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烧制瓷器
郭如意是特意挑了今天的日子,头一日搬家,第二日暂作休养,第三日她便放心地带人上门打扰一番了。
那两个手艺人正年轻,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儿,也不知郭如意怎么跟他俩说的,两人一见到春归便跪下了。
齐齐喊道:“师傅赐教!”神色一个比一个郑重。
把刚出来要上私塾的几个孩子吓得一愣,就连春归也是惊着了,赶紧上前要把人扶起来。
“这是做什么?郭小姐,你快叫他俩起来,拜我作甚?”
郭如意也是一脸无奈:“这是我从京都带下来的两个手艺人,褚一跟褚二两兄弟。我昨儿跟他俩说你要教授那手绘瓷器的烧制法子,你看他俩眼底的乌青,想是兴奋得一晚上没睡,这是把你当做师傅了。”
手艺人最看重的便是手艺的传承,在春归看来就是一个烧制的小法子,在这两人眼里便是把看家本领给传授了,这不就是师傅了吗。
春归一阵郁闷,赶紧叫他俩起来,又托了在一旁看愣的蔡氏将几个孩子送去私塾认认路。蔡氏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带着知平几个刚要出去,郭如意却忙不迭叫住了她。
后头跟着的小丫头连忙送上一摞包装严实的礼盒。
“原来想亲来蔡姐姐的喜宴吃一杯酒,但家中有些要紧事儿给困住了。今日过来虽是跟越姐姐有事商量,但这礼我得补上!”郭如意将礼盒接过朝蔡氏怀里一送,蔡氏一副受宠若惊状。
她同这郭如意也就春归一个交情,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的,竟然还能被这富家小姐惦记着送礼,这实在是有些不受。
“郭小姐这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谢过小姐了!”
看她拘谨的模样,郭如意怕她多有不适也不多说话了。
蔡氏放下礼盒后便也带着孩子们出了门。
李志存在前头铺子忙活,如此这家中就剩她们几个了,还有在屋里偷偷给春归做衣裳的知敏。再一看,地上这两个还跪着呢。
春归连忙道:“你们不必拜我,那法子并不难的,你们是手艺人,稍稍一学便能学会,日后想必也是精通的。”
如今那瓷器烧制越来越精细,从原先的清白瓷慢慢地变成有纹路,想必早有人在琢磨着怎么添颜加色的,崇文的时代,扇面图犹且从单一的墨色经由她一个点拨,短短半年便出现了各式各样,这瓷器就更不用说有多少人在琢磨着了。
可那两人并不认为,坚持要喊上一声师傅,春归没法子,也只能随他们了。
郭家行商多年,走哪儿铺子开到哪儿,名头早就打出来了,今日便借了一个私窑让春归教授。瓷器烧制对于有多年经验的并不难,春归本身也就是个只会作点画的半吊子,幸而幼师这个行业得多才多艺样样涉及,当初她也学过一点釉下彩绘。原胚上用颜料上色或是勾勒上图案,再上釉烧制的一道工序。
私窑在镇子外头,马车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春归跟知敏说了一声后就跟着走了。
到了那儿,私窑早早被郭如意的人清空,此刻只有几个窑洞在运作着。春归一进那儿便热得直冒汗,褚一褚二却跟进了自家门似的,熟门熟路地将两人引到一处。
春归将流程跟两兄弟说明后,两人立刻坐下熟练将早就晒好的原胚取过来交给春归。
又忙不迭地将窑洞里已经烧制成功的几只瓷瓶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置到一处。
春归有心观察,两人都是一副老实可靠的模样,一心只在手里的活儿上。郭如意不愧是在商门里长大的,看人识物都自有章法。
这样一心只在精炼手艺上的老实人,既忠心卖力又不易起二心。
专业的操作自有褚一跟褚二一道跟进,春归要做的就是在晒干后原胚上上色。郭如意早备上了各色染料,另处置了干净的一片地儿让她上色作画。
春归细细看着手里两只成型的原胚,如今的陶瓷制品由工人开山取矿,风化,捣碎淘洗后制成陶瓷所需的陶泥,再由手艺人们揉泥,拉胚,修胚成想要的形状,晒干后施釉,最后烧窑,最后的成品都是干净千篇一律的白瓷。
而手绘瓷器和这儿的白瓷的不同之处便是施釉前的一道工序。
春归想了想,调了一个蓝青色,点在一个瓷瓶状原胚上,一层一层刷下来,颜色的晕染造成层次分明的雾蓝色,由上到下颜色渐渐变深。
雾蓝色那只瓷瓶上色成功后,一旁的褚家两兄弟连忙上前,经春归指挥神色紧张地捧着浇上釉,放进窑洞烧制,如此便是一刻也不离地盯着窑洞。
另一只碗状原胚春归则是小心翼翼地勾了两三根青竹。
作画不比刷颜色,勾线后烧制一次,着色一次再烧制一次。在这胚上作画本就考验功夫,春归这样的半吊子也只能一笔一笔地上色,也难免出了差错。索性只是一次试验,既是画得出了差错,春归也随它去了。
三根青竹,勾线加上三次上色一共烧制了四回,褚家两兄弟任劳任怨任由春归差遣,面上皆是郑重,等最后一次正式烧制时,两人不仅没松一口气,更是一边一个死守着窑洞。
这烧制瓷器本就费工夫,这么一圈下来,春归背后的衣裳早就汗湿,两兄弟更是汗流浃背,可丝毫不曾懈怠。
春归此刻对两人也是有几分敬佩了。
“越姐姐不必疑惑,这两兄弟在这瓷器上已成了痴,此刻怕是连动也不肯动了。”她无奈一笑:“别说是他们俩的,我这心里头也是慌的。”
春归看看也是一头汗的郭如意,点了点头,她明白做生意搏的就是一个头彩。
烧制还有些功夫,郭如意也不好让春归一直在这燥热的地儿待着,便请了她出来,褚家两兄弟果然不肯出去,硬要等着两个瓷器成品出来,郭如意也随他们了。
两人走到外头,头上发的汗立刻收了,只背上还是黏糊糊的。
郭如意一脸歉意:“今日辛苦越姐姐了。”
春归笑了笑摇头:“怎会,我也为着我那铺子,早早地将东西做出来,我那儿便早有准备。”
齐掌柜那儿定制的货要快些,瓷器却费工夫。
“既是要做手绘瓷器,郭小姐也要找些握得了画笔的人才是,这样同褚一褚二一道配合也快些。”
郭如意了然地点头:“越姐姐说得是。”
两人坐上马车休息,说了几句闲话,没一会儿,外头便传来褚二难掩惊喜的声音。
“师傅!小姐!成了成了!”
郭如意立刻撩开前头的帘子:“真的?!快拿给我看看!”
后头褚一正闷红着脸,两手小心翼翼地将摆着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瓷瓶的板子捧出来,放置在地上。
阳光下这雾蓝色的瓷器果真是从上到下由浅到深,褚家两兄弟好手艺,这原胚本就光滑无瑕,刷了颜色后更添了一份朦胧。
不等郭如意反应,褚一又转头,将另一只手绘瓷碗捧了出来。
褚一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这瓷碗烧制时间不够,便有些浑浊。”
郭如意一看,白瓷碗上三根青翠的竹子挺拔,旁的白底色上果真也有几点青色,可那又如何!她面上早已喜不自禁。
“京都也有人琢磨怎么在这瓷器颜色上下功夫,我心里何尝不急,哪成回了一趟本家,是文人店也热闹了,眼下这瓷器也要独占一份!”她转头紧紧握住春归的手,感激道:“越姐姐,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春归忙活了一上午,身子骨都是酸疼的,此刻见郭如意这般高兴,她这酸疼也好似缓了。
“不用谢我,这不是什么难事,没有我,不出多少时日,也定会有人做起来的。”人能从一无所有的原始社会发展出文明,一切都能抽丝剥茧地展露,没有她这个开挂的现代人做出这东西,也会有精通的手艺人推.进瓷器原有的进程。
郭如意仍坚持:“越姐姐不必谦虚,从扇面到这瓷器,你已解了我两个难题,我必是要谢你的!”
她心下几番思索,现下却不打算同春归说明。
“今日既是教授成了,明日我这儿也要忙活起来了,越姐姐放心,这头一批便是给你那铺子做成一批瓷器,我明日过来取画样儿,保管你铺子开张前给你送上!”
郭如意人逢喜事,立刻风风火火地安排了。
春归笑着摇摇头,也就随她了。
等再回到镇上时已经是下午,郭如意马车上备下的茶点早就空了,歉意地将春归放下马车后郭如意连忙道:“越姐姐赶紧回去吃饭,我就不留你了,今日真是,忙活过头了!”
春归丝毫不介意,但也知道郭如意此刻快将她捧上天了,生怕怠慢了。
“若上色还有问题,郭小姐不必怕打扰我,尽管来问。”她看向两个脸色还是闷红的年轻人,笑道:“毕竟我也是多了两个徒弟。”
褚家两兄弟不好意思地憨笑,又朝春归行了个礼。
春归一下马车,路过的便有人认出了她,连忙拱手道:“越娘子,咱们可等了快一月了!您可得给句准话,这铺子什么时候开起来啊!”
春归忙笑道:“您这话说的,我人都在这儿了,还能把这铺子关了不成?您各位等上一等,快了!”
郭如意的马车慢慢跑远,春归远远看着,面上一阵松快,这瓷器渐渐地做了起来,可不就是快了吗!
之后的几日,瓷碗有郭如意盯着,扇面笔墨有齐掌柜备着,铺子李志存带人敲敲打打也慢慢地成了型,家里有蔡氏一把手上下忙活,春归好似甩手掌柜,倒成了最得空的。
直到日子渐渐过去,小凉山那一茬的番薯芋头迎来了又一季的收成,李志高装了满满的驴车,加上几只山货,春归的几头奶羊送了上来,她手头上才有了正经活计。
又是一阵,一道写着“春归园”的牌匾经由一个小伙计带人送了上门,说是一位姓程的公子早前订做的,又亲自给她安了上去。伙计夸上天了,直道“那位公子亲自写的大字,又亲自选的匾额,真是用心极了!”
伙计一边夸一边观察春归的反应,听到她一边无奈,一边又窝心地低语:“这傻小子,什么时候琢磨的。”
终于,日子到了五月十五,大吉,宜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