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军区医院。
苏藏锋和莫如是下车。
“你受伤不轻，最好先检查一下。”莫如是道。
苏藏锋摇头，道：“不用，我自己就是医生。”
“她在哪儿？”
莫嫣然就在医院门口等待，神色淡然，但是当看到苏藏锋的时候，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
“六楼，重点看护病房。”
“谢谢，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苏藏锋点点头，没再多说，大步走进医院。
莫如是看了眼莫嫣然，目光意味深长，道：“嫣然，你的心乱了。”
莫嫣然娇躯微颤，抿嘴，低声道：“二叔，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莫如是微微笑了笑，道：“也许这也不是坏事。出尘总不如入世，这世界上是不存在净土的，家族中人希望你追究心灵的高深，却是忘记了，你也是这俗世中的一员，若是缺少了爱恨嗔痴，怎么知道哪里才是属于你的净土？”
莫嫣然沉默，看着苏藏锋的身影消失在医院里，心头凄然。
“二叔，那不是属于我的净土。”莫嫣然言罢，转身离开。
……
苏藏锋上楼，站在了六楼的病房门口，他将嘴角的一丝血痕吞掉，稍稍运气，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健康一些，而后才推开门，无声走了进去。
病床上躺着的女孩子，长发披散在脑后，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眉头微皱，看上去文弱而又满腹心事。
苏藏锋走到近前，低头凝视张靖雅，心头莫名地感到疼痛。
曾经许诺过再也不会让这个女孩子受到伤害，但终究是违背了诺言，让她再次陷入了险境。
即使并不是自己直接造成的，即使她并没有因此丢掉性命，但那一份自责，却是怎么都无法掩盖得住。
苏藏锋咬牙，伸出手，搭上了张靖雅的脉搏。还好，脉息平稳，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白头翁之前点在张靖雅眉心的那一指，仍然是让他感到不安。
“嗯……”
也许是因为意识已经恢复，感应到了有人在触碰自己，张婧雅低音医生，睁开了双眼。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苏藏锋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出于那一份难以言状的内疚，而张婧雅，眼神却是十分地清澈和平静，看到苏藏锋之后，并没有离开。
“你来了。”张婧雅柔声开口。
“嗯，你还好吧？”苏藏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不好。”张婧雅摇摇头，这个回答让苏藏锋感到意外和不安。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马上帮你治疗。”他紧张了起来。
张婧雅再次摇头，道：“我的伤在脑海里，在我的心里。”
“什么！？”苏藏锋瞪眼，脑子突然之间乱成了一片混沌。
“忘记你的感觉真不好。没有了你的记忆，一点都不好。”
张婧雅说着，脸上露出了凄然笑意，在苏藏锋手指颤抖着想要撤退的时候，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你……恢复记忆了？”即使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苏藏锋却仍然问出声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敢确定，还是不愿意承认，那让他竟然产生了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嗯……现在，我感觉我终于好了。”张婧雅笑了笑。
苏藏锋咬牙，闷声道：“我宁愿你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白头翁那一指，带给张婧雅的并不是伤病，而是记忆，那一指帮她恢复了记忆！
那白头翁，到底是何居心！？
苏藏锋心头五味杂成，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结果，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我很高兴，我终于都想起来了。我想起了和你有关的所有事情，甚至，我还找回了在今天之前的这段时日，当看到你的消息的时候，那种无法感觉到的担心和不安，还有想念，现在它们全都回来了。我觉得，这才是完整的我，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呢！”张婧雅在笑，但是眼角却是有泪滴流淌了下来。
“我带给你的都是伤害。”苏藏锋转过头去，实在是不忍心去看张靖雅。
“也许，你给我的，不都是我想要的，但却都是你所能给我的最好的，不是么？”
苏藏锋身躯一颤：“你，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是的，也许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是我知道，你在乎我，就像我在乎你一样对么？”
“是！”苏藏锋咬牙，沉声道。
“这就足够了。藏锋，能再抱抱我吗？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个拥抱了？然后，我们祝福彼此，好吗！？”
“好！”
苏藏锋重重点头，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再说别的话，他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一股热流，正在喷涌着，要从泪腺之中涌出，那让他无法张口，只能将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控制那些热流上。
他张开双臂，俯下身体，将张靖雅搂入怀中，和张靖雅紧紧相拥。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只是那滴落在彼此肩头的热流，已经代表了足够多的言语了。
“婧雅！”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病房外走廊里传来了呼喊声。
苏藏锋无声幽叹，翻开了张靖雅，脸上露出了仍然苦涩，但却也多出了几分释然的笑容，道：“能给你幸福的人来了。”
“希望是吧。”张婧雅同样是微微笑了笑。
她没有苏藏锋那么好的能力，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机能和反应，她的眼眶仍然是红色的，眼角仍然是泪水在流淌，声音也仍然有些哽咽。
“正如你所说的，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是，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是的，我们还会再见，像好朋友一样说话。”
“那就很好了。”
苏藏锋言罢，毅然转身。
身后，张婧雅捂住了双唇，不让自己的眼泪决堤。
苏藏锋打开了房门，道：“于学长。”
“苏藏锋！？你怎么也在这里？看见婧雅了吗？知道她在哪个病房吗？”于守信紧张之极。
“她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苏藏锋让路，即使只是迈开了一步，但这一步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却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谢谢！婧雅！”
于守信显然满脑子都是张婧雅，并没有多想，为什么苏藏锋会在病房里，只是匆匆道谢，而后冲进了病房。
苏藏锋咬牙，最后看了病房一眼，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结束。
也许，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但却是必须接受的结果。
她恢复了记忆，记忆里仍然有我，即使不能被我所拥有，但这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苏藏锋笑笑，带上房门，大步离开。
“她没事儿了吧？”莫如是迎了上来，道。
“很好。”苏藏锋淡淡回答。
“跟我来吧，有人要见你。”莫如是微微点头，而后扔下一句话，当先走出医院。
“你的伤不要紧吗？”莫嫣然同样在车上，看了眼苏藏锋，抿了抿嘴，道。
“没事，虽然是内伤，但我自己能调理。”
“嗯。那个……张婧雅醒了吗？”
苏藏锋道：“醒了，而且也恢复记忆了，现在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在照顾她。”
莫嫣然神色微颤，从苏藏锋这话，她分明听出了一股萧瑟之意。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是说，他和那个叫张靖雅的，不会因为张婧雅重拾记忆而破镜重圆，而是彻底再无瓜葛了么？
“你不希望她恢复记忆吗？否则为什么要独自离开，把她留给别人？”莫嫣然忍不住询问出声。而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入世的心境早就不再清静了，从碰上苏藏锋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悄然改变。
苏藏锋嘴角微扬，笑了笑，道：“她恢复记忆，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但是，这却不是我和她继续纠缠不清的理由。放手才能让她更加幸福。现在我释然了，这种感觉挺好。”
“你的心境比我高远。”莫嫣然轻声说了一句。
她抿嘴，不知道为何，心头竟然有几分窃喜，还有几分期待，但其实她知道，这种心境，实在是太不应该。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一段，开进了距离军区医院并不远的军区家属大院，这个地方对于苏藏锋来说，并不陌生，他也猜到了，莫如是要带自己来见的，应该是石承运。
果然，车子停在了石家的院门口，苏藏锋下车，便见一身军装的石晓欣正立在门口，显然是早就等着自己几个人前来。
“你好，又见面了。”莫嫣然朝石晓欣点点头。
苏藏锋稍稍愕然，道：“你们认识？”
莫嫣然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这位是我的学姐。”
“客气了，准确地说，我们是同事。”石晓欣朝着莫嫣然淡淡笑笑。
苏藏锋看了眼两人，感觉有些怪异，这两人虽然认识，但是彼此之间的交情似乎不怎么样，否则也不会这么不咸不淡地说话。
“教官，首长就在书房。”石晓欣朝莫如是行了一个军礼，严肃道。
“好，一起进去吧。”
莫如是答应一声，而后朝苏藏锋解释了一句：“石上校和嫣然都曾经是我的学生，现在都在我所在的部门任职。”
“原来如此。”
苏藏锋暗自沉吟，既然是这样，那么，斩杀何力的计划，真正的领导人，是否就是石承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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