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沉重了。他对红颜的评价,也算中肯吧……不过不管是红颜、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没有人会向他追讨什么,他本不该自我放逐的,他选择离开,只会让等在原地的人更加自责……”他喃声道。
我突然感觉有点担心,担心夜声就这样抢走了韩三笑,他多么关心他,会因为害怕打扰到他而在这里孤独地等待时机,而我们呢?宋令箭天天损他呕他就算了,连我这个自诩对他好的人其实也很刻薄,只不过向我多要点压岁钱,还得遭我一顿骂。
韩三笑图这里什么?打更的夜活?还是我们这群没心没肺的朋友呢?
夜声、还有夜声身后许多的亲朋好友,一定会为着韩三笑能回去而百依百顺,大开宴席,堆满了韩三笑天天嚷嚷着吃三个不够塞牙缝的鸡腿,会有人给他打扫房子洗好衣服,他说不定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所以他经常会发作一些莫名其妙的少爷毛病……那他怎么会忍受得了这里自食其力愁吃愁喝的日子?
别离开这里,至少在我有生之年。
看来我始终要正视这个问题,想要守住仅有的时光,仍旧需要别人的同情与施舍么?
“小生知道姑娘心中有千百万个疑问,但是抱歉,不是小生想要故作神秘地去隐瞒,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也只能等一个时机——或许这趟不行,那便下趟,多少趟都无所谓,但我不能再花这么多年的时间去找他,姑娘懂么?”
“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为什么不当面直接逮着他问呢?”这些人做事,为什么总是要千迂回转呢?碰上个像我这我这么不聪明的,解不了其中真意不说,真是要被弄得团团转。
“怕他一见小生就跑了呗。”夜声轻描淡写。
这下我却有了疑虑,为什么他老是怕韩三笑跑了?韩三笑为什么要这么怕他?到底是欠了他什么?
怎么感觉夜声就像只要给猎物设陷阱的猎人,静静的,不动声色的,直到等到猎物无处可逃。
“你不会伤害他吧?”我直忡忡地问了一句。
夜声笑道:“姑娘怎会有此一问。放心吧,小生不会动他一根汗毛,也动不了他一根汗毛。”
我认真盯着夜声,不过这张脸根本不是他的,双眼黑得不真实,我根本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更别说辨别他的话是真是假。
“对了,现在姑娘双眼已明,看来也不需要小生上次借姑娘的手杖了,可得帮小生保护好,下次方便了小生去取。”
“哦对,我差点忘了还你,真不好意思。”我想了想,眼明后夜声出现得也少,那根手杖我也不知道放到了哪,真得好好回房找找才是。
“没事,只是怕丢了。”
“不会,那是你夫人送你的嘛,我怎么会弄丢,不然你怎么回去跟你夫人交代。”夜声说过,那根手杖是他夫人送他的——我总是忘了他是已经成过亲的人,总觉得他也应该与我们一样。
夜声笑着点点头。
“我一会儿回去就给你找找,现在我还有个地方要去,等我找到了,我就用老法子通知你。”
夜声点头道:“姑娘要去哪?小生正好无事,可陪着一起走走。”
我笑道:“你不会有兴趣的拉,我去看位叔叔,这几天一直没碰上他,有点担心呢——对了,你经常在巷中游走,说不定遇见过也不一定呢——”
夜声道:“叔叔?是那位有疯症的么?”
我一惊:“你见过?”
夜声摇了摇头:“没有,不过除了这位叔叔,姑娘还能找谁呢?”
我一阵失落,道:“恩,也是。自从他闯了祸从衙门离开后,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他的消息,今天想再去他家看看。”
夜声却阻止我道:“或许他只是想要静一静呢,姑娘何必非要去打扰?”
我心忧道:“其实我是怕他自暴自弃,我想告诉他,我跟我爹都不会怪他,燕错也会原谅他,他仍旧是我的亲人,是我爹的好兄弟。”
夜声道:“心有所累,又怎能放开怀抱呢?姑娘顺其自然吧。”
“好吧,那我再等等吧——现在离我回家做饭还有点时间,那我们来聊点什么好呢?”
夜声手指又轻轻在手掌上搭着,露出很腼腆的笑:“其实小生并不像姑娘想像得那样擅长言辞,突然刻意想要去谈些什么,小生反而想不出来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跟我谈谈你夫人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成亲的……如果不适合的话,也可以谈点别的……”我生怕又触动什么不该说的。
夜声笑了。
这个种笑,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温柔,幸福,甜蜜,像个娇羞的姑娘,就连那微无焦点的双眼都有了神采。
“没有什么不适合,也没有什么特别传奇精彩的,我们从小住一个大院,年岁相仿,自小一起长大,然后共结连理,生儿育女,柴米油盐。”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
夜声点了点头:“她很爱笑,她站在哪里,哪里的阳光仿佛都照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那时小生便在远处静静看着,有时候平白无故的她还会瞪小生一眼呢。”
夜生不是天生眼盲,那些能瞧见心上人的回忆一定美极了。
“看来她还有些脾气呀。你自小便喜欢她么?”
夜声失神地笑着,他的脑海里一定还在摩画那个美丽的画面,那美丽的人。
“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我很好奇,我跟柱子哥也是青梅竹马,为什么我们只像邻居兄妹,却没什么其他感觉在呢?
“难以言喻,小生觉得最透彻的,莫过于宁愿自己忍痛,也要让她展颜。她一个皱眉会毁掉你一天的好心情,但她一个笑容,又像是突然把你的灵魂点亮,没有道理,也无从解释……”
我的脑海里,愣愣地出现了一张脸。
我拼命地摇了摇头,想把这张脸甩掉,我为什么会想起他?
夜声笑道:“姑娘若是此时想起了谁,那可就危险了哦。”
“为什么?”
“那就表明姑娘有心上人了呀。”夜声轻声取笑我。
“哪有——怎么可能……”我连忙否认了。
夜声笑得很欢乐,像是抓到我的小辫子似的:“姑娘不必与小生否认呀,到底有没有想起谁,姑娘自己心里最清楚了哦。”
我咬着唇,这个夜声,也有坏肠子呢!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家做饭去了。”我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夜声道:“刚才还说有时间呢,才谈没到一盏茶呢怎么又要走了?”
我耍赖道:“刚才有时间,突然想起来要回去接肉沫子,就没时间了,哼!
夜声呵呵笑了,道:“可别是要匆匆回去见心上人吧?”
“我——我才没有心上人!”我较真道。
“好好好,没有便没有,何必这么生气嘛。”夜声的语气让我好讨厌!
“我哪有生气!”我怒道。
夜声笑眯眯地看我。
“你!你太可恶了!”我跺了跺脚,走了!
这个夜声,比韩三笑可恶多了,韩三笑的可恶是你能揪着他耳朵骂的,可是夜声的可恶是他笑眯眯的你却连半句都没法反驳!
我气呼呼地生着闷气回到家,但是我耳边一直响着夜声轻轻笑我的声音,脑子里又挥之不去地浮现那张脸,弄得我一路上脸红心跳到不行!
总算到了家,院里没人,厨房的案头放了肉沫子,应是柱子哥送来的。
夏夏呢?我都绕了一大圈回来,还跟夜声聊了一小会,她不会这个点了还没起来吧?
我去她房里看了看,床铺叠得好好的,水房也没人——可能在燕错房间吧。
我走到后院,燕错的房门关着,但窗却是开着的,夏夏的确在边上给他换布巾,敷在燕错额头与手臂上的布巾在隐隐冒烦,但那放在床脚的水盆却没冒热烟,照理说布巾比这么大盆水散热快多了。
我走进几步,才看清那不冒烟的水盆里浮满了冰片,像是刚从河里打上来的。
大冷天的,水上还飘着冰呢,该是有多刺骨的冷?!
夏夏取下布巾,丢进水盆,可能是布巾尚热的原因,水盆上的冰片慢慢地又融了一些。然后她用力地搓了搓手,咬着牙将手伸进水盆将布巾捞了起来,沥干,敷在燕错腿与腕上。
“夏夏,你在干什么啊?”我有点看不明白。
夏夏抬头看到窗边上的我,没像上次那样胆战心惊地让我走开,而是一脸笑意,像是有好消息要跟我宣布一样,道:“飞姐回来拉?你看,照宋姐姐说的法子,今天果然一样呢,昨天他浑身发冷,得给敷热,今天全身烫得像火,得用冰水镇着呢。要是今天他体温能回到正常温度,明天就能转醒了!”
我盯着她的手,满眼泪水。
夏夏却仍旧天真在笑:“宋姐姐说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会一天冰得像铁,一天又烫得像火呢,看来都是真的呀——现在情况应该算好了,他应该明天就能醒了,飞姐就不用担心了!”
我点了点头,撑起一个笑,抹去眼角的泪。我本应该开心,但却因为夏夏那毫不在乎自己只关心我们的笑而深深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