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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平冤

  听他语气浅淡,可苏靖易也晓得,这个中苦楚定然难向他人言。

  这几日同他一路走来,已经领略过不少艰难险阻,更遑论他孤身一人坚守数十年,岂不是日日都如履薄冰,才能练就这一身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

  不过也正巧翎儿活泼开朗些,配上他这么个沉寂性子,也算天作之合。

  抬眸见已经离金銮殿不远,知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苏靖易看了一眼顾昭道,“我们在外间守着,你去吧。”

  顾昭颔首应了,“多谢。”

  外间天气虽晴朗,却掩不住京中阴沉气氛。

  云霭遮住须臾暖阳,金銮殿偌大的地界没有受到阳光的眷顾,显得死气沉沉。

  还有人围在外间,见到来人是他显然已经怔愣地说不出话,连手中的剑都忘了要举起来。

  却见男子在殿外躬身行礼,礼节还是如前,丝毫不错。

  “都察院顾锦和求见陛下,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大殿之中的皇帝原本正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滩血迹,脸色疲惫又苍白,眼底情绪空洞茫然,整个人像是一日之间老了十岁。

  他听见殿外有人说话,蓦然抬起眼来。

  一双眸子眯了眯,袍袖之下的手握紧了须臾。

  皇帝一点点站起身来,看向殿外,缓道,“让他进来。”

  他身侧的暗卫神色十分讶然,忍不住开口道,“陛下……”

  “去。”皇帝神色不改,仍下着令。

  “……是。”

  见皇帝如此,他身侧的侍从也只得应下来,缓慢地行到殿前,将禁闭的大门拉开。

  光射进大殿之中,将一切血腥都昭然地呈在殿中,所有恶行都无法隐藏。

  迎着光望过去,一个男子长身玉立。

  他衣着一如往日,白玉冠束着乌发。

  利落,整齐。

  绛紫长衫光尘如洗,就这样站在殿中,站在皇帝面前。

  见那人向自己行礼,皇帝微有几分恍然。

  只觉得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也是这样在大殿中,他作为都察院的人要迎六部考核。

  六部那些老学究从未见过这样有底气的年轻人,各自豁出了本事来考他,却见他在堂中从容应对,言语有理有据不疾不徐,神色之间分毫不乱。

  那时便有人说,日后这顾姓男儿必然一路青云直上,位极人臣。

  “真是一语成谶。”

  皇帝像是笑了笑,近乎枯萎的面容露出几分狰狞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算起来,可能你才是朕最优秀的儿子。”

  “承母皇意志,臣没有父亲。”顾昭声音寡淡,可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皇帝眸色微闪,“你终于承认了。”

  静了一瞬,又笑起来,皇帝道,“是啊,你如今也有底气承认了,如今这宫闱之外,都是你的人吧。容玄让京中大乱,又派了人和宫前的守卫对上,如今世人皆以为他欲谋逆,手足无措之时,你却前来救驾,三省六部自当让你。现在整座皇城皆在你掌握之中,你自然有底气。”

  “很好,你真的很好。”

  “如今这老天都站在你那边……朕无话可说。”

  皇帝的冷笑让殿中每一个人心口渗冷,却见那人神色不改。

  “臣本无意如此,奈何陛下步步紧逼。”

  皇帝定定地凝着他,忽然自眼底掀起层层暴怒来。

  “朕步步紧逼?分明是你步步紧逼!你一步一步走到朝堂中心来,你想干什么?你骗取朕的信任,骗取朕将整个都察院都交给你,你却抱着这样诡谲的心思!”

  “臣任左都御史以来,自问无愧于民,无愧于朝,亦无愧于都察院上下。”

  他眸色清明。

  寥寥几句,掷地有声。

  皇帝微怔。

  指尖被他捻成青白色,牙关亦紧咬着,可就算将面前这人盯出一个窟窿,他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世人如何赞其尚且不言。

  就连史官亦载,都察院顾御史上任数余年,所作所为,足以撑起半个南昭朝堂。

  他确实无愧。

  皇帝脸色不甚好看,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看向他,“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昭族女帝平冤。”

  “不可能!”皇帝拒绝得很利落,怒意几乎遏制不住,“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与朕毫无关联!”

  “东垣可汗手中还留存着陛下求助的信件。”

  顾昭眸色漆暗,凝在皇帝身上,声音冷极。

  皇帝脸色铁青,“顾锦和!你要把朕逼死你才肯罢休吗?!”

  “陛下当年也是这般,逼死了我的母亲。”

  大殿静寂,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周遭侍从皆噤声不敢言,个个垂眼低眉,神色有些紧张。

  默了良久,皇帝气极反笑,“你真是你母亲的好儿子。”

  “臣身上流着母亲的血。”

  “那你知不知道,你身上也流着朕的血?”皇帝眉眼凌厉,直直地望向他。

  “臣以为耻。”

  四个字寡淡,却足以让整座大殿的空气凝滞。

  皇帝手背青筋层层暴起,看着他的目光如同冷刀,是能将人千刀万剐的力度。

  可对面男子神色依旧从容,只静静问道,“除却权力,陛下可知这世间还有公道可言?”

  “陛下那时为了获取母亲的信任,将南齐的玺印皆交于她,以示真心。母亲自幼当政,不知晓情事为何,只觉得陛下心诚,轻而易举地便信了你。”

  “陛下那时收服附属国的兵马皆是昭族所助,亦因为同昭族之交,使南齐同年受四国朝拜,声与名皆敛了个干净。”

  “后来却以最下作不过的手段,骗取了我母亲的真心,亦肮脏地骗取了昭国全族。”

  听着男子不疾不徐的叙述,皇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你闭嘴!”

  “这便听不下去?这些事桩桩件件不都是陛下所为?臣可有哪里冤了陛下?”自开口起,男子眸中头一遭带上又冷又厉的颜色,不顾皇帝阻挡,继续冷笑开口,“其实陛下或许也不知是为了昭族的土地吧?”

  顿了一顿,顾昭眸中闪过一瞬讥诮笑意。

  “可能是臣说错了,在同我母亲接触之时,陛下或许也曾有过一二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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