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素来应当是神之物,但却在看到了那雕塑的时候,君鲤便一直在思索着这雕塑和传闻的来历,想知道王蛇一族真正的起因为何。
“却不想在这里误打误撞,这必然是一个重要的提示,王蛇一族,本为邪,因伤了神女的脚,而被贬为了邪物,它们世世代代都必须赎罪,直到命定之人到来,解开它们百年的诅咒。”
“你的意思是——?”
君鲤将面容对向了她道:“这个女孩没有这么简单,与神之柱有诸多牵连。我们所看到的,可能就是神之女的诞生。”
那个女孩真的死了。
她中了那蛇的毒,在无人守护的时刻,慢慢消散了生命的气息。
而她死在了茂密的树下,如君鲤所想的那一般,但是她的死亡又是新生,如被埋入了黄沙中,歪歪曲曲又长出来的一个新苗。
在她死亡到腐烂,再缓慢的从白骨再修复了肉身。
在这一段时间内,于神树之中的记忆,不过是一瞬间,但世间已经过了数十年之久。
她苏醒的时候,就是新活了一番。
而在此刻,钟声再一次的敲了起来。
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般的,往那钟声敲响的地方走去。
因为是灵魂而没有实体,而轻而易举的穿过了崇山,在她死亡的路上,看到了如炼狱般的场景。
随着她的眼前的变幻,两个人亦是变幻了眼前的场景,只见那方才叠翠的山岭之上,满是无数的尸骸倒挂在树梢之上,而横在他们眼前的崇山和万仞的山捱下,堆砌满了都是骨。
那些死人骨全部保持着相同的自是往一个方向爬着,而被那钟声所引导的魂灵,女孩子犹是被那元音控制般的,随着那人骨的方向蹒跚着走去。
“原来如此,难怪一直以来所有的人都找不到此地,原来所谓的元音宝刹是潜藏在生死缝隙之中,唯独这种方式,才能看得到路!”
“你的这种说法,就是指只有死人才能找得到此地?”
“正是如此。”
千雪看着那已经丧失了性命浑浑噩噩的女孩魂灵,道:“那既然是这样,她要如何才能恢复?”
“想必找到那古刹,就能有线索。”
而这不见尽头的用人骨所累成的尸骸路,她刚刚踏上这山路,那尸骸山像是有所感应般的,迅速的往一旁退开,让出一条宽广的大道来。
女孩那木讷的眼在那尸骸山上打量了一番后,往里面缓缓的走去。
千雪眼神一凛,对着一旁的君鲤道:“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所惊讶的并非是那女孩会走上这个道路,而是在这个时刻,在她往上走的路途之中,那个孩子背后搭着一只手,而那只手正是阿和的。
而在那女孩的身后,串联着无数的人,几乎达了数万的人数,浩浩荡荡,汹涌而来。
那些人中参杂着眼熟的人,有着村长以及众人,还有着收养她的养父母和师兄弟。
“这些全部都是因她而死的人。”
“可这并非是她的过错。”
“但这确实是因为她的出现而死去的人,与她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这样岂不是对她太多不公?”千雪蹙眉道。
“若这只是不公便罢了。”君鲤道:“但她确实带着煞星的体质,在她身边的人最终都没有好的下场。”
“你莫要说了!”千雪捂着胸口,她感觉到了呼吸不畅,强硬的断了他的话。
君鲤沉默的望向了千雪:“不知为何,今日的你看起来总是有些不够冷静。”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千雪道:“她也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孩子。”
两个人将视线落在了那孩子的身上,阿和用灵魂一直在护着她不受背后数万怨灵的影响,但她还是要拖着这无数人往前走,她的脚步越来越缓慢和沉重。
这是一场赎罪的路程。
她拖着尸骸走着,而慢慢的将视线移向了那在万仞高峰之上的地方,她侧耳倾听宝刹中传来的钟声。
……
九婴将按照了清越所嘱咐的一般,将这石头放置在自己的手中一直紧握着,不敢半点松懈,而那石头上骤然出现光华,如水一般流遍了他的周身。
九婴看着自己的手上温润的光芒,意识中产生了一股困意,他睡在了一旁。
而在意识当中,忽然出现了师父的背影。
九婴望着师父的背影,当即冲上去抱住了他,眼泪掉了下来:“师父!您这是去了什么地方?您难道也不要惜儿了吗?”
他看不清师父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师父的手在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而在他心底一直扰乱他神志的声音又再一次传出来,他捂着脑袋感觉几乎要炸开。
“惜儿,抱元守一。”
他听到了师父的声音,而在眼前是一团的迷雾,他朝着师父伸出手去,但是却只扑了一个空。
“我费劲这么大的力气才让我徒弟的心脏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不是被你这等的妖物所玷污的!”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让人悚然的震颤,而师父的手中再现十八佛珠,璀然硕目,让他看清了自己眼前一直以来在扰乱自己的平衡的邪物。
像是一棵树苗驻扎在他的心脏上。根须紧紧的抓着他的脉动,随着他的心脏跳动,那颗树亦是在汲取着他的生命灵能。
“不要恐惧,不要担心,不要有任何的害怕。”师父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我一直都在此地,我会一直陪伴着你,但这个东西要清除掉,就需要你直面你自己的弱点和恐惧,你还记得真实的你吗?”
师父一边转动着佛珠抵御着黑雾的侵袭,一边对着他说着话。
“我……我是惜儿,我当然只是惜儿而已!”
“不止如此。”师父道:“你找回来了人的心,但你现在却陷入了迷茫,所以你迟迟的变身无法回归原本的自己,你是魔尊,是魔界之王。”
惜儿目瞪口呆:“师父,您在说什么!?”
“你是魔王,这是你的使命,你不能忘记。”师父道:“但你始终还是没有忘记你多么的善良。你是魔尊,也是那个一直陪伴着我,给予我无数次站起来力量的惜儿。”
惜儿感觉头如同被猛击了一般,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的碎片,有着他在抱着师父尸体大哭的记忆,有着他将自己刨心而求生的记忆,有着他作为一介魔王,与天命抗衡的时刻。
他曾是魔尊,是那个站在巅峰之上睥睨万物的尊主。
“我……”他往后退去:“这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这么的厉害,我怎么可能会杀人,我……”
他的眼前闪过自己用锋利的刀刃划开敌人脖颈的记忆,绽开的滚烫的血花溅满了他的面颊,而原本应当恐惧的自己却半点都不曾闪躲,从血海当中杀出血路。
这是他吗?
那个站在战场上的血煞修罗,将大地染成一片血红的鬼魅,这是他吗?
惜儿颤抖着望向了自己的手,觉得自己的双手满是洗不掉的血,他明明最害怕的便是杀生,他明明遵照着师父的嘱咐,想要避开所有的祸端。
但为何,他还是大开杀戒?
“师父,原谅我,师父……”惜儿痛苦的掩面哭泣:“我不想杀人的,我真的不想杀人……”
“你的痛苦我都明白。”师父温柔的声音传递到了他的心扉中:“但比丘杀人?如何说?”
惜儿痛苦的望向了他,师父道:“佛乃慈悲,但在这乱世之中,菩萨闭眼,金刚怒目,身披万罪佛业,亦是慈悲渡人,地狱无我,空无人生。所以,你没有必要这般的不放过自己。”
师父的提点让惜儿登时有所感悟:“师父您的意思是……以罪业而斩杀罪业?以慈悲而摆渡众生?”
“这是一条艰苦的路,你是魔,是人,是极端的对立,却又是人魔合一的奇迹,所以你需要自己走出一条道路,让你的善良和恶结合在一处,这方才能达到真正无我。”
师父的话让他静下了心。
“真的可笑至极,他可是魔物,魔物以残杀为生,而你还想让他立地成佛吗?那罪业算是什么?他犯下的孽又是什么?他只要是魔,就永远无法从这个问题当中挣脱出来!哈哈哈哈哈!”
“我相信惜儿。”师父道:“正是因此,我才将你的心脏护着,将这意识封存在此地,等待你在无法抉择的时候寻我,我会帮助我的徒弟,将你最难渡过的一关渡过。”
清越在外面一直等待着,但是这过了不知多久,那一方还是未曾有所动静,这让清越心底都没有了底:“莫不是晕倒在里面了?”
他冲了进去,果然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九婴。
“哎呀,这下可糟糕了。”他走过去把住了他的脉搏,又一愣:“诶,这脉搏却出人意料的平静,难道是那石头……诶,那石头呢?”
他握着的那只手中,已经空空如也。
“用心向着自己所走的方向,这不是你一直以来坚守的道路吗?既然这样,就不要迟疑,身是修罗又如何?心是慈悲,便足矣海纳百川。”
师父的话语让他前所未有的平静了下来。
九婴的意识亦是在苏醒。
他一直以来都不懂得自己处于什么样的方位才是真正存在世界的意义,但师父却说了,他自身立世,便是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