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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安顿流民(二)

农门长嫂当家纪事 鱼翅 7548 2022-11-04 10:34

  一路上风雪愈来愈大,南方难有这样的风雪,就是去年也是草草下过一日,积了一层,小孩子玩闹片刻的功夫,像今年这般,家里人都不敢放孩子出门。

  靠近镇郊,这一处村子的几户人家几乎都开着门窗,见两个大人来了,立刻就有人招呼。

  “程大人!柳大人!咱们送去了被褥,可雪天实在难行,咱们也没法子了!”

  “是啊!大人!可还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大人尽可说啊!”

  此起彼伏的喊话声入耳,听得祁佑一行心内也不免感动。

  知行举着伞遥遥地应道:“谢过诸位好心了!赶紧关紧门窗,别冻到了孩子!”

  “哎!哎!咱们听大人的话!”

  “大人也要保重啊!”

  几户人家又陆陆续续地关上了门窗,不由得感叹道:“这样的天气,两个大人也赶了来,实在是好品性啊!”

  “越娘子实在好福气,咱们县里有这样的人家在,放心啊!”

  “谁说不是呢!果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做官了也不忘体恤老百姓!咱们也别添乱了,好好在家待着吧!”

  待到了镇郊,每人头上的伞都堆了一层,这镇郊一行人没走过十次也有八次,路线早就烂熟于心。

  远远看去,官道处几间茅屋早已被雪压得倾塌,只一两间板房还立着,却也掀起了好一些木板,这般看着也触目惊心,若是有人在里头,这半夜过去怕也要冻僵了。

  一行人不敢再耽搁,径直沿着小道朝窑洞处走去,此处镇郊正是空旷之处,一眼便能看到那已渐成雏形的窑洞,另一处私窑则在正对面,隐在靠山处。

  这一路过去,就见不少摊子还未来得及收走,都是近处人家或是镇子上的摊贩摆着的,好在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只留了个空架子。想几日前还是热闹万分的景象,官窑处干活儿的乡民每人每日得几文钱的饭钱,能在这几处摊子里吃得饱饱的。或有舍不得用那些银钱的,就由家里人做了饭送过来。

  几十号乡民,把个窑洞挤得热热闹闹的,如今落满了雪,倒是显出几分寂寥。

  还是那窑洞里不时传出轻微的咳嗽声,才将将打破了这寂静。

  这窑洞当初建造时特意加了一个弯道,里头的热气也不好散出来,想来这群乡民们躲在了那儿。

  几人在窑洞口站定,一件件衣物遮挡着洞口处,却也挡不住这越来越大的风雪,两人摸上去触手冰凉,已冻得邦硬。

  知行不由得皱眉:“窑洞里放了不少砖瓦木板,怎的不用那些东西挡一挡?”

  两人不敢再耽搁,继续带着人往里走。

  再走近些,便能听见里头的细碎的说话声儿。

  从话里便能知晓众人定然面上十分愁苦。

  “唉!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等到人来!”

  “估摸着快了吧,前头不是有老哥儿去报了官爷吗,这儿的大人处处为咱们打算,不是咱们原先那乡里似的贪官样儿,咱们好好待着,靠的近些,别再有人冻着了。两位大人住在一处,得了消息定会一道赶来的。”

  有个汉子分外急切:“两位大人自是好的,只是我闺女怕是等不了多久了,这身子烫得跟个炉子似的,等下烧糊涂了可怎么得了!”

  年纪稍轻些的开了口:“不然我先下去一趟?不管这风雪大不大好不好走,先往镇上找找大夫,大人受得住,孩子可撑不了多久了。”

  说完便有妇人阻止了:“你可别!咱们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都湿了个透,乡亲们就近送上来的衣服也被这风灌得湿冷,离镇子还有好一段路,你这一去别倒在路上,我可听你咳了许久了!”

  说这话的是他媳妇儿,两人怀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也是前些时候觉着日子安稳下来了才刚生的,却没想到又遭了难。

  女人话里带着些微哭腔,把他这本不坚定的心思也给哭没了。

  细碎的哭声不时响起,听在众人耳里更显凄苦。

  不免有人认了命,犹豫道:“……其实这些日子来,程柳二位大人做得够好了……这样大的雪天,路上闹出人命都是有的,他们若是不来,也合情合理……”

  “是啊……咱们……只不过是一堆流民,大人给咱们活儿干,又给了这样高的工钱,放到别处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他们不来,咱们也不该怪罪。”

  这两番话落,人堆里一瞬寂静,众人面上皆失了光彩。

  好日子过得久了些,他们都快忘了,其实自个儿只是流民,没有正经户籍,逃难来的难民罢了……

  二十来号的流民,好些都是从一个乡里逃出来的,逃难几乎是这些百姓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决定,这一腔的勇气早在逃难的路上用尽了,这长久的等待里,一寸一寸的寒冷不仅侵袭着身体,更压垮了精神。

  是生是死大有认命之感。

  瑟瑟冷风不停地灌进来,吹在众人脸上尽显悲哀。

  直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突然跺了跺脚,绷着面色,颇有些恼怒:“你们何苦说那丧气话!我信两个大人,他俩必不是那弃百姓于不顾的,是清官!好官!咱们这儿还有干的衣服,快全都找出来,给几个孩子捂上!再等等!大人定会来的!”

  那抱着孩子的一脸愁苦道:“老叔儿……咱们说不定就这命数……”

  却不想老人家努着脸,狠狠地唾了一口:“呸!咱们这一辈子总不会如此背运,一连遇上好几个不理事的官老爷!我这把老骨头没死在大旱里,定然也能在今日活下去!”

  “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把孩子们都护好!”

  ……

  一段段话由远及近地传到祁佑与知行耳朵里,两人面色愈加沉重,脚下踩着的步子越来越快,终于在那老人话音落下一刻,知行祁佑拐进了那弯道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乍然一股冷气涌过来,挤在里边的二十来号人齐齐打了个寒颤,顿时停了说话声,不由得朝门口看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正心心念念的两个大人,一行人面色冻得苍白,足见是一路赶过来的。

  二十几张脸乍然大惊,当即就有人跪到了地上。

  于河流湍急处抱得一块浮木莫过于此!

  一个一个地反应过来,激动得眼眶瞬间通红,接二连三地喊着祁佑跟知行。

  “大人!大人真的来了!”

  “是大人啊!大人您真的来了!!”

  那才跺脚骂人的老人家却呆愣在原地,猛地一惊,又是高兴又是悲愤的模样,忙不迭地跪地,哑着嗓子磕起了头:“大人啊……大人没舍下我们!”

  祁佑知行连忙过去将几人扶起来,扶到那老人家时,已见他痛哭流涕,再也没有刚才镇定的模样。

  知行鼻子一酸,他们怎能不知道,刚才那番话里,这老人是憋着一股劲儿,赌了一条命认定他俩会来这儿,可也避免不了这心中的忐忑。如今见他们真来了,从前在家乡受贪官的苦,这一路逃难来的苦终于有了可吐之处,这岌岌的不安与半生的颠簸也尽可止了。

  五味交杂之下,只能由一腔悲愤做主,涕泗横流。

  一行官差也急急忙忙地帮着将众人扶起。

  此刻祁佑与知行才得了空细数这些流民。

  数了数共有七个半大孩子,好些面色通红,脑袋摸着也烫手。

  两人不假思索,直接脱下了身上的大氅,将烧得迷糊的几个孩子包了起来,这大氅是春归特意用兔毛和麂子皮做的,最是御寒保暖。

  几个妇人连忙推脱,也被祁佑挡了回去,沉声道:“此刻孩子最要紧,你们抱紧些,别再漏了热气,再等等,一会儿就有人送药材过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住地擦拭脸上的泪,喜色掩盖了悲意,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这样的雪天里,两个官老爷竟能来得这样快!算算时间,怕是刚得了消息就赶来了!

  分去了大氅,两人又将春归装下的半锅饺子拿了出来,箩筐跟木碗都用厚厚的布条裹着,这一路过来多少还有些热气。

  饿了大半夜,又受了许久的冻,此刻一只还有余热的饺子也能叫这群人吃得含泪。

  饺子并不多,一人一只地分完后,众人都自发地将剩下几只留给年纪大的老人家们。

  都是一道经过难的,其中的情谊不可谓不深厚。

  见着了知行祁佑,这群人跟有了主心骨似的,虽流着泪,却也不慌了。

  知晓他们心中还对这天灾有惧意,祁佑道:“放心,派去的官差已在准备药材,另有近处的私窑,等会儿便可开放,到时一道去那里避一避。这雪是大了些,但老人家们看天色也看得明白,最多到明日便可停了,不必过于惊慌。”

  众人听罢皆是不住地点头:“咱们都听大人的!都听大人的!”

  他们是惧怕天灾,可最怕的却是被官府丟破抹布似的丢弃,如今祁佑跟知行在这儿,就是有天大的惧意,也能给压住了!

  见他们面上有了红润,一行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一众官差已自发地挡在众人跟前,直将那弯道处给堵了个严实,而洞口那遮挡的衣物早就没了作用,一阵一阵的冷风灌进来,吹在身上几下寒颤。

  那些乡民从前没受过多少官府的善意,见了这些年轻的官差们如此对待,心里早就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乡民里也有年轻力壮的,见状连忙示意要跟这些官差们轮班,却不想那些官差虽挨着冻,却毫不在意地摆手:“这是咱们该做的,你们顾好老人家跟孩子们就好!”

  说得众人又是红了眼。

  只这么人力挡着也不是办法,知行四下查看,果然在一处看到了堆积着的木板砖瓦,他皱了皱眉看向众人:“刚刚怎的不用那些木板遮挡?衣物本就少,拿去挡了洞口不是更加受冻?”

  那木板砖瓦都是一月前备下的物料,如今用去了不少,也还有些剩着,虽不多,但堵住门口仅够了,又是放在显眼处,乡民们定然瞧得见,既是瞧得见,竟然也未动这些。

  祁佑闻言也看了过去,似是对众人有些不解。

  乡民们看了看那对砖瓦木板,又看看知行祁佑两人,面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那原先一番话震慑住几人的老人家抹了眼睛开口:“……两位大人在上,这是公家的东西,咱们怎好不经允许就用呢。”

  一砖一瓦,既是公家的,他们做百姓的护住才是正理,怎好去动用呢?

  听着老人家的话,其它乡民也接二连三地点头:“是啊是啊!咱们不能乱动公家的东西!”

  他们自觉遵纪守法,做了件正事儿,却没注意到知行跟祁佑的脸色已愈加难看。

  知行早已忍不住,即刻打断了众人的回话“乱说!官府自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一针一线一瓦一砾全数的作为都该以百姓为先!此刻不用说是那砖瓦,就是千百两黄金在这儿,能堵住那风口它就是最大的用处!”

  二十来号人齐齐愣在原地,似是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你们原先乡中那官员是个什么腌臜德行?!定是个盘剥吸血的蛀虫!”知行顿生满肚子的气,还是见这乡民里有不少孩子,才将满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祁佑面色更是阴沉,怪道这些人在这两县受了一点官府的好处便感恩戴德,就是在这儿等死也心内感激着他俩,怕是在原先那地方受了多年的剥削了!

  乡民们闻言面上已有几分苦笑,说是蛀虫也不遑多让了,若非真是忍不下去到了人命关天的地步,他们又怎么会逃出来呢……

  知行满肚子气发不出来,直接叫官差抬走那木板去挡了洞口,没一会儿,一丝风都透不进来,那些官差也不必再堵着弯道处了。

  两个大人的一番作为,从冒着风雪来这儿同他们一道挨冻,脱下衣裳护住孩子,又用这砖瓦挡住洞口,这般的慈心善肠,是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短短片刻,已不知道落了几回眼泪。

  而没一会儿,洞口处便传来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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