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只说宣她入宫觐见,并未提及缘由。顺伯追着内监问了好几句,那人只是摇摇头快步离去。
这么一来,如瑾心中倒是不安起来。
女帝会问什么?
答的不妥会不会牵连旁人?
她的身份会不会已经被发现?
种种疑问盘旋心头,她咬唇搓着手指来回踱步。
“别怕,据实禀告便可。”
如瑾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身前的慕容昭,他依旧腰脊挺直,面色冷清,好似一块刀枪不入的铁板,即便再大的风浪都无法撼动他分毫。只是这般静静的立在她面前,便将那翻腾的不安压了下去。
她点点头,蹙眉说道:“我定不会牵连任何人,反正……大不了我承认自己的身份就是了,我……”
“袁如瑾!收起你的自作聪明!多少人花费心思换你一命,却被你这般糟践!”
“我只是……”
“不必多想,此次圣上定会对我小惩大诫,借此抬升例竟门的地位,打压朝中反对之势,所以不会动摇内卫根基。你放心回话,现在悬案频生,内卫和大理寺正是用人之际,圣上不会在此时发难。”
如瑾咬着唇点点头,跪坐在书案前,随手翻开一本游记,待慕容昭打点妥当,便跟着入了宫。
马车一路急行,从端门入皇城直行过应天门才进入宫城,青石铺就的宽阔大道坚实而冰冷,她掀了条缝远望,那路笔直的宛如长剑,怪不得人们常说,为官出仕乃青天之路。
这可不就是一条通天路。
远处明堂大殿已经可以看出轮廓的巍峨,高百丈有余的通天浮屠塔已打好地基,这般看去,来回走动的役工好似黑色的蚂蚁。
这般耗财耗力建起的高殿,日后定极为壮观,估计一入洛阳城就能看到此处供奉的大佛像。
下了马车又走了许久,偌大的皇城守卫森严,她茫然的环顾四周,已被层层高阁迷了眼。
腿脚隐隐作疼,慕容昭回身见她气色不好便皱眉道:“疼得厉害?”
“皇宫太大,我竟水土不服了。”
慕容昭见她强撑着说笑,正要上前搀扶被如瑾躲开。
“大人请,民女跟着便是了。”
说罢躬身立在一侧,慕容昭顿了顿又转身往前走去。
总算到了宣政殿,如瑾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忙抽出绢帕擦汗。抬眼便瞧见来俊臣和上官婉儿一同走过来,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女官,正在低声说什么。
上官婉儿率先看到慕容昭和她,便喊了一声:“阿瑾。”
来俊臣扭头看到如瑾,便快步走过来。“你的伤还没好?那鬼医不是自诩京中最好的大夫,怎的这般无用!”
如瑾见他眸子里划过一丝戾气,连忙抓住他的手臂。
“大人!民女只是体力不济有些乏了,先前的旧疾复发,并无大碍。”
“你……”
“多谢大人好意。”
来俊臣抿了抿唇,抬眼撞上如瑾清凉的眸子,便咽下嘴边的话,笑了一下说道:“袁仵作无事便好。”说罢退了一步立在上官婉儿身后。
慕容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朝前走去。
上官婉儿朝身后女官招了招手扶着如瑾往前走,关切道:“瞧你这身子也太单薄了些,平日里多吃些滋补之物。”
“多谢上官大人关心。”
“应该的,怎么说你我也算是共同侍奉朝廷之人,而且我喜欢你的性情,将你当做姐妹,过两日,我便将那颗百年老参送到昭卫府上。”
如瑾笑了笑点头应下,上官婉儿故意这般说,想来是告诉她,自己住在慕容昭宅子的事如今已传入宫廷,他们二人的关系怕是被诸多猜测。
所以回话时须得小心应对……
思及此,便抬眼感激的朝着上官婉儿笑了笑。
“近日三司呈报案件,圣上甚是关心,便想招你来问一些案子的事。而且,圣上也想看看自己御赐的女仵作是何等风采。”
“圣上宽厚实乃臣民之福。”
“嗯,一切听从按昭卫嘱咐,定不会有事。”
如瑾点点头,停步看向宣政殿,御笔大字端庄大气,朱红漆柱,庑廊重檐,金黄琉璃瓦,处处彰显皇家气度。
她闭了闭眼,挺直腰背推开宫女搀扶的手臂,朝上官婉儿浅笑一下,跟在她身后。
“你呀,真是……”
如瑾没有接话,咬着牙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进了殿。此殿是皇帝处理政务之处,几人进了殿便在外侧等候,上官婉儿则去通报。
“宣昭卫、御史中丞来俊臣与大理寺仵作袁如瑾觐见。”
“走吧。”
“好。”
慕容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在前,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稍安,垂着头小心跟上。
进去后便是跪拜行礼,圣上金安这一套宫廷之礼,随着主位上传来的一句“平身”她才缓缓站起,依旧敛气盯着脚前一片地方。
余光瞥见两边还有人在,想来是同来议事的大臣。
方才那道威仪的女声又响起,却是同上官婉儿闲话了一句家常,“婉儿,这次的茶浓淡得宜,沁人心脾很是不错。”
“陛下圣明,此茶乃南疆进贡而来,是在一个部落深山众发现的古茶树,已有两千年之久,据说三丈来高,十几个大汉都无法合抱。在当地被奉为神树,是上天所赐的山川精粹,这头茶头盏便在您案上了。”
上官婉儿口齿伶俐,声音清脆,这一席话语含俏皮,让人听了心情舒畅。自古皇帝最是喜欢些祥瑞之物,神树,山川精粹,那喝一口岂不是益寿延年。
女帝听罢颇为愉悦的闻了闻,称赞道:“南疆虽是蛮夷,却也是钟灵毓秀之地,有心了。”
“陛下仁厚。”
两人闲谈了两句,气氛倒是和缓了些,两侧官员也跟着恭维,皇帝声音也带上了笑意。
如瑾小心的动了动手指,将掌心的汗擦在袖子上,缓缓的呼了口气。
女帝笑了一声,扶着上官婉儿的手站起身从帷幔后走出来。
环佩叮咚,帷幔上挂的珍珠微微碰撞,接着便是软底鞋踩在毯子上的声音,如瑾刚将手放到腿上揉了揉,便听着头顶问话,连忙挺直腰背恭谨的站好。
“昭,这便是你向哀家举荐的那位女仵作,袁如瑾?”
“是。”
“抬起头来,朕瞧瞧。”
如瑾闻言抬起头眼神却依旧半垂,保持着恭顺的姿态。
这个角度她正好看到女帝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指间微微翘着,搭在上官婉儿的手腕上。
皇帝端详了她几眼,说道:“袁天师本事不少,你为何偏偏选了仵作行?”
如瑾略一思索,便沉声道:“少时跟随师父四处游历,见他出手问尸,比起害怕更多的反而是敬佩,人若归尘那些未尽之言便再无机会述说,但是他们的冤屈凄苦都会留在遗骨上,那些遗留之物唯有仵作能懂。所以,民女想当仵作,去帮那些亡人传话。”
皇帝听完颇为赞赏的说道:“难得,一个小女子心中竟有这般格局。”说罢,看向慕容昭,“昭,你这识人之能着实不错。”
“陛下慧眼独具。”
皇帝笑了一声,“袁如瑾,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前来?”
如瑾闻言躬身行了一礼,恭谨道:“民女既为仵作,便行本职之事,凡涉及案情者,定如实禀告。”
“好。”
女帝说罢,便旋身坐在主座之上。
如瑾这才小心的看了前方一眼,龙纹高榻,檀木书案,鎏金香炉,案上放着厚厚几摞奏折。女帝端坐于前,高髻金钗,龙纹锦袍。
凤眼有神,眉尾上挑,眸子里藏着锋利睿智,她年轻时定是一位美人,如今虽年老,却毫无老者萎靡之态,倒是岁月流转让她更为肃穆庄重。
如瑾看着这个不凡的女人,心中那份对父兄之案的怨愤,竟无端的退了去,她竟不想怨恨这位帝王。
默然收回视线,便听着武帝出声道:“昭,最近几宗大案皆是内卫与大理寺协办,然,至今仍未清除毒瘤,扰的京中不安,礼部尚书,大理寺丞、高要县尉接连出事!你可知罪!”
慕容昭毫不辩解,跪下认罪,“臣无能,请陛下赐罪。”
皇帝见其这般爽快,倒也没再多言,沉声道:“杖五十,扣三月俸禄,小惩大诫,务必在月内了结案情,肃清凶犯!”
“是,臣遵命。”
三言两语便将慕容昭发落一顿,虽说不上多大的责罚,但朝堂之上皇帝的态度和恩宠便是众臣追捧的风向,慕容昭被罚,皇帝打的不是板子,而是内卫的脸面……
整个大殿寂静无声,所以殿外杖罚之声便清晰可闻,如瑾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砰砰……”
每一声都像是打在自己身上……
女帝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招来俊臣上前,说道:“来卿,昨日例竟门抓捕泉氏老族叛贼有功,朕任命你为司仆少卿掌管例竟门监狱,并协理刑部。”
“谢陛下。”
“那些叛贼可有供词?”
来俊臣朗声道:“昨日青龙码头被诛杀者一十二人,入例竟门监狱者十人,审讯中途,三人重伤无救,余下七人经审问可得这些罪证。”
说罢从怀中拿出一个卷轴呈上去,上官婉儿垫着纱绢轻轻打开,见没有危险之处才递给皇帝。
来俊臣继续说道:“这些人身份乃是前高丽皇室圈养的家臣,天朝在高丽原地设安东都护府后,这些人便举族搬迁至中原,更名换姓繁衍生息,但依旧心存复国之梦,私下秘密训练筹谋。”
女帝听了冷哼一声,讽刺道:“弹丸之地,也敢肖想天朝!”
“据其中一个泉氏老族交代,宝图失窃案,他们便已参与,随后各案,皆有他们从中谋划,但都被内卫和大理寺联手打断,未能成事。所以,前几日他们便集结人马在城郊一处山庄围杀昭卫和锦玉山庄庄主金玉堂。”
来俊臣并未提及如瑾名字,说罢便立在一侧。
此时,慕容昭走进来,五十大板不轻,他却未露半分狼狈,依旧面色如常,只是步伐微缓。
来俊臣回话他也听见了,进来后便单膝跪地,等候问话。
女帝垂眼看着慕容昭,正色道:“为何你们二人会在那里?”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