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回房后,郑珠宝也朝前院走来,清香的米粥的味道随之飘来,她在我房门口停了下来,可能是想看看我醒了没。
我正要出去叫她,她却喃喃自语道:“睡得这么安静,看来的确累了。”
没注意到我已经起床了?可能我起得迷糊没叠床被,被里拱出来的人形还在,她以为我还在睡吧。
我从水房走了出来,可是郑珠宝未多作停留,将早点又端回到了厨房,我便只好慢慢地跟在后面。
厨房里一股浓浓的肉包味,平时我闻到了总是胃口大开,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闻到就感觉恶心想吐,所以我还没进厨房,就拼命地后退了几步,一下就被走廊的围栏绊倒在地,头撞在廊柱上,痛得我差点昏过去。
郑珠宝仍旧没有发现门外摔倒的我,又从厨房走了出来,肉包的味道也跟着她向远处走去。
她端着肉包去哪了?
“咚咚咚——燕公子,在吧?”郑珠宝敲响了尾房的门,燕错没有应门,一大早的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郑珠宝也没放弃,继续道:“燕公子在么?早点放在厨房要凉了,我顺路拿过来了。”
燕错还是没有应门,算了吧,不必这么伺候他,你也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的。我突然为这个温柔细致的千金小姐感到心疼。
“吱呀”一声,郑珠宝不仅没有走,反而推门进去了,这让我感觉太不像平时害羞腼腆的她了。
她进去之后没有很快出来,而是来来回回地在里头找了一会儿,还响起轻微的衣物翻动的声音,好像在里面找什么东西。
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在燕错的房间里翻找东西?
过了一会她出来了,听脚步声感觉有点紧张,她小跑到院角的小花坛边上,好像移开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之后又响起铲地刨土的声音——
她要将什么东西埋藏在地下么?
好奇怪。
埋好东西后,郑珠宝拍了拍手,似乎完成了一件任务,舒心地叹了口气。
“怎么在这里?绊倒了吗?也不叫我——”郑珠宝离开后院,看到走廊角处全身僵硬的我,拼命上前将我扶起。
我闻到了她手上泥土的味道,还杂夹着一股锈铁的臭味,这股臭味让我恶心想吐,于是我拼命别开了脸。
“怎么了?是不是撞到哪里疼了?”郑珠宝语声里全是关切。
“没,没有。早上出来没看到你,以为你上哪去了。”我突然觉得郑珠宝并没有我想像得那么亲密熟悉了。
“怎么会,就算要走,也会来跟你交待一声,我不会不辞而别的——我只不过来后院看一下有什么要打点的。对了早点我准备好了,洗漱过了么?”
我摇了摇头,不想让她知道我早就起床了还知道她在后院做的小动作。
郑珠宝笑道:“那先去洗漱一下吃饭吧。”
“夏夏呢?”我问了一句。
“她可比你早,吃了饭喝了药,可能又睡下了。”
“我想去看看她——”
郑珠宝却紧紧地拉着我,将我向厨房拉去:“她受的风寒,需要多休息不说,未好之前还可能会染给别人,宋姑娘吩咐过说要好全之后再让你们接触——也不急这一两天,是吧。”
“宋令箭这样说过么?”
“恩。”
宋令箭会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么?
米粥清香温热,稠度适中,似乎还加了点莲子,很清爽可口。
“怎么样?还合胃口么?”
我点了点头,道:“真好喝,举杯楼出新粥了么?以前都没有喝过。”
郑珠宝轻笑几声,娇羞又欢愉道:“这可不是酒家买的,这是我自己照着以往爱喝的味道试着做的,爽口不腻味,最适合嘴淡无味的病人喝。你喜欢就好,锅里还有——”说着她起身要为我再盛。
“不用麻烦了,粥还有点热,我喝不了这么快——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我说这句话,是真心的。
郑珠宝道:“别跟我说这些,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我很愿意的——你一说举杯楼我想起来了,昨天的饭钱还没有结,粥你先慢慢喝着,喝完了先回房休息,我回来后把药给你端来。”说着她起身要走。
“郑小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拉着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没有为什么,对朋友好,需要理由吗?”郑珠宝温柔地拍了拍我,移步向外走去。
郑珠宝走后没一会,我马上放下碗跟了出去,因为我觉得她并不是真的要去举杯楼结账,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暂时离开而已——
她有事情瞒着我。
我摸到院子,不必出院门,就知道郑珠宝干什么去了。
我宅子后面还有一条很窄的小巷道,是我爹建这宅院里故意空留出来的,这样尾处的茅房开了窗还可以通点气,后院也会明亮许多。因为是巷底,又是死巷,所以从来没人走动。
此时这条无人走动的巷道上,就响起了郑珠宝轻如风的声音,这声音换作平时我肯定是听不见的,偏就是我瞎眼了,看不见那些伪装的脸和转移注意的景象了,才会听得如此清楚。
“此次又找出了一些,已经依您说的埋在了后院。”郑珠宝小声对着某个人道,此前我并没有听到有脚步声经过院口,这后巷里,早就有人等着了?
我以为,郑珠宝在这镇子上只与我相熟,原来还有其他认识的人。
“有劳了。”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偷偷约见的竟是个年轻男人,声音温雅有礼,说话的时候仿佛都是带着笑的。
“燕姑娘问起命案的事,听她的语气好像对这件事情非常意外,也非常惊恐,她……真的与命案有关系么?”郑珠宝急促道。
“命案还在调查之中——不过我知道很多人也在查这件事情,有了各方力量,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燕姑娘心忧成疾,我真怕这水落石出的真相会再次给她带来伤害。若是凶手有苦衷,能不能从轻发落?”
男人道:“家法国规自有方圆,并不是我可以做主的。”
“我明白,我明白……”
“这些劳烦郑姑娘继续补上,事情查明以前,希望郑姑娘能继续看顾好这个院子,很快了,很快就能结束了。”
男人叹了口气,似乎这个所谓的“结束”对他来说,也并不轻松。
两人简单作别,男人走出了横巷,脚步虽轻,却还是落在我的心上如千斤。
郑珠宝没有跟出来,可能是为了防止被人撞见,我想像不到她此刻一个人站在巷底横道的表情,是不是也如昨天半夜我见到的女鬼一样,狰狞地扯着嘴角在笑。
我紧紧掐着自己的喉咙,好让自己不吐出来——
昨夜我们还倚月深谈,谈起她并不如意的儿时光阴,为什么一觉醒来,一切又变了嘴脸?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伪装在我身边假笑?或者说,她接近我留在绣庄,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是纯粹的想交我这个朋友帮上些什么忙吗?
那男人一出巷子,我马上转身摸去夏夏的房间,这几天不知道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我总是见不着夏夏,夏夏也总是避着我不见,真像郑珠宝说的,是不想让死案的事情影响到我吗?夏夏并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的人。
“夏夏,夏夏。”我小声叫道。
夏夏房里突然响起慌乱的碗没放稳在桌上打转的声音,可能是我吓着她喝药了。
“什——什么事?”夏夏的声音也很惊慌,还带着戒备。
“我来看看你——”
“我我刚睡下——”夏夏没来开门,急于找借口。
“睡下也没关系,我就找你说说话。”
“我风寒没好,怕染给你。下午吧——这剂药喝完我风寒就能好了,下午我去找飞姐你。”
夏夏拒绝了我的要求,明明刚才她还在厨房里跟郑珠宝争执着说要见我,郑珠宝那么几句话就真的让她深信了么?只是见一面而已,为什以就这么难?她在逃避什么?
这两天夏夏对我的种种疏远已经超出了生气的范围,我总觉得她在害怕什么,害怕什么呢?发现金娘尸体的事么?但是再害怕,为什么要拒绝与我见面呢?难道我就是那个令她害怕的源头?
我的心乱极了,这院子我没了双目,突然间发现每个人都在对我伪装撒谎,我还能去相信谁?
郑珠宝很快回来了,找我时我已经回了房间,侧卧在床上静想杂乱无章的怪事,除了胡思乱想,我也真的没有其他事情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