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庭继续哄:“昭昭别哭,你只要让妈妈听话就行了,她有爸爸看着就不会走。”
昭昭懵懂,“要是妈妈不听我的话呢?”
“那昭昭就自己搬来跟爸爸住,你妈妈舍不得你的。”
这样说昭昭就懂了,嘿嘿嘿的笑了两声,过了会儿,道:“爸爸,你都不抱妈妈,也不背她,不跟她说话,也不睡一起,姑奶奶和几个阿姨都说你不好,你以后会对妈妈好吗?”
霍庭睁开眼睛,说:“会。”
“会很好很好吗?”
“会。”
“那会跟对昭昭一样好吗?”
童言童语,霍庭不由莞尔,心里想着,对女人和女儿能够一样吗?
女儿这么乖巧听话,那女人只会气死他。
嘴上却还是嗯了声。
有个沈华浓这样的女儿,和有她这样的妻子,好像都不怎么省心啊。
吃过饭,沈华浓装好了饭菜,打算去沈克勤他们的新住处看看,也得把被褥杂物这些给他们送过去,虽然说天热,但一床铺盖都没有也是很容易生病的,何况有些日常用品必须要用了。
昭昭嚷着要去看外公和舅舅,霍庭就抱着她,又拿了不久前才背回来的床品,也不跟沈华浓说话,径自走前面去了。
沈华浓朝他的后背做了个鬼脸,然后不远不近的跟上。
上湾村和下湾村是连在一起的,两个村子的布局也都一样,沿着南支河建的三排呈南北向排列的房屋,再往东边去就依次是池塘和大片的农田了,那个小院子就在田边上,门脸正对着田野,背后靠着一片杨树林,树林的另一边就是菜地和坟地了。
八月中晚稻刚进了拔节期,一片绿色中那个灰扑扑的小院子很是显眼,还没靠近就听见一阵猪抢食的哼叫声,气味很是难闻,沈华浓伸手在鼻子前方扇了扇,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暗暗叹了口气,见走她前面的霍庭和昭昭的说话声都已经听不见了,她赶紧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进了院子,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就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放得有点多,显得有些杂乱,沈华浓大致扫了一眼,正对着院门一共是六间平房,靠院墙有个夹巷,猪叫声就是从夹巷后面传来的。
一个年轻女人正在院子角落的一口石磨上咄咄咄的剁着猪草,她脚边堆了一地青草,还放了个大木盆,里面的碎叶已经堆得冒尖了。
这会儿除了她之外,院子里再没有旁人走动,不过几间房间门都敞开着,有陌生的说话声传来,沈华浓三人进来的时候,女人就停住了,抬眼往这边看着,远远的招呼:“你们找谁?”
沈华浓正要跟她打听,就见沈明泽从一间屋子里出来了,她朝那女人点头致意了一下,就奔着沈明泽去了。
进门的时候沈华浓就扫了一眼,屋里没什么东西,显得很空旷,抛开气味这一点,确实比之前住的地方好太多了,空间大一些,朝向不差,有个窗户面朝着院子,光线也好很多。
霍庭也跟了进来,等他放下手上的东西,昭昭已经跟外公说上了话,沈华浓忙着招呼爸爸和哥哥吃饭,也没人搭理他,他也没有出去的意思,安安静静的挨着昭昭坐着。
虽然他没有说话,可他那么个高大个儿杵在这里,旁人想要忽视都很难,气氛不如以往自在。
沈克勤主动问他是不是来商量离婚的事,商量昭昭的事?
霍庭应是,却只说你们先吃,吃完再慢慢谈。
沈华浓给他建议说,“就说好的那些,我等会给我爸爸和哥哥说,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不然你先回去,昭昭我一会带回去。”
霍庭就喊昭昭。
昭昭垂着脑袋一边玩自己的稻草蚂蚱,一边偷闲说:“我要爸爸抱我回去。”
沈华浓默了默又说,“要不,你去外面等着,屋里多热啊,地方也不大,人多也挤的很。”
霍庭瞥了她一眼,又喊了昭昭一声。
昭昭放下手中的新玩具,撅着嘴看过来,沈华浓就只能妥协了,没好气的说,“你愿意坐着就坐着吧。”
实则在心里已经骂开了,霍庭肯定跟昭昭抹黑她了,昭昭才这么护他护的紧,她跟昭昭朝夕相处,就算不满霍庭,可也没有当着孩子面说过他的坏话啊,什么人品这是,公然拿昭昭当挡箭牌,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
沈明泽和沈克勤狐疑的看了沈华浓好几次,沈华浓无奈的道:“今天昭昭知道了什么是离婚,可能被吓到了吧。”
昭昭还挺配合,听到沈华浓说她,就瘪瘪嘴,要哭不哭:“不准爸爸妈妈离婚!”
然后扭头喊爸爸,霍庭安抚的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一副父女二人一起被无情女抛弃了的凄惨模样。
沈华浓:差点憋出内伤,霍庭的人品今天在她印象中重新刷新了一遍。
该来的总是要来,沈克勤和沈明泽虽然饿了一天,可这会端着碗哪怕对着满汉全席都没心情去吃了。
这可真是愁死人,父母离婚不过就是受些流言蜚语,可对孩子的伤害却远不止如此。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明泽率先发问。
沈华浓有点烦,说:“只能先这样了。”
沈明泽不太满意,追问道:“什么叫只能这样了,为什么是只能这样?”
没等沈华浓回答,霍庭就道:“我们不离了。”
他说完,屋里几双眼睛都望着他,他又重复了一遍,说:“我们不离婚了。”
“为什么?你又出尔反尔要用浓浓来报复我爸爸吗?”沈明泽讥讽的问道。
“小泽,你别胡说,霍庭既然能放我回来,我相信他已经放下了。”沈克勤眉头微拢着,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信心的。
沈明泽撇撇嘴,他问是问过到底是有什么内情隐情,可惜爸爸依旧不肯跟他说。
这会他到底没有说什么,只不悦的看着霍庭这个外人。
“霍庭,是因为昭昭吗?”眼下除了这一点,沈克勤实在是想不出霍庭不离婚的理由。
“如果是因为昭昭,我觉得你没必要非要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这对你,对浓浓,甚至对昭昭都不好。我们完全能够再想个两全的法子,既不会让昭昭缺失父母的关爱,也不用将本来就错误的婚姻,继续这么痛苦的延续下去。
就像你们目前这样,我觉得跟离婚也没有什么差别,差的可能就是一份离婚报告吧。你要是忙没空照顾昭昭,浓浓可以照顾,等你有空,就跟现在一样,你也随时接她过去住。你觉得呢?”
作为父亲,沈克勤当然不希望女儿的婚姻破裂,但前提是这段婚姻是正常的、有感情维系的幸福婚姻,可他们很显然并不是这一种。
霍庭是个优秀的公安战士,沈克勤也承认,但他很难从霍庭身上找到他心中的合格女婿应该具有的品质,最起码的一点,他对女儿不仅没有感情,还十分的粗暴,也没有给过她作为一个妻子应该有的尊重,当然他也无法因此去责怪霍庭,因为这段婚姻一开始就错了。
既然错了,就应该要改正。
霍庭紧抿了抿唇,没有马上回答。
沈华浓很是头疼的回道:“爸爸,昭昭的事我们商量过了,就维持现在的样子也挺好,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信,之所以离不了婚,是因为结婚证找不到,现在离婚都得要个结婚证,你说怎么办!”
沈克勤和沈明泽两脸懵了一下,沈明泽只差在脸上摆出来:沈华浓,你这是在逗我吗?
“沈华浓,以前让你好好你不听,你不懂的就该问问啊,离婚虽然麻烦,但是也不是非要”
他话还没有说完,霍庭突然打断道:“既然离不了婚,我想再试试。”
再次吸引了所有的注视,他便再次强调,“试试跟浓浓,”吐出这两个字,这个恍如呢语般绵软的娇娇的名字,似乎有些艰难,他语气极低,不过已经开了口接下来的就顺畅多了,“跟浓浓好好过日子。”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大可放心。”
放心才有鬼了!
这是沈克勤三人一致的心声。
沈克勤和沈明泽都懵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沈华浓倒是很清醒,只不过瞪着眼睛,见鬼似的看着他,心想他怕不又是分裂了吧?
可啥时候分裂的啊?
今天见到他又一路回来也有一会儿了,她居然都没有发现!
想想霍庭利用昭昭的那些小心机,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是不是说他的病情已经升级了啊?不,不太对劲,这像是一个压抑着的锁着,一个外放型的霍庭,介于二者之间,难道一个精分都能伪装了?
她惊疑不定,探究的盯着霍庭的脸,想要看出端倪,霍庭十分坦然的跟她对视,又说:“总之就是离不了婚,为什么不能试试?”
沈华浓便又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霍庭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不是他。
这样不行,霍庭变成锁子的时候有多不要脸多难缠,她是清楚的。万一他说点不要碧莲的话,她还得费劲给解释。更重要的是,她担心他会拆她台,他都能威胁她说她是危险分子,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邓培林的事情她还瞒着爸爸和哥哥,万一被他捅破了,他们如果知道是她写的举报信跟霍庭联手逼迫的,他们会怎么看她?
要是他提了放火的事,他们又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心眼太坏太过不堪了?
她之前以为是离婚离定了,以为自己是有恃无恐了,并没有听从他的威胁,甚至还做了以及正在预谋要去做很多可能会消灭他的事。
沈华浓目光闪了闪,赶紧说:“霍庭,这跟我们之前商量的不一样,爸爸,你们先等等,我有事要跟霍庭单独商量。”
说完朝霍庭招了招手,说:“你出来一下。”
霍庭稳坐不动,反倒是摸摸昭昭的小脑袋,道:“浓浓,你先带昭昭出去转一转吧,我有事跟岳父和舅兄说。”
沈华浓警告的看他一眼,“你出来一下!不然”你有病的事休想隐瞒住。
霍庭倒是看懂了,嘴角扯了扯,甚至趁着没人注意他,向沈华浓眨了一下眼睛,但他依旧不肯走,反倒是将昭昭从木架子床上抱了下来,道:“昭昭,听爸爸的话,去跟妈妈在外面玩一会,爸爸来说服你外公和舅舅,嗯?”
这父女二人早就都说好了的,昭昭乖巧的点点头,走到沈华浓身边,勾她手指头:“妈妈,走,让爸爸说。”
沈华浓火大,她没对女儿发,她平静压抑的道:“霍、庭!”
霍庭说:“去吧,等一会就好。”
他死磕在这里,气氛有些僵硬。
沈克勤和沈明泽面面相觑。
“浓浓,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是不是霍庭他又欺负你了?”
沈华浓顾不得理会他们,要不是昭昭拉着她,她恨不得扑上去将霍庭给扯出门外去。
她咬牙切齿:“霍、锁、子!你给我出来,你敢你信不信我”
霍庭听她这么喊,他目光动了动,转瞬敛去,一脸无奈的道:“浓浓,你放心吧,我不会胡说的,我胡说他们也不会安心将你交给我。你先出去,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现在让我跟他们单独谈谈,嗯?”
转头又跟沈克勤和沈明泽说:“我哪能欺负她,看她那样。”
他神情微妙,语气略有暧昧,弄得沈克勤和沈明泽越发疑问重重。
霍庭朝昭昭挥了挥手:“昭昭,带妈妈出去等会。”
“爸爸,你不是叫霍庭吗,霍锁子也是你吗?”昭昭问。
霍庭点了点头:“是爸爸的小名。”
昭昭刚知道这么大个秘密,忍不住的笑,小名她懂啊,原来爸爸的小名叫锁子。
“在外面等会。”
沈华浓最终还是出去了。
她本来想站在门口听听这个精分想要胡说八道什么,她好第一时间反驳,没想到霍庭走过来当着她的面将门给合上了。
这里的隔音效果比先前那屋子的可要好多了,当然也不排除霍庭故意压低了声音,沈华浓在门口晃来晃去,除了听见沈明泽稍高了几声哼哼哼,还有沈克勤让他别插嘴听霍庭说的声音,并没有听见其他的。
她捶了两下门,沈明泽没好气的说让她到一边去玩,少打岔。
沈华浓泄气了,这才气呼呼的带着昭昭走了,当然心里记挂着事情,她也没有打算走远,准备去找魏鹏飞小朋友叙叙旧,昨天晚上还当她面哭呢,反正也是闲着,就逗逗他去。
总共就这几间屋子,沈华浓一间一间的看,走到邻着第二间,徐炳荣坐在门口,她点点头,老头看看她,然后偏开头继续看夕阳,倒是程礼在屋里看见她了,还跟她点头致意,沈华浓笑了笑。
第三间就住着魏家三口,沈华浓在屋外檐下都听见魏鹏飞的说话声了,这会儿门也开着,她正准备敲门,迎面过来一个女人,就是先前在巷子角切猪草的那个,女人笑着跟她打招呼:“你是沈华浓吧?我听说过你,我叫田慧芝,住顶头那间屋里。”
女人生了一张鹅蛋脸,肤色不算白,但比村里的劳动妇女却要好很多,是健康的小麦色,肤质也还算得上是细腻,她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额前留了一层薄刘海,两条长辫子搭在胸前,一点也不土气,看起来还很是和煦温婉。
沈华浓也朝她笑了笑。
住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沈华浓心里有数,一听说她姓田,就能猜到她的身份了。
以前红星公社这一带的农田都属于南支河对岸一户姓田的地主,这院子也是田家人早年盖的,剩下几间屋子现在就住着田地主的后人。
放在以前,田慧芝也是个地主家的娇小姐了。
沈华浓住在下湾村,上湾村这边的情况本就了解不多,这些人又是被隔离在外的,她对姓田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就更没有什么了解了,不过总归是跟爸爸和哥哥住在一起的邻居,别人礼貌问候,她又笑着说了句,“你好。”
田慧芝扬了扬手上的一只瓷碗,说:“这是我自己做的豆酱,正准备给你家里送点儿尝尝。”
沈华浓看看那只碗,再看看面前的年轻女人,赶紧说谢谢,你太客气了,我爸爸他们这会有事在商量。
“大家都是邻居,互相照顾这也是应该的。”田慧芝说。
这时从她身后的屋子里出来个少年,恶狠狠的往这边瞪了一眼,确切的说是瞪田慧芝,还重重的呸了一口。
田慧芝听到响动回头,厉声道:“田跃,你找揍是不是?信不信我”
少年阴阳怪气的道:“信,我信,我当然信了,你可是田慧芝。怎么,我吐口唾沫都犯事了?有本事你去告状啊!不要脸,还互相照顾,你怎么不来照顾照顾我啊,我还是你弟弟呢,呸!”
小剧场
沈华浓:昭昭,来,我们给你爸爸唱首歌。
昭昭:长亭外,古道边,芳草天
霍庭:好像漏了两个字。
沈华浓:没有漏,不要碧连,更合适你!
霍庭:你自己法盲,┑ ̄Д ̄┍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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