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上京，已经开始炎热。
白天阳光烈得很。
九王府小厅里却很是舒适凉爽。
在小厅四个角落，皆放置了冰桶，在这里感受不到一点盛夏热燥。
小厅靠窗边的矮几旁，几个身影围成一圈，俱定定注视中间小玉盒里装着的东西。
“大哥，这东西真是千年髓？”顾西棠问了又问，还是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千年髓怎么能是个虫子？还是晒干的红色蚕虫？
顾西舟，“席老太爷说这东西是他年轻时在一处火山口偶然得到的，名字就叫‘千年髓’。杜爷爷也研究过，只是为小心起见，还没让祖父服下。”
“杜爷爷说九王爷年轻力壮身体好，让他先用药，好得快。要是不好，就算九王爷自己倒霉。能保下顾爷爷就行了。”顾西舟身边坐着名二八少女，圆脸猫眼，挺鼻菱唇，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小虎牙，极可爱。
说的话也可爱。
总而言之，宴九就是试药之才。
顾西棠拉起嘴角，准备回去以后给毒老怪送份大礼。
顾西芙暗暗叹息一声，杜爷爷是故意在妹妹身上刮逆鳞，明知妹妹护短，非要说那些话来气人。
她看向圆脸少女，“席姑娘……”
“二姐姐叫我雪蓉就好。”少女席雪蓉很是自来熟，眼睛亮晶晶的干净澄澈，“二姐姐，我刚听到你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我们好有缘，芙蓉芙蓉，我们该是姐妹啊！别跟我太见外！”
顾西棠乐了，“小丫头，跟我抢姐姐来了？”
席雪蓉脆生生的，“三姐姐！”
“……”顾西棠其实不喜欢有人叫她姐姐，会让她想起顾宁顾陶那对不是玩意儿的东西。
但是前有虎娃儿顾小四，再来个猫妞儿席雪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她轻咳一声，看向自家大哥，“大哥，你这是要准备带娃了？”
顾西舟，“……”
他不是。
他也是被缠上了没办法。
“三姐姐，我爷爷说顾西舟拿了我家千年髓，以后就要对我多多照顾。”席雪蓉露出小虎牙，“我爷爷不知道，其实都是我在照顾顾西舟。你大哥这人太一板一眼了，还不懂变通，我看他说话慢吞吞的我就着急。反正在家里闲着没事干，我就想来看看是什么家里能教出他这样的人。没想到！”
“没想到？”
“没想到你家里人个个都是聪明又机灵的，只有他一个人最轴。你哥哥大有问题！”
“所以？”
“所以我还是跟着吧，免得他被人打死。”
“愿闻其详。”
“我第一次跟顾西舟遇见的时候，我正爬家里院墙想要出去玩儿，但是院墙太高我上去了就不敢下来了。正好顾西舟经过外墙下面，我就叫他帮忙扶我一下。结果他说男女授受不亲，姑娘你从哪儿爬上来的就原路下去吧。亏得我性子好，要是换个人，得把他揍清醒了！”
顾西舟伏桌，一脸生无可恋。
小厅里少女爆笑声张扬又嚣张。
……
九王宴惊鸿执政以后，实行铁政手腕，身在其位不服其劳的官员，经查证后皆撤职查办。各地地上来求助的折子，按照实际情况，朝廷给予帮扶。
清贪腐，肃风气。
安百姓，兴行业。
短短半年时间，整个大越民生民情就发生了极大改变。
百姓们对九王的推崇越来越高。
翌年春，成亲时间临近，九王府命专人将顾家一家子全部接进上京。
私人客船在上京外码头靠岸，燕一早早就候在那里等着接人。
三辆马车并列，顾西棠下船后看也不看直接钻进了燕一身后的马车。
车里，白衣男子眉眼间笑意缱绻，带着点无奈，“我还没来得及下车，该跟祖父祖母等长辈见个礼的。”
顾西棠耸眉，做出惊怕状，“九爷你可千万别。你现在在坊间太有名了，坊间好多百姓家里都挂了你的画像朝叩晚拜，你要是走出码头，没有半个时辰咱动不了身。”
说罢她朝车窗外示意。
大越如今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码头上的景象比以前更繁盛，来往商旅过客密密麻麻。
要是有人认出宴九来，又要跪拜高呼了。
这不耽误事儿么？
宴九自然知晓后果，无奈扶额，他这半年一直忙于政务，期间几次下各州城亲自巡查，都遭遇了百姓围堵叩拜，场面失控。
只能等回了府，再跟几位长辈表达歉意了。
马车起行。
车里两人数月未见，说起话来甚是专注。
车外头，燕一眼睛转了转，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离队，拐道去往另一个方向。
等马车慢下来，外头还传出燕一阵阵刻意的咳嗽声，顾西棠才回神，往外看去。
微愣。
这个地方她没来过，但是周边的荒芜，半空盘旋的秃鹫，以前地上到处可见的白骨，她猜出了这里是上京城郊乱葬岗。
只是她不明白燕一拐到这里的用意。
“燕一。”宴九皱了眉，声音微沉。
他不想小姑娘再想起前世那些不堪。
燕一摸摸鼻子，“爷您别生气，我就是想告诉小祖宗，顾夕没有曝尸荒野。有好心人为她敛了尸，葬了坟。”
顾西棠唇角轻抿，轻道，“顾夕的坟？”
燕一立刻指着乱葬岗对面的小山坡，“就在那里。只是未免她死后也不得安宁，所以没有立碑。去岁主子回京的时候，还曾特意来探望过。”
顾西棠剧目往燕一指的方向看去。
小土坡上野草丛生，但是有一个小土堆，周围的野草清理得很干净，所以一眼就能寻到。
她两手趴在车窗，下巴搁在手背上，轻歪了头。
良久后，唇角轻轻扬开。
原来，上辈子的顾夕，也曾得人怜惜。
即便不认识，他也给了她一片栖身之地。
这或许是她上辈子，真正得到的唯一的，没有任何交换条件的善意。
“九爷。”少女回眸，笑容烂漫，“我想马上做九王妃。”
男子怔了怔，笑意漾出眼底，溺人的温柔，“亲事定在三月底，还有不到十日。”
“不能马上吗？”
“唔……”男子摇头，“大概不能，得按规矩来。”
“为什么一定要按规矩？”
“我怕准王妃又去跟祖母告状啊。”
“……”
宴九，你完了。
姑奶奶这辈子不打算放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