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儿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做了好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又去了那片原上,三哥哥躲在溪边上睡觉,他说他讨厌吵杂,也讨厌安静,所以他总是在有流水的地方睡着,那里即不吵杂,又有流水安静的潺声,那样他能睡得很安稳。
三哥哥醒来,狭长的双眼在睁开时盛满光芒,他慵懒地支起身子对:一天到晚一个人玩,不嫌无聊么?三哥哥带你去镇上走一走,看看现在还没落完的火叶,还有认识认识新的朋友。
爱儿问他:什么新朋友?
三哥哥说:都是跟咱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各有各的性格,也各有各的可爱,带你们见个面,没准能成为好朋友。
三哥哥神采飞扬,能感觉到他十分快乐。
爱儿幽然无语,她知道她终究只是一场花火,若不再燃烧,就会熄灭。
三哥哥继续道:哎,人家以为我有女人缘,其实那是女人债。爱儿,三哥哥把唯一的寒晶都送了你,到时候她们欺负我了,你可要站在三哥哥这边的,要不然的话,寒晶没收!
寒晶?爱儿感觉胸口异常平静,没有寒晶的跳动与温度。
她退了一步,摸着胸口,但她没有摸到寒晶,却摸到胸口一片冰冷,甚至没有心跳的起伏,她感觉好恐惧……
山明水秀顿时天昏地暗,远方有人在轻唤:爱儿……爱儿……
是娘——她在哭,声音都已嘶哑,她几乎能在她的哭叫中听到泪水滑落的声音。但是她好不舍得,她不想离开三哥哥,不想离开这个自由的世界,但三哥哥却离得越来越远,他对她说:我在这儿等你,你若不来,生肖石就没你的份了。
爱儿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大声道:三哥哥,你别扔下我,带我走吧。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吧。爱丫头——三哥哥转身走了。
爱儿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幽幽转醒,看到娘的泪脸,像是哭了很久,她颤抖着靠近爱儿,声音轻得生怕惊动她:爱儿,别动,会疼吗?哪里疼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是白天,怎么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了?想起身却感到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很多根针绑成一团扎在自己心上。
娘将她按一下去,继续躺回到床上。
爱儿想问娘怎么了,可是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丝线一样在空气里飘荡着,伴随着胸口一阵空虚的痛,她很虚弱,虚弱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甚至连喘气胸口都痛得要命。
她不解地看着娘,娘抹去垂下的泪,故作坚强地笑道:没事的,我的好爱儿,大夫说了,你只要乖乖地呆在床上不要乱动,很快就会好了哦。
爱儿迷惑地看了看娘,娘怎么了?她觉得她好像不太一样,娘轻轻按着爱儿的肩膀,温柔又坚定道:爱儿,不要乱动好吗?现在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娘会守着你的,以后娘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的爱儿,好不好?
眼泪在娘红肿的眼窝处滑落,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去伪装,去寻找一些苍白的理由来掩盖,爱儿无力地看着娘,再看了看床尾处,暖暖呢?那丫头怎么没守在边上?
还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睡了多久?是不是错过了与三哥哥约好见面的时间了?
娘细细地为她盖着被子,小心翼翼地将爱儿抱在怀里,就像她以前心碎地抱着那些被大娘剪碎的刺绣一样,悲凉道:爱儿,是娘的错,是娘太软弱,才会让爱儿受伤害。娘答应爱儿,以后会坚强的,爱儿也要坚强,好不好?娘跟爱儿一起,都要好好的,好不好?
爱儿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是的,她的预感成真了,她真的再也见不到那张年轻欢快的脸了,她的胸口那样的疼,疼得无力去跟娘说什么,她使出全身的力气,任那无形的针刺痛着她的心,举起手摸了摸我的脖子,没了,不见了,她的寒晶……
第一次醒来后,爱儿一直神志很模糊,睡睡醒醒,昏天暗地,房里时而会有人进来,时而又鸦雀无声,但是最多的都是娘的哭声,绵长幽远,痛彻心菲,娘,对不起,是我让你伤心了。
卧床很多天,大娘和暖暖都没有出现过,整个庄子好像只剩下她跟娘,这种奇怪的气氛一直到爹回来,爹连马鞭都没来得及扔下,便跑进了爱儿的房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爹的眼睛那样悲伤,他脸色苍白地扶起爱儿,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爱儿,我的爱儿,爱儿……是爹错了,爹错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认错?为什么承担这些错误的后果的人,会是我?爱儿看着站在爹身后的娘,她的脸那样平静,平静到一种无情的程度,她冷漠地看着爹抱着她,嘴角边突然闪过一丝冷笑,那丝冷笑像大娘附身一样,令爱儿整个后背发冷。
爱儿醒来之后,好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她的房间只有娘与爹进来,没有任何其他面孔,娘也渐渐的不再哭泣,她的表情总是很木然,疲惫,心事重重。
有一天爱儿问娘:暖暖呢?一直没见到她,暖暖哪去了?
娘说:暖暖回乡下探亲了。
爱儿觉得奇怪,这个时候,暖暖怎么会放得下心自己回去了?她不是说她不舍得离开她吗?
爱儿追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娘皱了个眉,是的,谁都可以皱眉,但娘不会,娘不会这么不耐烦地对她皱眉,她冷冷地说:可能乡下好,不回来了也不一定。我会给你安排新的丫头,你到时候挑一个。
爱儿完全没有适应这种变化,娘冷漠的语气,还有暖暖不会再出现的事实。
她想着那天暖暖安静点头送她走的样子,她心神不定的不祥之感,没想到那是会是她最后一次见暖暖。
暖暖虽是她的贴身丫头,却从小一起长大,暖暖胆子很小,但总是心惊肉跳地为她做各种事,是不是她的任性让暖暖受不了了,她也要离开了?她没有任何能力让她再回来,只希望暖暖是真的回到乡下过好日子去了。
过了几天,娘带了几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问爱儿喜欢哪个,挑作丫头。
娘的神情很严肃,不可辩驳,那些丫头低着头,只有一个丫头傻头傻脑地怯怯抬头看爱儿。
爱儿知道,暖暖不会再回来了。
爱儿忍着泪,指着那个怯怯抬头的丫头,她也是个苹果脸,梳着小发髻,松松散散,眼神怯怯的:就她吧。
娘打发了其他丫头走,那些丫头临走前,爱儿几乎都能感觉到她们松了口气的轻松——怎么了?谁都不想成为她的贴身丫头么?
娘挺着腰板,对着新的丫头道:圈圈,既然小姐选了你,那就是你莫大的福气,以后你要听小姐的话,小姐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是真有什么不愿意的事情,多想想家中的弟妹,也许你就愿意了。
爱儿很愕然,娘这样的语气与对白,是在威胁圈圈吗?她曾经无数次教过她,不要用权利来凌驾别人,是谁变了?
圈圈谨慎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
一切,都让爱儿惊恐万分。
没有了暖暖,陌生的圈圈再没让爱儿有贴心的感觉,暖暖虽然很胆小,但她很贴心,也很护着爱儿,爱儿从小到大一直是手暖脚暖的人,暖暖却是手冷脚冷,每到冬天,暖暖给爱儿起的小炉子都是依依不舍地拿在手里,爱儿不怕冷,总是让给暖暖,暖暖就会抱着小暖炉,暖得脸红红的,由衷地说:跟着小姐可真好。
圈圈不是,她总是畏畏缩缩,无论做什么事都没自己的主意,有时候还会傻里傻气地说些气人的话。
爱儿很想暖暖,以前她在边上她是嫌她一惊一乍,但是没有了还真是不习惯,好像饭菜没加盐,睡觉忘拉帘子一样。尤其是她那天安静的样子,经常出现在爱儿的梦里,让她很心痛,她睡得不好,病情一点起色都没有。
还有大娘呢?熊妈呢?她们不是很恨她吗?这个时候,哪怕来嘲笑一下此刻的她都是正常的,为什么她们一直没有出现呢?
爱儿问圈圈:暖暖,最近怎么都不见大娘?
圈圈瞪着眼睛:小姐,我是圈圈呀小姐,你又老眼昏花把我认成暖暖了呀?
爱儿总是被圈圈的话气得心角发痛:我问你,大娘怎么都没见来?
圈圈瞪大眼睛,像见了鬼一样,捂着嘴巴不敢说话,她的恐惧不同与暖暖对大娘的恐惧,暖暖是害怕大娘这个人,而圈圈是害怕提起大娘这件事。
爱儿心痛得厉害,追问着:为什么不敢提她?
圈圈摇着头:别问我,别问我。