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郡王府。
安然去见三娘时,偏巧云芳、云兰、云蕊三姐妹都在,安然只得跟她们寒暄了几句。
云芳和云蕊待安然倒是和往常无甚差别,虽说安然成了平远侯夫人,可到底她在毅郡王府小住时,三人的关系不错,安然嫁得好,云芳和云蕊只有高兴的份儿。她们自知所嫁之人高不过平远侯,安然脾气性格都好,以后若是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她定然不会推辞。
最心虚的便是云兰了。
当初虽然她参与了李侧妃等人暗害安然,虽然没有成功,可是似乎安然已经看出端倪来了。虽说安然似乎连嫡姐三娘都没说,可云兰心中仍然很忐忑,生怕贵为超品侯夫人的安然想起旧事来,要报复自己。
只要这件事让三娘知道……如今三娘在郡王府很有地位,郡王妃待她十分的好,若是她生下了嫡长子,恐怕在自己议亲时插上两句话,郡王妃也是能听进去的。
云兰正是在府中没有任何靠山,才投靠了李侧妃。如今李侧妃倒了,还是被郡王妃和三娘联手斗倒的,虽说她没受到什么影响,心里还是不安。
她的情绪复杂的眼神一直来回往安然身上扫,安然装作视而不见都不行。正巧几人正谈到京中时兴的花样子,一种新式的从西边传来的样子十分受欢迎,云兰抓住了机会,几乎恳求的问:“九妹妹喜欢么?才巧我是会绣的,若是妹妹喜欢,我帮妹妹做件大氅。”
这可是极为费时费力的活计了,安然不动声色抬眸看了三娘一眼,只见三娘几近微不可查的对她点了点头,安然便痛快的答应下来。
“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便多谢姐姐好意了。”
见安然没有拒绝,云兰仿佛放下了一件沉重的心事,松了口气。
于是她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九妹妹放心,你把你喜欢的样式和颜色都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做件喜欢的。”
安然不由有些头疼,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跟云兰频繁的接触?
“若是姐姐想给送给九妹妹,为了表示诚意应该从头到尾都是姐姐来。”云芳在一旁眨了眨眼,微笑道:“不也正好给九妹妹一个惊喜么?九妹妹府上什么样的好绣娘没有,虽然比姐姐略差些,恐怕更能合九妹妹心意的。”
“这到底是姐姐的心意,九妹妹是知道的,想来她不会介意。”
云芳的话让云兰红了脸,讪讪的不好再说什么。即便云芳拿她跟侯府的绣娘比,她也没说出什么来。
先是去抱李侧妃大腿,等到李侧妃倒了,又来讨好世子妃、世子妃的妹妹,姐妹三个都在这儿,偏生她要强出头。不止是云芳,云蕊都对她有些不满。
安然则是暗自松了口气,“我的眼光不如姐姐,我躲个懒,便都仰仗姐姐了。”
她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云兰也不好再纠缠,只得笑着应了下来。
安然今日过来,连念哥儿都没带,显然是有话要跟三娘说。几人说了会儿话,云兰三人便识趣的告辞了。
“她倒也是个可怜人。”三娘若有所思的道:“没了李侧妃做靠山,又到了议亲的时候,心里没底是自然的。”
还没等安然接话,三娘很快又道:“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焉知她有今日,不是过去做下的孽?”
安然几乎以为三娘知道了那件事,只听她道:“云芳还一早没了姨娘,却更得王妃宠爱,可见是事在人为。云兰走了歪路。不去奉承自己母妃,倒去讨好什么劳什子侧妃。”
“到底是小妇养的,见识短浅。”三娘最后下了结论。
三娘招了招手,让安然坐到她身边。
“你今儿过来是有事罢?”既然连云兰三个都猜到了,三娘也自然不例外。“念哥儿都没带来。”
安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六姐婆家的情况如何了。”安然并没有因为六娘如今在婆家不过得不舒服就幸灾乐祸,她反而叹了口气道:“这还没离了京城的地界儿,陈家就敢如此嚣张。好歹六姐还是侯府的姑娘。”
三娘听罢,眼底不由也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她是不大喜欢丽娘,也因为六娘想攀咬九娘,而对六娘更加厌恶。可六娘跟她类似的遭遇,到底让三娘心中有几分不忍。好歹她跟云诜过了几年恩爱的日子,云诜先前跟李氏并没有私相授受,尽管后来云诜曾把李氏藏起来——三娘感觉到腹中胎儿似乎察觉到她的心绪,连动作都用力了些,忙收回了思绪,不再多想。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歇斯底里的纠结着旧事,最难受的还是她自己,还是在乎她的人。
六娘的情况跟她不一样。
可陈谦显然是处心积虑的留下了许蕙,简直是要故意恶心六娘。且六娘下嫁陈家,陈谦不珍惜,还作践她,这种行为着实可恶。
“丁氏许诺说要打掉许蕙腹中的孩子,声泪俱下的保证,依我看不过是敷衍罢了。”安然见三娘面上的神色微变,不由道:“若是真能下了这样的决心,当初丁氏就不该把许蕙留在府中。”
三娘面色凝重的点头。
“只怕是推托之词罢了。”三娘认同安然的话,她微微蹙起眉,道:“虽说六娘办过许多错事,被人磋磨得不成样子,南安侯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正在安然犹豫着要不要自己揽下这件事时,只听三娘道:“过两日我派两个人得力的人去陈家一探究竟,务必要见见那位大名鼎鼎的许姑娘,心里才有底。”
这件事三娘比她做还要合适,毕竟若是自己去,还真不知道陈谦会做出什么事来。
“三姐,我倒是认识一个大夫,有几分本事。”安然没法直接告诉三娘,陈家有跟乱党勾结的嫌疑、且许蕙知道陈家秘密的事,她只得含糊道:“我想让他去给许蕙看一看,陈家到底是不是履行了诺言。”
安然有些心虚,三娘却是没有多想。“我派人去的时候只会你一声,你让人过来便是了。”
三娘痛快的拍板,倒让安然把准备好的许多话都没了用武之地。
“三姐,若是六姐想要和离的话,祖母,父亲、母亲会答应吗?”安然没忍住,问了三娘。
三娘闻言一愣。
和离?这两个字她不是头一次听到了,早在她跟云诜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九娘便明确的表示过,若是她想和离,家里都是支持她的。
虽说三娘承认,这句话大概只是九娘说出来安慰自己的,可想到自己还有退路,得知云诜跟李氏有了孩子后的那种疯狂和绝望,竟然稍稍缓解了些。
如果婚后过得不快活,和离便是能重新开始人生的机会。
可和离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您也知道,陈家如今就敢欺负六姐,说不准回了扬州,他们会怎么做。”安然真心实意的道:“六姐和陈谦又成亲没有多久,怕是没有多少难以割舍的感情。”
三娘默然。
“九娘,可是你也要想想,正是他们成亲没多久,闹出这样的事来,难道咱们侯府的面子上就好看?”三娘倒不是不同情六娘,以她对家中三位长辈的了解,恐怕让她们改变观念很难。
见安然神色有些黯淡,三娘忙安慰她道:“事情还没到那份儿上,等我派人去陈府一趟,再做打算不迟。也要问过六娘的意思,到底她情愿才是。”
安然乖乖的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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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答应了安然之后,事情很快便操持起来。
这日安然和陆明修正陪着念哥儿做游戏,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说是三娘派人过来,要给夫人请安。
两人对视一眼,向来是要去陈府的事,连忙让来人进来。
“见过九姑爷、九姑奶奶。”只见帘子掀开后,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竟是画屏过来了。
“画屏姐姐不必多礼。”安然仍是用了旧时的称呼,显得十分亲厚。
三娘让画屏给安然送来些上好的茶叶,还有小孩子的玩具,安然爱吃的点心。虽然让画屏来的目的是通知安然,让她的人何时去毅郡王府汇合,由三娘来办这件事。
当时三娘不肯让安然出头,也有她的想法。谁知道当初陈谦是不是对九娘有非分之想,九娘本意识为了帮六娘,若是让陈谦误会或是胡思乱想,可就不好了。
三娘这一番用心良苦,足以证明她对安然的回护,安然看在眼里,觉得心中也是暖暖的。
见她们有话说,陆明修识趣的把念哥儿给抱走了,带他去院子里玩。留下了安然跟画屏说话。
“世子妃准备后日让人去陈家大大方方的兴师问罪。”说到这儿,画屏没绷住,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她说已经闹成这样了,何必给陈家脸?”
这倒是十分符合三娘的性格。
“世子让我来知会您一声,让您这儿的人,辰时初刻便到毅郡王府,世子妃自有安排。”
三娘这是下定决心要把她从这件事给摘出去了,一丝一毫的把柄都不给人留下。经过那件事之后,三娘行事愈发的稳妥。如今三娘有了身子行动不便,看起来四平八稳的足不出户,却是隐隐有了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三娘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世子妃了。
“我知道了。”安然笑着答应了一声,说完了正事,她又问起了三娘的情况。三娘如今快八个月的身孕,请了不少平安脉,都说是男胎。
其实这是三娘和云诜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尊贵非常。如果能是个儿子,自然是锦上添花。
画屏对安然自然是知无不言。她说三娘的身子一切都好,有太医照看着,稳婆更是已经请到了郡王府,方方面面都准备妥帖了。
作为三娘的心腹丫鬟,画屏是她的左膀右臂,见三娘从几乎跟云诜闹翻再到如今夫妻相敬如宾,画屏也觉得松了口气。
“如今世子爷对世子妃真真是上心。”能有今日的情景,画屏已经觉得很满意了。“世子妃上来脾气或是不舒服了使小性子,世子爷没有不顺着的。这些日子都陪着世子妃,连外书房都没去。”
对于三娘来说,这算是最好的局面也就是如今这样了。云诜愧疚,三娘若是利用这点得当,能牢牢拴住他一辈子。
有了孩子后,三娘有了更多的寄托,便能看得更开。
画屏要赶着回去服侍三娘,很快便告辞离开,安然让人送走了画屏后,兀自愣神间,发现陆明修很快进来,只是念哥儿没再跟着他。
“三姐已经安排好了,后日就派人去陈家,她特意让画屏来知会我一声,让咱们的人先去毅郡王府。”安然忙回过神来,对陆明修道:“我跟三姐也没有明说,只说是咱们府上的大夫。”
陆明修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一抹赞许之色。
“是不是让郑兴乔装一番,保不准陈谦见没见过郑兴。”安然不无担忧的道:“若是撞见了,恐怕会引起陈家的警惕。”
“我会让他们注意的,你放心,他们自有法子。”陆明修温声道:“别着急,很快就能有结果。”
安然满腹心事,却还是笑了一下。
真相揭开在即,倒不知会是如何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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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再能见到郑兴的时候。
昨日,被挪到了陈府西边厢房的许蕙,突然被告知,有大夫来给她诊脉,让她别露出端倪来。
自从她和陈谦亲热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发现后,许蕙在府中便成了一个可悲可笑的存在。亏得她还曾得意洋洋的以为,她会是府中的女主人。
如今她的身份不尴不尬,侍妾不算侍妾,甚至连个通房都不算,只是个丫鬟身份罢了。
只听说六娘大闹了一场后跑回了娘家,陈家母子特特的跑到南安侯府赔罪,好说歹说把安六娘给请了回来。倒不知她们承诺了什么。
许蕙时常盯着自己的小腹,忽然冷笑起来。
陈家母子竟然没想要了自己腹中孩子的命,似乎还有让她生下来的意思。
真真是讽刺。
上一世自己用尽了法子都没能怀上身孕,这一世竟然如此轻易,可她却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们怎么过得了南安侯府这一关?人家侯府还要脸面,才成亲就闹出庶子的事情来。
几日观察下来,许蕙发现陈家母子想要隐瞒她还怀有身孕的事实,让她偷偷生下孩子。等过些日子这件事冷下来,就送她出府。
她身边常有两个人服侍,从不离开她半步,还把她原来的丫鬟都跟她隔绝开,不许跟她接触。许蕙觉得有些绝望了,她着实找不大到半点跟外界联系的法子。手中掌握着足以扳倒陈家的秘密,却不能泄露半分。
还有徐舟,她怎样才能见上他一面?把这至关重要的消息告诉他?
时候久了,在心里头她不免埋怨着郑兴,压根不管她的死活,那日在灯马胡同一别,郑兴就再没联系过她,简直说到做到,跟她一刀两断了。
这日一早,便有人来只会许蕙,说是大夫过来了。
原本许蕙神色恹恹的,对来人爱答不理,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借着身体不舒服的缘故,有些衣衫不整的靠在架子床的大迎枕上。
这副慵懒的模样倒更为她多添了几分妩媚。
可已经乔装打扮进来的郑兴见了,却不由皱起了眉头,蕙娘竟已堕落至此了么。
在来之前,自己堂哥郑鹏已经告知他一些许蕙的近况,原来许蕙竟怀了身孕,跟陈谦的私情被安六娘发现,闹得不可开交。郑兴惊诧之余,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立场去评判许蕙的行为。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苦劝许蕙,许蕙却是不肯回头。
落得这般田地,大概只能说是她自作自受。
先前安然已经交代过三娘,说是希望自己这边的大夫能单独给许蕙诊脉,故此郑兴给同行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声色俱厉的把许蕙身边的人都赶走了,一副不信任她们的模样。
原本不离许蕙身的两个人也不得不暂避其锋芒。到底是毅郡王世子妃派来的人,若是招呼不周给开罪了,有她们的好果子吃。丁氏也嘱咐了,要好生把来人招待好,别让他们起疑。
故此他们的计划很顺利的进行。
房间中只剩下了郑兴和许蕙。确定再无他人,郑兴伸手摘下了面上刻意做出来的伪装。
他似是叹息的轻轻唤了一声“蕙娘”。
许蕙抬眼时看到郑兴,心中像是一石惊起千层浪般惊讶。
郑兴竟然混进了陈府!他看到了信,是来救自己的么!许蕙心中十分激动,几乎叫出声来。
怕她动静太大惊动了外头的人,郑兴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郑大哥,您来了!”许蕙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的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可把您给盼来了!”
尤其是在许蕙差点都要放弃了希望的时候,郑兴出现在此处,简直是定了她的心,让她觉得还有一丝希望。
见许蕙如此激动,郑兴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他的来意更多的是想弄清楚她所知道的秘密。是以郑兴跟她寒暄了两句,话头便转到了陈家的秘密上头。
许蕙眼中分明闪过了一抹失落,旋即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郑大哥,我没有一句话是骗您的。”许蕙定了定神,如今能救她的,只有郑兴了。故此许蕙信誓旦旦的道:“否则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对于这件事情,许蕙还是十分有信心的。毕竟是亲耳从陈理耳中听到的秘密想来错不了。
“郑大哥,我那日听到陈家家主跟身边的管家说话,透露了一件大事。”许蕙吐了口气,缓缓的道:“陈家似乎做了件很是谋财害命的事,大概就是发生在了十几年前。”
怕郑兴理会不到这件事的重要性,许蕙忙解释道:“您听说过当年赫赫有名的徐家吗?本是泼天的富贵,却被牵连,族中存下来的后人寥寥无几。徐程便是其中之一。”
“徐程在扬州与陈家做生意,却都被陈家侵吞了。陈家这还嫌不足够,知道了他徐家人的身份后,要找传说中徐家留下的财富。没有寻到,便伤害了徐程的性命。”
这样一来,陈家便背上了一桩杀人命案。
听她说得曲折离奇,郑兴半信半疑的,还在想是不是许蕙自己捏造的。
“郑大哥,我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了,还会撒谎骗您么?”许蕙急急的道:“如今仿佛徐家母子找上门来,陈家还把人赶了出去——”
话说到这儿,许蕙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把所有知道的真相都告诉郑兴。
自己是知道徐家会重新富贵起来,若是这时鼓舞徐舟一二,便相当于雪中送炭了,比起往后锦上添花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若是把这一切都告诉了郑兴……纵然郑兴能解释过去,可她不甘心,不甘心把这样大的人情就此拱手让人。故此在郑兴面前,她还是没忍住留了一手。
郑兴既是能进出陈府,想来应该也有法子再跟她见面吧!
等到陈家倒台后,她便能自由了!到时候再去跟徐舟,帮他一起寻找徐家先前的珍宝,她能重新过上令人羡慕的日子,简直指日可待。
到了最后,许蕙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陈家的事情说了不少,务求一击即中。
郑兴虽是有些不可置信,还是把蕙娘说的话一一都记了下来,回头好去给侯爷回话。
停留在许蕙这边的时间太久也不好,郑兴也只能当着众人的,快步离开了陈府。
原本以为会是乱党的事情,没想到竟是另一桩命案,如果罪名能成立,陈家离身败名裂之时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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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远侯府,外书房。
陆明修从没有放弃对徐家旧事的追查,愈发觉得陈家有问题。
只是目前苦于无处下手,也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证据,故此怀疑也只能是怀疑。若是要尽快的找出乱党、确认陈家有问题,还要趁早。
他正在凝神思索之时,只听到传来松阳的通报声。
“侯爷,郑兴回来了,要求见您。”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