!我们去客厅喝点茶!幸好昨天我趁有电的时候烧了很多开水,来喝点你最喜欢的酥油茶,暖暖身子。”
小邹的话让温婉冰失望,也奇怪小邹的奇怪神情。
用力的裹紧身上的多吉的貂毛大衣,吸了吸鼻子,招呼着小邹进去客厅坐一会。
毕竟门口边冷,光听到外面那带着尖锐哨声的呼啸的寒风就觉得冷。
“温老师.....多吉.....多吉.....”
小邹站在门边,话还没说完,一张带着高原红的黑瘦的脸上一时间竟挂满了泪水......
“小邹,进来喝喝茶!”
小邹的满脸泪水和那悲痛的神情让温婉冰心里咯噔一下,转身不想看小邹那难受的表情,不知道为何,心开始疯狂的跳。大脑里面一阵那嗡鸣声,鼻尖竟不由的泛起了一抹酸意。
“温老师,多吉....多吉再也.....再也回不来了!他走了,昨天.....昨天冒雪回.....回科尔兹的时候.....因为躲避迎面而来的一辆.....一辆失控的大卡车,车底盘打滑,车子.....控制不住.....滑进了.....滑进了那密切梵的山涧,被救起的时候人.....人.....”
靠在门边说话哀伤到不能说上一段完整话的小邹的每一个字,听在温婉冰的耳中,字字诛心!
密切梵,曾经和多吉去半山湖的时候经过过,地势险峻,公路狭窄,旁边就是那悬崖,或高或低,再加上全是弯道,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坠落到旁边的山间。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用力的捂上耳朵,一张小脸变得异常的苍白,控制不住哆嗦着,对着小邹大声嘶吼。
多吉是金刚,多吉是科尔兹的雄鹰,多吉是科尔兹最勇猛的男人,这小邹大清早莫名其妙,一派胡言。
“温老师,你.....你和我走吧!多吉家的人现在要过来对你兴师问罪了,他们认为多吉的.....多吉的.....死.....”
小邹一大早接到多吉爸妈的电话,电话里悲痛欲绝的哭泣着告诉了他这个多吉去世的噩耗。
据说多吉被那让路的卡车司机在山涧找到的时候,身体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最后抢救无效,于昨天中午十二点二十分在市中心医院去世。
多吉的爸妈还在电话中说要过来找温婉冰,说是要不是因为这温婉冰,他们家的唯一独子也不会就此凄然离世。
多吉去市里家中之前,来到他家中,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帮他照顾好这个孤单的温老师。所以为了避免温婉冰免受一些没必要的伤害,先把温婉冰从多吉的家中带离。
“小邹,你开玩笑是不是要有点分寸?快过年了,你觉得你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
温婉冰死活也不相信小邹所说,面对着小邹,面容变得清冷,那大而明亮的双眸已经灰暗不堪。
“温老师,我求你了!求你.....求你.....和我走吧!”
小邹已经泣不成声。几步开外披裹着多吉大衣的温婉冰,刹那间从一株盛开的鲜花变得枯萎不堪。
看他的眼神,始终不相信!
“多吉不可能离我而去的!他说好了要来陪我,他说话从来说到做到,我不相信你大清早的来我这胡乱说一通,要是多吉现在在我身边,我会让他揍你!”
心已经慌乱,根本不想承认小邹嘴里的“胡言”。边说边朝三楼走,不想再理会小邹.....
上楼梯的时候,双腿软绵无力,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倒在楼梯间。这一下很重,“咚~~~”一声,头重重的叩在了台阶上,一头青丝变得散乱。
顾不得疼痛,慢慢的爬起来.....
“小邹,我不送你了!我现在好困,我要去睡一会!”
没有回头,声音淡而空洞。
“温老师.....”
小邹的声音哀切又悲痛。
“你再不回去,我就打电话让多吉来收拾你!走啊~~~”
站在楼梯拐角处的时候的,温婉冰对着楼下的小邹大吼,抓在手扶梯上的手狠狠的抠着上面的黄褐色的木纹。
大声吼完,一步一步的上楼。本想着去自己的卧室,转念,直接朝她卧室斜对面多吉的卧室走了过去。
轻轻的,门被推开!
迎面而来的是对面墙上挂着她的一副水彩画像。画像中,她身穿白色七彩边藏袍,腰间系着一条靛蓝色刺绣宽边腰带,站在开满的格桑花的草原上仰头迎着那微风,一头青丝飞扬,笑得灿烂。
这场景,温婉冰完全没有印象,更不知道多吉什么时候画了一幅这样的水彩画挂在自己的卧室之中。
毕竟,和多吉在一起几个月,温婉冰连多吉的卧室门边都没有去过!
多吉.....
多吉......
在心里呼喊着多吉的名字。多吉的房间的格局跟自己所住的房间差不多,只是稍微小了那么一些。
到处一尘不染,空气中微微的有着多吉身上的青草太阳香气。环顾四周,竟看见多吉的床头也摆着她和多吉合影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她很熟悉,是两人一同去半山湖的时候,背对着艳红崖壁所拍的两人的唯一一张合影。
合影中她的一双眼睛迷离,偏向一旁,总是在躲避多吉的视线。而多吉则深情款款的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眼珠里面有着那说不清道不尽的深深爱恋。
坐在多吉的床头边,摸了摸冰冷得刺骨的多吉的床,脱下外套,抱起床头边的电话,缩进多吉的被窝,嗅着属于多吉身上的气息,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没事的,一切只是在做梦,等梦醒来,多吉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又或者给她打电话过来。
因为多吉那么爱她,怎么会舍得把孤苦伶仃的她独自丢弃在这人世间!
睡梦中,温婉冰好像听见多吉在唤她,一声又一声,声音爽朗又欢快.....
“傻瓜~~~傻瓜~~~小傻瓜~~~快醒醒,什么时候还在睡?”
“哇,你也不起床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小笨蛋,小笨蛋.....”
听着多吉的声音,温婉冰的嘴边,梨涡乍现,朦胧间,眼睛“蓦~~”的一下睁开,寻声,止不住出声呼唤。
“多吉~~~”
眼前,本昏暗的卧室里面通亮,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发着那耀眼的光芒,微闭着眼睛,才让自己适应了眼前的明亮光线。
只听见“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自己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